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的腦子仍在飛速地轉着,他倒不着急向向二解釋,而是在想下面的事情該怎麼進行。向二看着許瓊抱着腦袋苦想,也瞪大了眼睛不知就裡,這小公子到底在琢磨些什麼?知道自己親爹是當朝太子難道還不好麼?
許瓊想了半天,道:“向二哥,如今此事我已知情,很好,很好。不過從前我對你們說過的一些事情,不知向二哥還記得否?”
向二疑惑道:“公子吩咐過什麼事情呢?”
許瓊淡淡一笑道:“向二哥,我許瓊今年不過十歲有餘,不過在向二哥眼裡,是否與尋常孩童不大一樣呢?”
向二恭敬道:“公子乃是人中龍鳳,日後便是承繼大位也未可知,從小與人不同也是應該的。”
許瓊笑道:“當年晉朝時候連傻子都能做皇帝,可見身份與腦子是沒什麼關係的。許瓊曾告訴諸位大哥,在太行山上,我曾進入到一個仙境,在裡面過了幾十年方纔出來,卻發現自己還是從前的樣子,向二哥有印象麼?”
向二乾咳一聲道:“這個……公子倒是提起過。”許瓊一說他就想起來了,從前許瓊確實提到過這件事情,不過當時情況像是在開玩笑,他們幾個誰都沒往心裡去。要說仙境,什麼裡面多少年外面還沒動步呢,這種事說說可以,誰會當真相信啊?再說許瓊明顯是瞎編,因爲許瓊見過出塵子之後那種表現根本就是從前不信神仙的,並且從家裡出個門就拿七災八難當瞎話說,這樣的人能是進過什麼仙境的嗎?
許瓊卻不管這些邏輯硬傷,依舊笑道:“裡面的仙人曾告訴我,這種事情就是說出去也沒人信的,所以也沒留我,我再醒來時就像是做個夢一般,仙境到底有沒有呢?我自己也沒往心裡去。不過可有一件事情我是上心了的,因爲在仙境裡有人告訴我,十八歲之前萬萬不能與太子妃韋氏見面,若讓她知道有我這麼個人,必定要千方百計地害我,那可是天定的事情,任我許瓊三頭六臂也是跑不掉的,況且人家還說,韋氏比太子活的時間長,太子殿下日後必然死在韋氏手下。”
他說完就莫測高深地看着向二,向二冷汗都下來了,要說太子啦、太子妃啦這些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他是不怎麼清楚的,不過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這些話萬萬分之一的應驗了可就是大大的不好。所謂一語成讖,許瓊找了除塵道人去跟許天行撒謊,說出門是爲了避禍,且不說如果許瓊和他們四個不出門的話會不會有禍,可事實上就是他們一出門,家裡就發生禍事了。這些事情都經不起推敲,越想越玄乎了。
許瓊見向二半天不說話,便笑道:“如此,向二哥,咱們還是穩妥着來。眼下是絕不能回去找太子殿下相認的,不然萬一就這麼死到了洛陽,可就太也吃虧了。我有個主意,咱們還是照從前的老路走吧……對了,相王殿下既然作出這麼大安排,應該也會有人定期與你們幾位聯絡音訊吧?”
向二還沒想明白“照從前的老路走”是什麼意思,聽問便隨口答道:“是,大同府推官李素文便是相王殿下安插過去的,費了很大的力氣。當初許府搬遷,也有這麼個原因,濟源縣離洛陽太近,相王的意思也是離遠一點更爲方便,若不是大同府那裡方便,相王曾考慮過幽州,不過狄相反對,方纔如此。”
許瓊沉吟道:“恩,原來如此,向二哥你須立即寫信給相王殿下,託李素文轉交。這信的內容嘛,嘿嘿,我那番話是不能說的,既然張天師在五臺山出現過,不妨就請張天師做做好事,說是他看出我的身份不同,然後警告我十八歲前萬萬不能與親生父親相認,否則滿門都要死光,我還問張天師什麼叫‘滿門’,張天師告訴我說,‘滿門’的意思就是,往上數五代,從那個老祖宗起,所有由他而生的枝幹全部死光。哈哈!”說着說着,不禁自己覺得十分痛快。
向二則渾身都哆嗦了,許瓊的滿門,可也就是皇族滿門的!叫他這麼寫信,他敢寫麼?不由得誠懇請求道:“公子,如此措辭可大大不妥,屬下……屬下萬死也不敢如此動筆啊!”
許瓊白他一眼道:“反正是說假話罷了,張天師是神仙人物,整日裡找不到人,也不會出來否認,你我不說,又有誰知道咱們犯下了欺君之罪?反正太子殿下我是不會去與他相認的,還是保住我的小命要緊,別的事情嘛現下與我沒什麼關係。再說不和太子殿下相認也沒什麼,等過個幾年太子殿下就成皇帝了,再等幾年,我十八歲那年皇帝就會駕崩了,我的幾個哥哥似乎也都沒個好處,到時候還是相王說話才管用,只要認相王,那和認了太子殿下沒什麼兩樣。”反正他知道就是說出來向二也不會相信,樂得顯擺顯擺……
向二更是渾身哆嗦得厲害,這次是氣得,許瓊這小子平時也一副悲天憫人謙恭有禮的樣子,他可萬萬想不到能口出狂言至此,合着這些話都能隨口出來啊?問題是身份在這裡擺着,打不得罵不得,也沒什麼辦法。
許瓊看了看向二臉色,嘆道:“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啊!算了,向二哥既然不願按小子的意思寫,便輕一些,只說若十八歲前父子相認便有挺大的災劫,既然如此,何不再等幾年呢?若有知情人問起,便請他也對外撒個小謊,就說我已經因這次的事情遇難了,現在活着的,是許天行自己的兒子。如此,向二哥可接受麼?”
向二瞪了許瓊一眼,心道早這麼說不就勉勉強強行了麼?還非弄個全家死光才過癮?雖說你許瓊小公子不是個一般人,不願相認一定是有計較的,撒謊也是難免的,可是撒這麼彌天大謊可就萬萬不對了。然後點頭道:“如此,屬下遵命。這就寫信,寫完後還得公子親自畫押纔是。”
許瓊笑道:“這點定沒問題。對了,可要帶什麼信物麼?”他也就是一問,誰知向二正色道:“屬下說的畫押,便是信物了,公子左手小指的龍紋可是在相王殿下處留過印記的。”許瓊古怪地擡手看了看,果然左手小指的指紋特別得亂,要說像是龍呢也說的過去,這樣的指紋可是從前從沒聽說過的,不禁嘿嘿一笑,自己也覺得“許瓊”生來不一般。
稍坐了片刻向二已經寫完了信,許瓊拿來看了看,向二確實是有些文采的人,寫的十分通順好念、措辭優雅,信裡詳細說明了這半年多的事情,包括有道士忽然上門說了些風水命相之類的話語,後來見了張天師,張天師發出了一些警告,正納悶張天師爲什麼要說這些呢,就收到了許天行的死訊,兩下里聯繫起來得到張天師計算極準的結論,所以經過和公子商量,公子是這麼個意思,就是對外撒謊說他也跟着許天行一起死了,堅決不敢違了張天師的吩咐。
許瓊看完了,還覺得少了點什麼,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對了,應該加上如若對此事有什麼疑問,請派人前來,出於保密起見,我堂兄李隆基該是最好的人選。”
向二也覺得十分可行,便依言加上。許瓊再看了一遍沒什麼問題,便按了指印上去,然後道:“向二哥,如此你便快馬先行,親自去見李素文,以免時間拖的過長走漏消息。我這邊仍要到崞縣去,咱們在靈丘縣城碰面便是。”
向二點頭,立刻就收拾東西上路,現在許瓊身邊有射月這個大高手在,他本人也已經十分厲害了,向二倒不用再擔心安全問題,所以說走就走,十分利索。
許瓊送走了向二,仔細再回想了一遍自己匆忙之中定下的這一整套危機公關策略,思來想去覺得沒什麼大漏洞,又想了想下面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急切之間也沒個章法,只好按從前的短期計劃繼續進行吧,不禁自己對自己無奈地笑笑,走出房去。
射月迎上來,一臉笑嘻嘻地樣子,許瓊一見射月便忘記煩惱,上前和她嬉鬧。不過射月也早已學乖了,許瓊動手動腳了半天終沒佔到便宜,只好“惡狠狠”地威脅射月叫她晚間再好好等着,一搖三晃地回到前面召集人馬宣佈今天趕赴崞縣去見燕神仙。
李天霸等人也早已起了好奇心,大家一頓收拾就上路了,一路上快馬加鞭、歡聲笑語、高談闊論、興高采烈,傍晚時分到了崞縣。
李天霸和前面開路回來的楊天龍嘀咕了幾句,回來向許瓊道:“公子,天龍在城裡也相準了住處,你看咱們是先住下,明早趕早呢?還是直接殺過去見見那個活神仙?”
許瓊笑道:“活神仙如此大名鼎鼎,家裡怎也不會缺了房子,見過了他,咱們就住他家了,還找什麼住處?咱們雖然年少多金,輕財重義,不過該節省的地方是要節省的。”一席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不過射月擔心道:“燕原生不是每天只看一人麼?若是閉門不見豈非白跑這一趟?”
許瓊笑道:“他可以閉門不見其他人,怎可閉門不見我?哈哈!大夥兒走!”說完搶過射月手中的馬鞭,帶頭打馬飛奔而去。
畢竟崞縣縣城到文殊莊燕原生家裡並不遠,轉眼便到,進了莊子許瓊稍一打聽,原來燕原生已經在莊外蓋了新宅子,便循着指點前去。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是簇新的院子,外面站着幾個家丁,沒事正在閒聊,見許瓊一行人過來,幾個人先看了看蒙着面紗的射月,也禁不住失魂落魄了一會,然後問道:“諸位大爺這個時辰纔到,可是有急事找我們家活神仙的麼?對不起,今日的號已經排過了,恁諸位要是有號就到期再來,沒號可以到那邊門房先領號牌。”
許瓊笑道:“敢情燕原生已經不叫燕原生,改名叫活神仙啦?哈哈!你進去告訴燕原生,練拳腳就練拳腳罷,邊上別擺什麼豬頭肉,不是咱們吃不起,肉吃多了可不好啊。還有他今天的襪子穿的不是一雙,叫他趕緊換了出門接我這救命恩人。”
那幾個家丁本來就是在門口專門攔人的,燕原生教他們打定主意就是說什麼也不鬆口,報都不用報,可是聽許瓊這麼雲山霧罩的一說,幾個人可全都懵了,因爲燕原生確實正在後院練拳腳,豬頭肉還是他們其中一人剛買回來的,就擺在燕原生那場地邊上。
幾人一合計,保不齊眼前這孩子纔是真正的活神仙,正要進去彙報一聲兼確認一下燕原生是不是襪子沒穿一套呢,卻見燕原生已經親自跑了出來,不禁都神色大變。
許瓊本來已經不敢再輕易施展天視地聽之術,不過這次的事情也非得這麼計劃不可,與幾個家丁說着話就“看”見燕原生同時也神色一變然後掐算了一下便整整衣服往外跑,心中也開始佩服起來,原來燕原生確實有些真手段的。
燕原生高高的個子,白淨面皮,身體壯實,也不知是心中有事或者天生如此,臉上隱隱現出一種憂傷的氣息。許瓊見了心道:“看來比平常人知道的多就是不一樣,一股子悲天憫人的情懷啊!”
燕原生也只是算出門外有幾個非常要緊的人物,與自己前程密切相關,再細的可就算不出來了,在見到門外的人之前他是萬萬不知道主角哪位的,可是自從他第一眼看到門外的那些人之後,頓時渾身巨震,他知道,雖然這羣人看着都挺排場的樣子,不過那個小孩纔是真正的主角,並且……
燕原生快步跑出來,撲通一聲跪下道:“草民燕原生叩見……”下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許瓊的內功有除塵子給他打下的基礎,在太原城裡走了狗屎運因禍得福又突飛猛進了一次,早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層次,這些天來潛心修煉,身手已經非同一般,別看渾身上下都沒動,心念一動叫燕原生說不出話來還是很容易的。慌忙制止燕原生說出自己的皇族身份後,便笑眯眯地下了馬,快步走過去扶起燕原生笑道:“燕大哥,許久不見了,今日可還好麼?”
燕原生立刻明白過來許瓊是要掩飾身份,忙賠笑道:“甚好甚好,多謝公子掛記,多謝,多謝……”忽然反應過來道:“公子快請進寒舍歇息,草……草……這個,燕某這就命人準備,爲公子洗塵。”他已經看出來許瓊的身份貴不可言,“愚兄”兩個字可是萬萬不敢出口的,說草民又不合適,說個話都要期期艾艾地想半天,不可謂不辛苦啊。
許瓊笑着進門,射月自然跟着,李天霸也招呼人都進來,留下兩人牽一羣馬跟着燕家的下人去後槽了。
燕原生心中打鼓,領着許瓊進了前堂坐下,還未開口,許瓊便開門見山道:“小子姓許,今日冒昧造訪,實是專爲搭救燕兄性命而來,哈哈,燕兄不用再練什麼五行拳了,那可沒什麼用,要躲天譴麼,還是跟小子走罷!”
燕原生渾身一震,眼前這人或者真是自己的救星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