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離開了,帶着那把弓出了李元興的帳篷。
李元興的話他信了九成。
唯一不信的就是李元興出兵高句麗是不是真的無奈,對於遠征高句麗李元興這個秦王是不是原本就有這個打算。
世家對李元興施壓,這種壓力有些不冷靜,這一點節筠認可。
但他懷疑的是李元興原本就在遠征高句麗的問題上拿不定主意,然後世家施壓,李元興順勢就對高句麗下手了。而今天的談話,李筠依然還在回味着。
“殿下,婢感覺隴西李氏李公心中有疑惑!”
“你越來越聰明瞭。”李元興稱讚了一句秋香後,輕聲問道:“這幾天,他們給長安有信嗎?”李元興說的他們,自然是指李元昌、韋挺,還有顏師古三人。“還有,那位公主這幾天在幹什麼?”
“回殿下的話,漢王沒有寫過信,而是帶着人在學着畫地圖。似乎已經入迷,婢斗膽給了漢王那本名爲測繪學入門的書,並且將殿下的那個帶有尺子的望遠鏡借給了漢王。漢王打算把這裡的地形圖繪出!”
似乎是好事。
李元興也沒有打算責怪秋香,書本來就是用來讀的。而且秦王莊的書分爲五個等級,一、二等才需要特別經過李元興的允許罷了。
“新羅公主這幾天一直跟着瑩王妃,瑩王妃在等着那巨獸的頭骨出土。顏公也在,顏色要去了十個記事本,以及五隻硬筆。韋御史給長安寫信了,信是當着王府書吏的面寫的,內容是彙報這裡發生的事情,每天一封,書吏再抄寫一份。遞給門下省與崔長史!”
秋香交待的很詳細。
李元興點了點頭:“休息一會,然後去參加午宴!”
另一邊,李筠回到帳篷放那個木盒放在帳篷內正中的位置。然後對李英熾說道:“去向李將軍借兵,要三百精銳,能給五百最好。你親自帶人守在這裡,任何時間都不許這個盒子離開你的視線,三日後我們出發去長安!”
“祖父,孫兒有些不懂,爲何殿下將此物帶到這裡,再由我們送回長安呢?”
李筠閉着眼睛整理着思緒,過了一會之後說道:“今日,秦王殿下找某有幾層意思。一,爲他向我們李氏示好,示好的原因想不明白。大唐秦王不需要向任何人示好,或許是爲了親族之情,此事容某再想想。”
李英熾點了點頭。
“另一個意思就是,秦王重點講述了一個全新的理念,名爲‘李陵式失敗’這個卻是需要我們世家,勳貴,甚至是整個大唐貴族都要用心思考的。秦王要借我們李氏,以及這張弓將這個理論遍及天下。”
“秦王睿智,孫兒不及萬中之一!”
李筠點了點頭,自己這個孫兒狂,可在真正有本事的人面前,他還是很服氣的。
“最後一點,某隻是猜測。秦王殿下在暗示,如果要對誰下手,要作好長遠打算。想來,高昌就是下一個目標,我們李氏敦煌房就在高昌近前,我們李氏必須是頭兵,是先鋒。這一點,某要當面問過李尚書纔可決斷。”
“孫兒是否可以請工匠製作先祖靈位?”
“去吧,安排好人手就守在這裡,不得有失。”
李英熾安排人作了靈位,去借兵馬。李孝恭聽到之後,卻是穿上全副鎧甲來到了李筠所在的帳篷之中,李孝恭是皇族,但也是李氏。李孝恭也認定李陵是李氏先祖之中一個有爭議,卻不能否認其英雄的一個人物。
在讀完李元興那篇關於李陵式失敗的論述之後,李孝恭說道:“否則讓某抄錄一份!”
“來人,準備紙筆。”李筠立即就答應了下來。
午宴是接風洗塵宴,慕容順也被請到了宴會之中,慕容順見到高昌王的時候,表情很是古怪,他不明白高昌王在這個時候,跑這麼遠到這裡是打算幹什麼。難道是與大唐結盟嗎?要知道高昌可是受到吐谷渾庇護的。
李陵帶給李氏揹負的太多了。
隴西李氏是一個以軍功聞名於世的家族,在國內並無崇高聲望。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儒學漸興,通經入仕蔚然成風,李廣家族成員似乎與此無涉。因此,漢朝時期的隴西李廣家族並不具備儒家所述的對政治極具影響力的豪門氏族特徵;再加上李陵事件,令隴西李氏名聲受影響。正如班固所說:“李氏名敗,陵遲衰微矣。”
李氏一族,在晉魏之時纔再次興盛,依然是靠軍功。
真正重視經論,也纔有百年的歷史罷了。
李陵!
李氏族人心中永遠的一根刺,別說是隴西李氏一族,就是李二心中都有一根刺。
一千!李孝恭派出手下精銳一千人護送這張斷弓去長安。
李元興卻沒有半點反應,他要的是弓帶來的效應,而不是一張弓。如果誰只將這張弓看着一件器物的話,那他此生最多就是一個士兵,或者是小吏。真正具有眼光的人,會懂得這張弓的意義。
李陵式失敗,代表着一種現象。
一個在大唐門閥、世家、派系。以及絕對皇權制所帶來的事實問題。
誰敢說,這是小事。
李元興在作爲書房的帳篷之中小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看看手腕上的表,時間已經到了一點多了。轉頭問秋香:“爲何沒有叫醒本王,午宴怕是耽誤了吧!”
“殿下,午宴取消了。那巨獸的頭骨出頭,然後就是脖子上的骨頭又發現了許多。將軍們都很興奮,韋御史正在寫表章,請求工部派出二等銀匠一人,二等銅匠一人。立即趕到這裡來。”
秋香在旁邊小聲的彙報着。
李元興一聽原因,就想明白原因了:“難道是頭骨破損的很厲害嗎?”
“頭骨不算厲害,只是這裡的工匠們都認爲應該加以固定,日後要聯接在一起的時候,應該有一個非常好的辦法。特別是脖子上幾根骨頭碎了,工匠們正在商議拼接之法。各位將軍都認爲,不應該有太多的銀銅之物,應該儘可能的保留骨頭的部分。營區的工匠們不敢作主,所以請求長安那裡派出二等匠師!”
李元興從軟椅上起身,秋香趕緊過來扶。
“他們吃什麼?”
“戰飯!”秋香簡單直接的回答着,然後又說道:“殿下,營中除了值守的人之外,都去了那頭骨處,光是爲了怎麼把頭骨從坑裡擡出來,怎麼用繩子就已經爭論了一個時辰還多了。殿下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不急,吃些東西再去看吧!”
李元興是真的不急,那頭骨怕也有幾百斤重,其實也沒有那麼脆弱。可能是因爲將軍們認爲這是要獻給聖上的,所以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自然也謹慎了許多。
李元興的午餐四菜一湯,很簡單。
如果高公公又會說秦王殿下實是太過節儉了。
吃過午餐,李元興這才慢吞吞往着挖掘現場去了,這裡已經被清場,除了坑中幹活的人。十丈之內只有將軍這個級別可以靠近。校尉等都在外圍,裡三圈外三圈的圍着,遠道而來的客人也禁止入內。
李元興到的時候,人羣立即分開一條通道。
巨大的頭骨就躺在坑中,誰敢說古人不聰明。用麻、皮編的軟繩,然後再編成網子先套住,在頭骨下方收緊,形成一個完整的套網。
“試過重量嗎?”李元興站在坑邊問道。
“殿下,這網子可以拉起四十石的糧食,又用鐵錠試過,五百斤沒有問題。”
李元興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他們是測試過的。
巨大的恐龍頭骨緩緩的離開坑中,一點點的在升高之中。
“第二套網!”坑邊負責指揮高喊了一聲,十幾個軍士立即下坑,將一張完整的網套在下面,然後四十人拉住四周的繩子,就怕萬一架子不可靠,或者原先的網斷掉。
坑邊,已經有一個木製的架子,用麻布墊在下面,然後又是幾十根繩子固定。
“清路,起!”隨着指揮的將軍一聲令下,從坑到平地被幾百軍士圍出一條通道來,足夠有十五丈寬,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碰到那頭骨。
李元興咬着煙還站在原處,臉上帶着微笑。
“五郎好興致,不過高昌王臉上的表情某更喜歡!”李孝恭站在李元興身旁,臉上帶着一種非常得意的笑容。
李元興也笑着回答:“當此物擺在大唐皇宮門前的時候,會有許多人的表情很精彩。孝恭兄,你認爲吐谷渾會不會幫着高昌出頭,如果會的話,有些事情可能就好辦的多了。”
李孝恭靠近李元興,壓低聲音:“一定會,五郎怕是不想和吐谷渾安穩幾年,順便讓高昌退讓一些,再讓伊吾付出一些。”
“伊吾有什麼好付出的,伊吾王要明白,他還是老實作大唐的臣子更好。不要想着自封爲王。可保他萬世公卿,否則想一想樑師都。”李元興對李孝恭是極爲信任的,看了看四周之後,用更低的聲音說道:“絲綢之路,必須保證在我們手中。高昌定要除去,五年,最多五年。”
李孝恭伸開手掌比劃了一下後笑着點了點頭。
“到時候,保證讓孝恭兄打頭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