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大堂上,洪老四雙腳一軟,跪在地上。
賈振道,“這是上邽衙門大堂,堂上坐的都是咱上邽的各位大人。把你昨晚交待的,全都說出來!”
洪老四戰戰兢兢,說出了一番,和“翁伯”幫會人等假扮衙役,收取百姓“除鬼賦”的話。
“……這‘賦錢,三成留在我們‘翁仲’自己的賬上。
其餘的七成,都暗地裡存入城南的錢銀鋪‘千金櫃’,一個叫‘頭子’的賬頭裡……”
“賈振。”張陌塵道。
“是。”
賈振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從’千金櫃’取來、‘頭子’的開賬契書,下頭有個署名。”
兩個字,“明正”。
獨孤亮,姓獨孤名亮,字明正,取“明理正身”之意。
那這個“頭子”賬頭是誰的,七成的“除鬼賦”錢進了誰的錢袋,就很明顯了。
“獨孤泰,”張陌塵道,“你和那個孔原,背地裡究竟有何交易?”
堂上一片沉寂。
獨孤亮的臉全變了色。
這件事,他以爲自己隱藏得非常的好。
怎麼就讓這姓張的,給查出來了?
一個當任的縣令,和幫會頭目私下勾連,壓榨生民錢財,甚至還意圖謀逆。
這可是個殺頭株連的大罪。
趙寒一直觀察着堂上,每個重要人物的神情,尤其是獨孤泰。
“張大人。”
獨孤泰聲音如舊,沒受到半點影響:
”我問你人頭鬼案,而你說的,全都是‘翁仲’意圖謀反之事,沒有一條與案情有關。
上下有別,尊卑有序。
你既爲縣尉,那就是我的直屬下官。
我給你的號令,是拋卻一切他務,專注破案之事。可你卻自己跑去調查幫會的事,在案子上毫無進展。
劉通,依《武德律》,在任官吏私行己事、抗命不遵,該當何罪?”
“回大人,”劉通道,“輕者撤職杖罰,重者刑獄梟首。”
“張陌塵。”
獨孤泰俯視着張陌塵,目光凜然:
“你這個上邽代縣尉,是當到了頭了麼?”
堂上堂下,兩個上邽最大的官員,冷眼對望。衙役們不知道聽誰的好,全都不敢動彈。
氣氛僵硬。
“張大人,”劉通道,“小的冒昧說兩句。剛纔大人您說的‘除鬼賦’的事,確實有理。
可這張契書,也就是一張紙而已。
獨孤公子身爲上邽第一才俊,平日嫉恨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這又是別處取來的,裡頭會不會有人故意誣陷,也真是不好說啊。”
劉通又瞥了趙寒一眼:
“再說了,獨孤公子說過,前晚這三位也是半夜闖進吳縣令的宅子裡,後來卻被張大人您帶走了。
要這麼說,似乎他們幾個、還有張大人您自己,也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吧?”
啊……
趙寒一聲大哈欠,把劉通打斷了,衆人忍不住都看着他。
“聊大半天了,也都明白了。”
趙寒道,“這大堂裡的好幾個人,包括我在內,都有嫌疑。
這沒錯。
可眼下‘惡鬼’最大的嫌疑人是孔原,這也是大家都認同的。
與其在這裡拌嘴,不如先去把這人抓了,大家當面一對質,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堂內,許多衙役都偷偷點起頭來。
“趙寒說的對,”洛羽兒道,“二位大人,事不宜遲,咱們得趕緊去抓人。不然那孔原跑了,那時候纔是無從下手。”
劉通正想幫獨孤亮找臺階下,就笑道:
“洛小娘子說得有理,二位大人,你們看……”
“十日內,抓孔原,找出洛元堂,破人頭鬼案。”
獨孤泰看着張陌塵,道:
“要是少一樣,張大人,這回本官可要嚴懲不貸了。”
張陌塵冷冷看了他一眼,向着趙寒三人道:
“跟我走。”
長衫動處,他已走出了門外。
趙寒打個哈哈,和洛羽兒、姜無懼就往外走去。
“你個下流胚子想走?沒那麼容易!”
獨孤亮一亮劍鞘,擋住了路。
趙寒沒退後,反而湊了過去,低聲道:
“獨孤公子是吧?
要不要,我把你前晚說要當‘上邽之主’的話,再跟你老爹說說?”
獨孤亮劍鞘一頓,半晌,他緩緩放了下來。
“姓趙的告訴你……”
他惡狠狠盯着少年:“你不會回回都那麼好運。下一回,我要你死。”
“好啊,下一回你要我死,那請問,上一回是哪一回?
是現在這一回,前晚那一回……”
趙寒突然擡頭,直視着對方的雙眼:
“還是,昨晚那一回?”
前晚,吳晉宅子裡,那一次未遂的圍堵。
昨晚,深夜巷裡、觀音廟內,那一場驚人的暗殺。
獨孤亮一愕。
他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少年的話。
趙寒一笑,哼着小曲,帶着洛姜兩人,走出了門外。賈振和另一名衙役,也押着洪老四尾隨而去。
“父親!”
獨孤亮恨得牙癢癢的,“這姓趙的下流胚子,還有那張陌塵,他們竟敢誣陷我。
他們一定有問題,您怎麼能就這麼放……”
“從今日起,待在家中思過三月,不準踏出家門半步。”
獨孤泰冷冷打斷。
他緩緩擡頭,望向了遠去的張陌塵和趙寒,嘴角現出一絲冷笑。
……
……
衙門的石道上。
“趙寒,”洛羽兒低聲問着,“你剛纔提議要抓孔原,是故意試探獨孤泰的吧?”
趙寒眨了眨眼:“你說呢?”
洛羽兒道,“說起來,那獨孤大人好像對孔原非常不滿,還說他禍害鄉里百姓。
你提議抓孔原,他不但沒反對,還下明令,要張大人和我們十日內把人抓住。”
難道,他們倆不是一夥的?”
趙寒正想回答。
“請留步……”
身後,曾謙追了上來。
“曾大人好。”趙寒打個招呼。
“趙法師,”曾謙做了一禮,“三位這是要去哪裡啊?”
“跟張大人混飯去。”
“您說笑了。”
曾謙左右看看沒人,就低聲道:
“趙法師,方纔公堂上爲難你們幾位了,獨孤大人說的話……”
“曾大人放心,”洛羽兒道,“我們答應了破案抓人,就一定會做到。”
“洛小娘子,其實曾某是想說……
哎,其實獨孤大人,他辦起正事來,確是有些嚴苛。
這樁人頭鬼案鬧得人心惶惶的,聽說長安朝廷那邊都盯上了,所以大人他要求得緊,也是情理中事。
諸位可千萬別誤會了獨孤大人。
其實,他是個善心之人啊。”
“哦?”趙寒好像很好奇。
“其實,”曾謙有些神秘道,“獨孤大人之所以把洛大人單獨關在那屋子裡,是念及往日同僚的情誼。”
洛羽兒道,“都關在大牢裡了,這算什麼情誼?“
曾謙道:“再怎麼說,洛大人也是疑犯之身,獨孤大人又是縣令,這朝廷的規矩,還是要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