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永遠是一件極得喜悅的事情。
洛陽的百姓已經開始張燈結綵了,慶祝的活動已經完成了準備。洛陽城南門,密密麻麻的人頭一眼望不到邊。綁着統一頭巾的是洛陽府兵,雜亂的是民夫。
李元興不象是一個親王,更象是一個長安城的閒漢。
咬着一個菸斗,站在遮陽棚下喝着涼茶,一邊聽着來自長安的官員,還有洛陽當地的官員給這些人訓話,這是一個非常必要的過程,獎勵的標準,規矩,順便給這些人打打氣,拼命幹活之類的。
然後就是祭天儀式了。
“祭天,不如祭秦王殿下!”屈突通在一旁突然說道。
這話可是把李元興嚇了一跳:“老將軍,可不敢這麼說。還有我父皇,皇兄在前!”
“這話不是某說的,是聖上說的。”屈突通笑了。
李元興猜不到李二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來,但還是讓他緊張的。
注意到李元興的表情,屈突通只是微微一笑。
“秦王殿下,某聽說,糧倉裝不上了。”屈突通在一旁小聲的問着李元興。
李元興笑着點了點頭:“有些人,他就應該死,連糧倉都不夠,他這官白當了!”李元興說完,當下就有書吏把李元興的話記下來,秦王殿下在任何一個正式場合說的話,那怕是玩笑話都會記錄起來,然後記載進入秦王起居錄當中。
殺洛陽府少尹,在屈突通聽到的已經是如神化一般的傳說了。
屈突通信,他已經沒什麼不信的。
這仙糧,這天災不死人,自己能被救活,屈突通還有什麼不相信的。
“殿下,某已經下了死令,偷仙糧準備作種的,輕則斬手,重則斬首!”
“其實吧……”李元興想說,這種子真正已經無所謂了,最後大唐都能夠種下的。可轉念一想,又改口說道:“老將軍辛勞了,其實這些事情讓他們去處理就好了。”
屈突通沒接這話,一指那邊,李元興順着看了過去。
府兵們已經開始動了,人力推車,拉板車排成了長龍。然後民夫也跟着動了。
其實在洛陽其他的地方,夏收已經開始了,只是這裡需要一個儀式,所以才擺開了這麼大的架勢。
陸毛鋒安排人擡來了兩個軟轎。
“老將軍請!”
“殿下請!”
這種虛禮的客氣,在儒家來講,這就是禮,雖然李元興一直提倡,禮在心。但是他也不敢在表面上就不再需要這種禮節了。
連綿的,在夏風吹拂之下,一人高的玉米如浪花翻滾一樣,每一個綠色的浪花都讓人心醉。李元興與屈突通就在一處高地上,遠遠的看着這一切。
一片綠色的浪消失了,數萬人一起工作,轉眼就是上千畝被推平。
一畝,就是上千斤的玉米杆,好幾百斤的玉米。
就在李元興與屈突通站在高地上之後,這短短的幾分鐘之內,一座足有數丈高的玉米杆大堆被堆了起來,這裡沒有秦王莊那機械式的粉碎機,只有鍘刀,就算是精鋼製作的鍘刀,也需要一刀一刀的鍘出來。
而玉米,則被婦女們撥開外皮,一個個的綁了起來,這都是經過事先訓練的。
一根根巨木被撐了起來,變成一排排的架子,然後上面掛滿了一串串的玉米,第一串都是一百隻,整齊,也非常容易計算。
每一串都稱過重,有專門的書吏在計算着。
她們速度極快,但卻趕上大量府兵收割的速度快。
那一堆玉米杆越堆越高了,那玉米堆也有快十丈了,有人揹着大蔞,一蔞又一蔞的往玉米堆上倒着。
“殿下,那玉米杆就是殿下所說的青儲料。這些東西餵了羊,也是肉呀。竟然越堆越高,怕不不到下午就會超過咱們腳下這裡了。”屈突通的語氣有些顫抖。
李元興沒有在意屈突通的語氣,只是說道:“只有糧食吃不完,纔算是好日子的開始!”
突然,屈突通哭了。
李元興想過去勸說,屈突通卻是擺了擺手:“殿下,某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屈突通靠在軟轎上,臉上帶着笑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李元興心說,畢竟屈突通的身體是不行了,這次就不應該讓跟着出來。先讓睡上一會,午餐之後不行就送回洛陽城去。
又看了屈突通一眼,似乎是睡着了,李元興命人蓋上一張毯子。
“屈突將軍!”李元興走的遠了一些,屈突壽跟了過來後,李元興說道:“洛陽這個地方,你們屈突家不要再有聯繫了,這裡會是一個是非之地。你們的產業或是賣掉,或者是給李正寶都無所謂,在遼東,本王會給你們同樣的。甚至是更多。”
“是!”屈突壽應了一句。
李元興指了指正在收穫的玉米說道:“本王給你們準備十萬斤種子,在遼東種上。記得,不要毀林,不要輕易燒荒。要有計劃性,你需要知道的是,你燒掉一片林子,可能這林子裡的價值至少頂你種十年玉米。”
“這個……某會請懂的人去整!”
“聰明,專業的,就交給專業的人士去辦吧!”
屈突壽點了點頭,他是一個武將,會殺人,經商不行,從政也不行。不過,他有身份,有家世,所以會有商人願意跟着屈突家,也會有農戶願意,只有利益足夠。
“本王已經給柴紹將軍下了令,讓他與靺鞨、契丹兩族去談,本王傳他們仙糧,讓他們派人來學習種植仙糧。”
李元興正說着,陸毛鋒快速的走了過來,從陸毛鋒的腳步聲,李元興聽出了異常。
“出了何事?”李元興輕聲問道。
陸毛鋒臉上的表情顯然不自然,低聲說道:“殿下還是去看看,屈突老將軍似乎很古怪!”
李元興飛快的往過走,可屈突壽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多少焦急,卻還在此時說了一句:“殿下,我父在出城之前說過一句話,他說他瞑目了!”
屈突通死了,就靠在軟椅上,臉上帶着一種滿足的微笑,卻是已經沒有呼吸。
“呼……”李元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指着屈突壽:“你不應該,你不應該不告訴本王,讓本王……唉……”李元興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屈突壽卻是跪下,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殿下,某代父,代我屈突家謝殿下大恩了!”
“起來,本王告訴你,速速去準備,扶棺入長安。你父是開國公,有資格享受國禮的,本王會在鎮魂塔上給你父留下一個位置,去吧!”
屈突壽再磕了一個頭,這才讓人擡着軟轎回洛陽城。
李元興沒有走,還是站在這片高地上,用手在嘴上還有下巴上重重的摸了一下後:“陸毛鋒,快馬長安城!”
“是!”陸毛鋒退後幾步,對一個親衛安排了幾句,那親衛立即急奔而去。
“安排下去,明晨回長安。告訴李正寶,本王不在洛陽的時候,夏收出了任何的問題,本王要他的腦袋。任何人敢讓洛陽的夏收出問題,李正寶就去斬了那人的腦袋,如果他不敢斬,也要把人給我押到長安來!”
陸毛鋒接令,轉過頭去親衛說道:“聽到殿下的命令嗎?”
“聽到,自然會一字不差的傳去。”親衛迴應了一句,
李元興點上了一支菸,心中並沒有什麼悲傷的感覺,人一定是會死的,只是看怎麼死,在什麼時候死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屈突通這個時候死去,也正如他說的,瞑目了。
秋收是肯定不會停的。
屈突家的靈堂在短短的一個時辰內就擺好了,這一切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洛陽城中有頭有腦的人都去上了香,說了些安慰的話。
喜喪!七十二歲了,這在大唐是白喜,屈突家是武將世家,孝子們是不會哭的,但是他們卻執行着一個非常古怪的規矩,這是他們屈突家族的族規。
“我父,可有虧欠!”每一個進來弔唁的人都被屈突壽這樣問。
進來的人初時有些不解,可人多了之後,前面的人都會給後面進來的人小聲提醒着。
當有人回答:“不欠,屈突老將軍仁義。”
那麼屈突壽就會大聲回答:“我父可安心地下,如有虧欠,我等當子替父債!”
好一個入土爲安,生死不虧欠呀。
站在靈牌前的李元興沒有施禮,只是那樣默默的站着。
每個人進來,屈突壽都會問那句話,唯有李元興進來,他只是施禮,卻沒有問。李元興默默的站在那裡,他只是陪在一旁,也不問,也不說話。
每一個客人也都遠遠的看着,誰也不敢多嘴,因爲那裡大唐秦王,身穿素服的大唐秦王。
“取五尺白綾!”李元興開口。當下就有屈突家人送來。
李元興打了一個眼色,陸毛鋒與一個親衛將白綾拉開。
李元興提筆寫道:或問屈突通盡忠於隋而功立於唐,事兩國而名愈彰者,何也?答雲,若立純誠,遇明主,一心可事百君,寧限於兩國爾!被稠桑之擒,臨難無苟免;破仁杲之衆,臨財無苟得,君子哉!贊:屈突守節,求仁得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