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世民爭孫子,這天底下恐怕還沒幾個人都膽量敢這麼說,然而真平王不但說了,看那架勢還想去做。
李勣低嘆一聲,拱手道:“新羅陛下有此雄心壯志,本國公十分佩服。不過咱們愛莫能助,皇族之事,非是我等臣子可以插手。”
他這話基本上已經泄露了很多訊息,就差告訴對方韓躍是皇家血脈,真平王不是傻子,事實上各國都有暗探在大唐,對於某些朝堂風聞之事皆有掌握。
真平王大有深意看了李勣一眼,淡淡道:“皇族血脈,天然高貴,自漢高祖發下‘非劉不王,天下共擊之’的盟約,千年以來你中原換了數茬皇族,而我新羅卻一直是金姓當家。單憑這一點,本王就敢去和李世民爭一爭。”
明人不需要話多,言下之意很明白,你中原動不動就改朝換代,而我新羅卻穩穩當當,爲了後代的安危着想,韓躍的後代也該去新羅做皇帝。
不過這事很難成功,李世民同不同意還兩說,長孫無忌先就跳出來反對,國舅爺冷着臉道:“新羅陛下,本國公雖然不是皇族,但卻是堂堂正正的大唐皇親國戚,想要涇陽侯的長子改姓,此事想都不要想,便是我朝陛下同意,本國公也會反駁。”
長孫無忌確實有資格反駁。
按照輩分來說,他是韓躍的親舅舅,那就是韓躍長子的舅老爺,古代人最看重孃家舅父,有時候說話力度比父親還要強硬。
真平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趙國公此言,本王不敢苟同……”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拱手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本國公今天把話撂在這裡,將來新羅陛下爭孩子,本國公第一個和你紛爭。”
眼看兩個人就要頂牛,旁邊李勣等人面面相覷,老程碰了一下秦瓊,低聲道:“二哥,靜兒也是平妻,按身份你也是親戚,這事你得上前勸勸。”
秦瓊低嘆一聲,搖頭道:“沒法勸,你難道看不出來麼,新羅陛下面帶晦氣,恐怕他時日無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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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一怔,下意識回頭看去,他仔細打量半天,果然見得真平王雙眉之間有些陰暗。
古代大將都有察言觀色之能,這個察言觀色不是現代人理解的溜鬚拍馬之意,而是指通過觀察別人的臉色氣色,進而推算這個人的時運,壽數。
“還真是面帶晦氣,看着架勢似乎活不過一個月啊……”老程喃喃一語,低聲道:“新羅沒有皇儲,如果真平王突然離世,那可有些不妙啊。”
秦瓊看他一眼,輕嘆道:“所以說老夫沒法上前去勸,若我猜的沒錯,真平王之所以急着來瀋陽城,一爲思念兒女,二爲身後之事,他恐怕是想帶着德善公主回國啊。”
“那可咋辦?”老程有些犯愁,他左右看了兩眼,壓低聲音道:“你我都知道韓躍乃是陛下的嫡長子,德善公主身爲平妻懷孕,她肚子裡可是皇家第三代第一嫡孫。若是真平王帶着德善公主回國,那孩子豈不是要在異國他鄉出生?”
“生死乃是大事,世人皆須敬畏。真平王時日無多,若他強硬堅持,我估計咱們陛下也會同意他的請求……”
“可是長孫老兒也說了,他會出言反對。”
“他反對沒用,金鈴兒雖然和韓躍有夫妻之實,但卻沒有舉行大婚,說得難聽點這就叫私奔,真平王有資格帶閨女回家。”秦瓊說起這話就有些惱火,金鈴兒沒有舉行大婚,他外甥女同樣沒有舉行大婚,就那麼不清不楚跟了韓躍,錯非此事乃是皇后下藥,黃臉漢子真要發飆揍韓躍一頓。
老程無語,輕嘆一聲。
衆人各懷心事,伴着真平王的車架漸漸進了城門。
此時韓躍和金鈴兒也結束了打鬧,正站在城門之內等候大家,真平王忽然喝令馬車停下,這位六十多歲的新羅皇帝緩緩走下馬車,意味深長道:“老夫多年不曾徒步閒逛了,今日突然來了興致,女婿可否伴我一遊?”
言下之意,竟是要和韓躍單獨走走。
長孫無忌心中一驚,出聲阻攔道:“新羅陛下一路奔波,滿臉風霜煙塵,咱們還是先回住處歇息一番再說。”
“老夫不累,就想走走!”真平王看都不看他,淡淡予以否決,轉而繼續又問韓躍道:“賢婿,你可願陪老夫走走?”
自稱老夫,稱呼韓躍爲賢婿,這是放棄皇帝身份單論家事了,長孫無忌很是心急,韓躍卻不知道這裡面的門道,他哈哈笑着答應一聲,爽快道:“既然您開口相邀,小子說什麼也得陪您走走。”
說話之間輕輕一碰金鈴兒,柔聲道:“你先回家準備一下,讓豆豆等人幫你做飯,咱們中午好好宴請父親一番。”
“不急,老夫一輩子什麼東西沒吃過,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是爲了吃喝。鈴兒也留下,你夫妻兩個一起陪我走走……”
使出反常必有妖,韓躍這才感覺有些不對,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李勣等人,發現人人面帶古怪之色,尤其長孫無忌那張臉,明明是個白麪老生,現在卻黑如鍋底。
“夫君!”金鈴兒輕輕扯了韓躍一下。
“啊哈哈哈,岳父大人有命,小婿怎敢不從,來來來,我攙扶着您行走,咱們好好遊逛一番。”
真平王點了點頭,他也不推辭韓躍攙扶,翁婿兩人緩緩順着大路前行,小妞兒輕手輕腳跟在後面。
“老夫要跟去看看!”長孫無忌擡腳便要上前,旁邊秦瓊卻伸手將他拉住,勸解道:“給他們留一下空暇吧,此事不能硬來,韓躍的脾氣可不太好,千萬別惹毛了他。”
“老夫會怕他?”長孫無忌眉頭一豎,一臉吹鬍子瞪眼,氣呼呼道:“按照輩分,他得喊我一聲舅舅……”
旁邊老程嘿嘿一笑,意味深長道:“秦二哥也是舅舅。”
長孫無忌一怔,忽然警醒過來,疑惑道:“叔寶兄,剛纔你爲何不幫老夫勸說?”
秦瓊搖了搖頭,仰天輕輕一嘆。
……
……
一羣國公留在原地,只有韓躍和金鈴兒跟隨真平王。老人一路上興致很高,目光不斷打量着新建的瀋陽城,感慨道:“好啊,好大的一座雄城,難怪你們會合夥騙我,看來真是花了不少錢。”
韓躍有些臉紅,訕訕笑道:“其實我不怎麼缺錢,這幾年多少也掙了幾百萬,我朝陛下更是支援了我兩千萬貫,各個國公也有投資,這些錢加起來足有三千多萬,開發整個東北完全夠了。哦對了,我前不久還搶了高句麗一筆,光是黃金就弄了四十箱。”
“搶得好!”真平王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韓躍肩膀,稱讚道:“遼東三國,高句麗最富,賢婿以後有機會還要去搶,老夫跟你透個實底,高句麗的國庫很是充裕,每年皆有千萬稅收,保國資金至少積累了五個萬萬貫。”
古代沒有‘億’這個統計數字,五個萬萬貫就是五億,韓躍雙眼放光,驚喜道:“竟然這麼多?我見那高句麗雖然強盛,但是國土面積並不大啊。”
“約有你們大唐一個道的領土吧!”真平王目光炯炯,諄諄教誨道:“國力強弱有時候不能單看國土面積,還要看這個國家是否飽經戰亂。遼東三國千年以來都很安定,高句麗雖然被大隋征伐過,但卻沒有動到根本,所以可算是國富民強,老夫推測它有五個萬萬貫的保國資金,其實還是往少了說。”
韓躍目瞪口呆,忽然想起一事,他踟躇半晌,小心翼翼試探道:“您的新羅乃是遼東第二,國力只是稍遜高句麗一籌,若是這般算下來的話……”
“新羅有兩個萬萬貫保國資金!”真平王直言不諱,並不做任何隱瞞。
兩個萬萬貫,那就是兩億!
韓躍面色古怪,轉頭對金鈴兒道:“難怪你會要那麼一大筆嫁妝,先前我心中還感覺慚愧,現在才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原來我娶了一個富姐。”
金鈴兒啐了一聲,當着父親被夫君調侃,小妞總覺得有些羞赧。
真平王哈哈一笑,忽然意味深長道:“賢婿說的沒錯,老夫算是當世一大富豪,不過那筆錢財乃是祖宗留下來的,需要繼續傳承給後世子孫。所以這個錢你不能要,若是真有需求,可以讓你孩子還借……”
嗯哼?
這話裡面有話啊……
韓躍面帶疑惑看着真平王,語帶試探道:“聽您這意思,似乎不是借這麼簡單啊。”
“老夫時日無多了!”真平王忽然輕嘆一聲,他沒有直接回答韓躍,反而訴說自己身體之事,悠悠道:“世人皆喜生畏死,老夫卻不怕這個,我擔心的是新羅皇族斷根……”
他一直不稱本王,而是以老夫自稱,相談之時少了一份壓迫,多了三分親情。
“父皇,您的身體?難怪您會親來瀋陽城,您一輩子都沒離開新羅……”金鈴兒花容慘變,忽然明白了許多。
真平王哈哈一笑,他伸手將小妞攬在孩子,轉頭卻對韓躍道:“賢婿,老夫臨死之前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答應。”
“這個孩子,可以姓金……”韓躍猛然一指金鈴兒的肚皮,不用真平王詢問,他就知道了對方目的。
跟母親姓又咋樣?
只要夫妻感情好,後世大把這麼做的人,韓躍畢竟是穿越者,思想和唐代之人不同。
如此大度行事,直讓真平王滿臉徵愕,老人原本以爲要付出很大努力,甚至拿半個新羅交換才行,想不到簡簡單單就這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