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國太子表率?你以後都別想了……”李世民悠悠吐口,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淡道:“太子之位,乃國儲君,須有德,須勤政。要愛民,要良善。德者要教化天下,君者要庇護萬民……”
皇帝侃侃而言,忽然看了李承乾一眼,意味深長道:“你跟朕說說,這上面哪一點你能做到?”
“兒臣能做到,兒臣都能做到!”李承乾忙不迭失大喊,拼命抓住最後一棵稻草,不斷髮誓道:“兒臣以後一定養德,勤政,我會教化天下,我也會庇護萬民。”
李世民輕哼一聲,嗤笑道:“你做得到麼?”
“做得到,做得到,父皇還請相信兒臣,我一定做得到。”
“既然做得到,爲什麼要等到今天?”李世民原本聲音淡淡,此時忽然聲音變冷,語帶憤怒道:“非得等到事情不可收拾,非得等到朕來逼你,非得等到天下人都對你失望,你纔會說自己做得到。李承乾,你自己覺得你的保證可信嗎?”
皇帝猛然眼神一寒,怒吼道:“爲了得到皇位,你連自己的大嫂都想打殺,天下還有什麼人你不敢殺的?朕你會不會殺,皇后你會不會殺?”
突然雷霆暴怒,滿堂瑟瑟發抖,李承乾欲要杖責打死韓躍的妻子,這纔是李世民最爲生氣,甚至是感覺恐懼的地方。
他自己就是皇帝,深知權利的味道是多麼令人迷醉。
當初他爲了皇位殺掉親哥,逼父退位,他爲大唐的皇權交替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所以才更加擔憂自己的孩子會走上老路。
長孫皇后忽然幽幽一嘆,低聲道:“陛下,您不要再訓斥他了,該說正事了。”
李世民緩緩點頭,猛然跨步走到門口,仰天高聲大喝道:“朕,李世民,以大唐皇帝之口稟告上天,我子承乾,不修德行,今削其太子之位,貶爲普通皇子,着令剋日搬出東宮,於長安西麓建府居住,特賜封號,面壁王……”
皇帝心腸還是軟,只削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仍然保留他皇族身份,並且還賜下王爵之位,以後還能享受皇家俸祿。
然而李承乾卻呆呆滯滯,這貨徒然癱軟地上,喃喃道:“面壁王,面壁王,好一個面壁王……”
李世民封他面壁王,其實有面壁思過之意,可惜這貨完全不領其情,眼中悄然閃過一絲陰狠。
從一國太子驟然變成王爺,他不服氣,他不甘心,他想殺人。
“韓躍,本孤還有兵馬在手,我必殺你妻子泄憤……”
可惜他小覷了皇帝的手腕和謀略,這個念頭才一生出,猛聽皇帝接着又道:“太子之位既去,不可再領東宮兵權,你那左右兩衛朕收回了,先交給千牛衛大統領尉遲恭掌管,待到大唐有了新的儲君之後,朕再把兵權交給他。”
李世民是什麼人物?前半生縱橫天下,後半生談笑朝堂,他一輩子都在與人爭鬥,怎能給李承乾留下霍亂的機會。
先削太子之位,再收東宮兵權,兩招一下,宛如打斷了李承乾的脊樑,讓這貨心如死灰。
偏偏皇帝似乎還不滿意,突然又開口道:“朕之長子,自有流落民間,然而親修德行,愛民如子。制水車以利天下,建互市以養衆生,事成前往東北,築城庇護萬民,敗突厥遼東聯軍,解救漢奴十數萬,如此勞苦功高,堪稱皇家表率……”
滿堂之人目光熱切,裴矩老頭心中悄然一驚,暗暗道:“陛下莫非現在就要易儲?這可是驚天大事,就算陛下現在易儲,朝堂上恐怕也要有一番紛爭。”
事實確實如此,太子之位涉及國體,儲君是未來的皇帝,代表着將來的天下人王。自古至今皇族與世家共治,韓躍一向和世家不對付,如果李世民想把他推上太子之位,恐怕還要經過一番爭鬥。
此事李世民顯然也有深思,皇帝沉吟一下,最終沒有說出衆人期盼的話,只是道:“吾之長子正帥大軍征戰草原,沙場之事,歷來兇險,朕決議暫時不立太子,待韓躍歸來重改其姓,再於朝堂重臣商議。”
沒有易儲,皇帝沒有易儲,裴矩等人悄然一嘆,雖然明知皇帝做的正確,心中卻隱隱有些失望。
便是長孫皇后都輕輕一哼,明顯有些小脾氣。
李世民似乎也知道衆人心中不甘,微微一笑接着道:“衆人聽真,朕今削去涇陽侯之爵,改賜皇族王爵,此子師承漢人護族紫陽真人,與朕之四弟李元霸同門師兄,特賜西府趙王之號,傳承師長遺志,願其繼往開來,做一個庇護全天下的強者。”
這話說的有些意味深長。
什麼人才能庇護全天下?除了一國皇帝,再也無人能有這個權利。李世民雖然沒有立韓躍爲太子,然而此舉和太子又有什麼區別。
皇帝如此行事,滿場韓躍一方無不歡欣鼓舞,李承乾的東宮舊勢力卻面色慘然,人人猶如死了爹孃。
那個手持法棍的衛士渾身發抖,忽然口吐白沫摔倒地上,喃喃道:“我竟然打了西府趙王之妃,我竟然打了西府趙王之妃。”
衛士旁邊還有躺着一人,赫然是受傷很重的程處默,這貨一邊吐血一邊哈哈大笑,忽然問皇帝道:“陛下啊,俺聽說老爹說過,以前的西府趙王乃是大唐最高王爵,涇陽侯改封之後有沒有區別?”
他是韓躍的結義兄弟,這時候自然要想盡辦法幫兄弟要好處。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一下就看穿這小子的心思,不過皇帝也不責怪,反而笑眯眯道:“並無區別。”
他看了衆人一眼,緩緩開口解釋道:“昔大唐之初,封有頂尖兩王,一曰秦王,二曰西府趙王。秦王乃朕,登基封號自削,西府趙王乃朕之四弟李元霸,可惜他遭天之妒,死在大雨雷霆之中。我今將西府趙王之位傳給長子韓躍,一者是有紀念四弟之意,二者也有敦促他繼承四弟遺志之意,願他能成爲大唐新一代守護神,庇護我漢家千萬百姓……”
皇帝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繼續又道:“韓躍封西府趙王,位列大唐所有王爵之上,所到之處,皇子拜迎。”
程處默登時一喜,嘿嘿道:“陛下行事就是大氣,如此說來,我兄弟豈不是要雄起了?”
這貨得意直笑,忽然牽動身上傷勢,忍不住又口吐鮮血。
“你這小子倒是個忠誠的娃娃!”李世民笑罵一聲,語氣卻帶着稱讚之意,淡淡道:“膽敢孤身獨戰大內高手和東宮衛士,身上頗有幾分程知節的影子。”
程家人歷來是皇家的鐵桿,程處默又是韓躍的結拜熊掌,李世民對他不免愛屋及烏幾分。
這貨嘿嘿一笑,有些靦腆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可惜小臣功夫不行,最終還是沒能護住弟妹,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打了。”
說到這裡,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消沉,喃喃道:“也不知我那兄弟聽到以後心中會是何等難受,他一向最疼媳婦……”
李世民目光閃動,沉吟道:“如今他領大軍出征,此事需得隱瞞一陣,否則難免亂了心神,到時怕又惹出一番亂子。”
衆人連連點頭,都覺得皇帝所言有理。
沙場之事可不是鬧着玩的,領兵之人需得冷靜,堅韌,不受外界一絲影響,如此才能全副身心撲在戰事上。
若是今天家裡傳來一件壞事,明天家裡傳來一則噩耗,那這個領兵大將也不用打仗了,心思慌亂之下,很可能發揮失常。
兵敗,往往便意味着死亡。
皇帝下令隱瞞唐瑤被打的消息,顯然是要韓躍不受此事影響。地上癱軟的李承乾忽然眼睛一亮,瞳孔伸出猛然閃過一縷殺機。
“你們要瞞,我偏要泄露……”這貨臉色不知不覺變得猙獰,暗暗想道:“若是他聽了消息驚慌失措那最好,正好被突厥人打死在疆場上。若是他沒有戰敗,也會被這個消息弄得氣怒攻心,一旦率兵入關,那可就是涉嫌謀反。韓越出事,本孤纔有機會東山再起……”
這貨目光不斷閃爍,突然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氣,猛然從地上爬起來道:“父皇,母后,兒臣自知罪孽深重,欲告退回家面壁思過,還請父皇恩准。”
李世民長長一嘆,語帶深意道:“回去吧,讓人好生收拾一番,朕給你半個月時間搬離東宮。”
半個月時間,新的府邸基本也就建成了,皇帝還是心軟,對自己孩子面面俱到。
可惜李承乾一點也不領情,這貨低頭行禮,眼中卻閃着森森殺機。他生怕被衆人看到自己臉上的陰狠,就那麼垂着頭倒退出門,表面看上去卻像是羞愧不敢擡頭一般。
“陛下,真希望承乾別做傻事!”長孫目送着兒子的身影消失,忽然幽幽嘆息一聲。
李世民再次長嘆,忽然大有深意道:“始終是朕的兒子,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皇帝是什麼人物,長孫又是什麼人物?這倆夫妻幾乎是整個天下最強大的人,李承乾想在二人面前演戲,明顯還差了一絲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