“明白了。”
李孝陽一笑,朝身旁一名魁梧的唐將道:
“李忍,你的老冤家,交給你了。”
“領命!”
那唐將李忍手裡金刀一舉,在空中劃了三道。
身後的唐軍一陣挪動,又排成了個衝鋒大陣,正對對面的胡騎大陣。
黑夜裡,大河邊。
兩邊的大陣裡,弓全放了下來,騎步兵們都把兵刃舉起。
橫刀長槊、胡刀胡矛,凜然相對。
凌若的身後,銀髮婦人霜姨坐在馬上。
她五根修長枯瘦的手指一張,渾身玄光升起,在背後凝成了個飛天靈鷲的形狀。
水聲隆、夜風起,血月的光鋪滿大地。
唐軍陣中,李忍金刀一舉,拍馬當前衝了出去!
對面,胡人將領也是大叫一聲,手舉胡刀而來!
兩支大軍,猶如兩股涌動的洪流,各自往對方席捲而去。
洪流翻滾之中,唯有三個人,立馬不動。
右賢王神情凝重,邪笑都消失了。李孝陽身披重甲,怡然自得地坐在馬上。
兩人都望向了,中央那片血腥的修羅場。
唯有凌若,眼前一切的生死廝殺,好像都與她無關。
她望向了,那片黑雲成海的夜空。
那一輪血月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凌若隱隱生光的美目裡,彷彿看到了一道血色猙獰的光,從月體上凌空而下,照入了火光沖天的城池裡,某個地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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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他,如今在哪裡呢?
……
……
夜半,上邽城內。
之前西南門一戰中了埋伏,赫連英和高石遠帶着人馬浴血奮戰,到最後大家都分散了,殺到哪裡是哪裡。
赫連英的長槍,也不知刺穿了多少敵人的心臟。
他的身邊,只剩下了樑虎和七八個府兵騎兵。
就在此時,突然城外傳來一陣陣巨大的喊殺聲,好像有兩支大軍正在對壘。
那一聲聲的大唐軍鼓,是那麼的熟悉。
赫連英知道,大唐的援軍,終於到了。
那一刻,什麼疲倦都忘記了。
他長槍一震,帶着剩下的府兵弟兄,又和敵人殺了起來。
沒多久,城外的大戰就結束了,唐軍援兵不斷涌進城裡,城裡的胡騎軍隊,漸漸都被打退了。
敵軍,終於失敗了。
赫連英長舒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了那個小箭頭來。
那箭頭被他用繩子掛在脖子上,擦得乾乾淨淨的。
他看着上面的“平安”二字,想起洛羽兒那張少女的臉龐,滿面血跡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敵軍敗了,那我就可以去找她了。
赫連英立即帶着府兵滿城尋找,路上又打敗了不少逃竄的敵軍,救下了更多的百姓。
他正縱馬飛馳着。
黑暗中,一支數十人的兵隊衝了過來,有人罵着:
“呸,這些唐軍都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咱們今晚可算是弄砸了……”
這是胡騎。
來得正好。
“胡賊,受死吧!”
赫連英拍馬舉槍,往對面兵隊的首領衝了過去!
那首領一愕,看着衝過來的赫連英:
“大英?”
赫連英的長槍硬生生停住。
對面那首領披頭散髮,臉上有個十字傷疤,盔甲幾乎都被鮮血浸透了。
“老鬼?”赫連英道。
“真的是你啊大英。”
那疤臉漢子正是秦州府兵的將領,綽號“老鬼”。
他鬆了一口氣,回頭道:
“不用怕,是大英。”
身後,幾十個滿身傷痕的秦州府兵也鬆了口氣,放下了兵刃。
“老鬼,”赫連英怒目一瞪,“你們究竟在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老鬼道,“大英你沒看見嗎,這唐軍進了城,咱們敗了啊。”
“唐軍、唐軍,你們自己就是大唐的軍人。
說,你們是不是和胡賊攪在一起了?!”
老鬼看着赫連英,好像覺得他說的話很奇怪。
“哦對,”老鬼想起來了,“孟統軍他沒跟你說今晚的事。
大英,孟統軍他親口吩咐的,讓咱們全府將士做好內應,配合突厥大軍佔領上邽。
那咱們當然是和胡騎在一起了。”
“胡說八道!”
赫連英道:
“孟統軍是正正經經的大唐軍人,這麼多年殺了無數的胡賊,他怎麼可能下這樣的命令?”
“當年咱們殺的,那都是吐谷渾的人。
吐谷渾是大突厥國的鄰國,本來就是個禍害,殺了不正好嗎?”
“你把敵國叫做‘大突厥國’,什麼意思?”
“大英,你還不知道吧?
咱們的孟統軍,就是大突厥可汗的親弟弟,阿史那-萬鈞、小可汗陛下。
那咱們不叫大突厥國,還叫什麼?”
“什麼?!”
赫連英瞪大了眼。
今晚,高石遠跟他說的話,他看到的各種情景,全都浮現在了腦海裡。
難道,師傅他真的是……
“不,我不信。
老鬼你告訴我,統軍他在哪兒,我要去找他,當面問個明白!”
老鬼苦笑一聲:
“大英,你看看這城裡,咱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我帶的一營人馬,也就剩這幾十個了。
孟統軍他在哪兒,我能知道嗎?”
赫連英知道,老鬼說的是實話。
可他依然搖着頭:
“不,我不信,不是這樣的。”
“大英,這不怪你。”
老鬼嘆了口氣:
“當初我們剛知道的時候,也跟你一樣的吃驚。
可孟統軍對咱們恩重如山,咱這些府兵將領,當年都是他救的命,一路跟着他,從邊軍打到這裡來的。
他的話,咱們能不聽嗎?
再說了,你想想看。
咱們在邊軍打打殺殺,給這李唐賣命了多少年,死了多少弟兄。
這朝廷,有給過咱們一丁點的好處嗎?
經常吃不飽飯,軍餉也一拖再拖,就更別提什麼軍功賞賜、撫卹金銀了啊。”
……
……
地下洞穴之中。
“爹爹!”
洛羽兒把洛元堂扶住,給他運氣緩息起來。
郝忘身手裡詭光一閃,最後兩個玉塊,被吸入了玉印之中。
玉印上,一條條的裂縫消失了。
整個佛祖如來的軀體,完整圓潤了起來,泛出點點碧綠的光。
遠處,女子石像座下。
一聲濃重的呼吸聲響起,彷彿來自九淵地府。
洞穴之中,所有的光、色、氣、物,同時顫抖翻滾了起來。
只在一瞬間,血光陰氣、野鬼冤魂,全部被吸入了石像座下的深淵裡去。
女子石像一震,渾身虛幻了起來。
那個透明赤露的身體,瞬間乾枯收縮,和那些光氣鬼魂一起,凝成了一個極小極小的光點。
光點上,放出一道極其耀眼的光,如九天烈日、降臨世間。
鎮壓大陣已破。
天劫、上古血脈,行將出世。
所有的人都閉上了眼睛。
那一瞬,時間彷彿都靜止了。
視聽嗅味觸,五覺全部消失。
彷彿,衆人所在的不是個山洞,而是太古無極,一片混沌虛無。
趙寒閉上了眼。
他盤膝坐了下來,雙手捏成了某個極其怪異,非道非佛、非妖非鬼的手印。
他的腦海裡,已經一片空白。
渾身的皮膚慘白乾枯,有點皮貼骨的模樣。
內府之中,什麼都看不到,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只有一個熟悉的某人的聲音,在腦海中,反覆迴盪了起來:
“喂,聽清楚了啊。
你這次出去呢,要真碰上了我跟你說的那事,那到了最後的關頭,你可要記住了:
你要做這個姿勢,坐下來,不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