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疾行復疾行,馬蹄飛揚趁月明,遙看中原山前路,別樣妗思別樣情。
一夜繁星如水,明月當空而照,但見月光之下,大地有塵土飛揚,一匹駿馬宛如離弦飛箭,踏過千山萬水,一路狂奔向西。
韓躍面色沉寂,坐於馬背上縱馬疾馳,李世民有絕世寶馬六匹,每一匹都是千挑萬選的坐騎,而這匹拳毛騧又堪稱腳力第一,自古寶馬通靈,拳毛騧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四蹄飛揚狂奔,當真有日行千里的速度。
“母后的病,只能吊住十八天……”
韓躍眸子中有光點閃爍,直到這種無人趕路的夜晚之時,他眼角的淚水才滾溢出來。
原因無它,他現在是大人物了,一舉一動都影響着麾下和敵人,就算要哭也只能找沒人的地方哭,不能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若是當年混混時,想哭便哭,想罵便罵,嬉笑怒罵無人在乎,然而現在終究不行……”
夜風呼嘯吹過眼角,將韓躍的淚水吹成一串晶瑩的水線,他擡手抹了一下眼角,感覺胸口萬分堵塞。
人,豈能沒有良心?
韓躍雖然後世穿越而來,少年時卻享受了長孫的無數庇護,那是一種無聲的母愛,爲了他曾和李世民翻臉,爲了他曾和太上皇怒爭。
他本前世一孤兒,在這個時代卻享受了最溫暖的母愛,世間很少有少年比他更幸福。
“好夥計,看你的了,再加一把勁,咱們三天時間到長安……”
韓躍輕拍拳毛騧一下,口中溫聲低語,彷彿不是在和馬說話,而是把坐騎當成了幫助他的好朋友。
人力有時而窮,他如今雖然武功高強,內力也屬當世第一,如果短途奔馳趕路,輕功絕對比馬匹更快,但是從東北到長安足足三千多裡,這種距離再強的高手也扛之不住,必須藉助寶馬才行。
拳毛騧忽然一聲嘶鳴,原本已經狂奔如風,猛的又加速三分,烈烈夜風吹過馬鬃,這匹馬的脖子和腹部有汗水涔涔,月光下依稀像血的顏色。
汗血寶馬,腳力無雙,當它留出血紅色汗液的時候,也是它速度最快的時候。
不愧是當世寶馬,這翻奮力衝刺開來,韓躍只覺得臉龐風聲疾呼,道旁景色飛速後退,宛如逝去流光不可捉摸。
他不是一直騎馬,每隔盞茶時間便跳下馬背,然後用輕功向前趕路,這樣能最大限度節省拳毛騧的力氣。
等到他內力不濟之時,纔會再躍到馬背上歇息,拳毛騧性子通靈,趕路完全不需指揮。韓躍趁機恢復內力,然後再次跳下馬狂奔。
如此一人一馬無間配合,那速度當真是駭人聽聞。
兩時辰過去之後,竟然進入了山海關……
古代一個時辰是後世的兩個小時,兩個時辰就是後代的四個小時,從瀋陽城到山海關足有三百公里,然而一人一馬竟然狂奔到達,時速超過七十五公里,這幾乎是後世一級公路的限速速度。
山海關有大唐的一支駐軍,也有一座能夠補充修養的小城,然而韓躍卻策馬從小路越過關口,然後在山中一條小河邊短時休息。
狂奔三百多公里,那可就是接近七百里的路程,四個小時趕路七百,就算後世開車都有些疲累,何況韓躍還是騎馬。
人困馬乏,需要補充食物和水分,韓躍自己掏出一塊肉乾狠狠撕咬,拳毛騧卻在河邊長飲嘶鳴,然後對着一些樹皮猛啃。
冬末春初,大地尚無青草,這匹寶馬深通人性,知道主人急切趕路,所以便肯吃樹皮補充力氣。
韓躍看的心頭感動,忽然想起系統中也有草料,他連忙兌換一些扔了過去,口中溫聲道:“好夥計看過來,這精細飼料怎麼樣?吃飽喝足,等會咱們再衝一波……”
拳毛騧嘶鳴一聲,轉過馬頭舔了舔他的手背,韓躍推開它的馬頭,然後靠在馬身上繼續進食。
半個時辰過去,一人一馬精神抖擻,韓躍腳下猛然一彈,整個人又狂奔上路。後面拳毛騧仰天嘶鳴一聲,揚起四蹄在追在他身邊。
奔跑盞茶時間之後,韓躍氣力接近消退,他縱身一躍上了馬背,讓坐騎託着他繼續前行……
……
……
一人一馬如此奔馳,每隔兩個小時就休憩一次,然後再相互配合狂奔趕路,這種辦法幾乎是當世最快的速度,縱然長途驅馳幾千裡,關山萬路照耀被拋在腳下。
一整夜時間轉瞬而過,天邊月落西沉,東方旭日初昇,一人一馬踏進河北道境內,韓躍帶着坐騎找了個小山坳吃飽喝足,然後睡了兩個時辰的覺。
白天,又是一路狂奔。
待到第二天夜,第二天白,人和馬的速度漸漸有些削減,不過仍然能達到日行五百里夜行三百里的級別,這時已經穿越了整個河北道全境。
第三天白天,踏足關內道一路向西,有一抹夕陽又有而來,前方大城隱隱出現在地平線上,赫然正是大唐的帝都長安。
三天三夜,三千多裡,人困馬乏,昏昏欲墜。
韓躍忽然撕下衣服一塊布,然後縱身跳下馬背,在拳毛騧腹部輕輕一拍,輕喝道:“好夥計,長安城裡探子太多,你曾是皇帝坐騎,許多人都認得你體型,先到秦嶺山中躲上一躲吧。”
一個人對着一匹馬這樣說話,如果被不懂之人看了,恐怕立馬覺得這是個傻子呆子,然而拳毛騧竟然輕嘶一聲,低頭舔了一舔韓躍的手背,然後真的揚起四蹄狂奔,衝進了不遠處的秦嶺山脈。
韓躍目送坐騎消失,隨即用剛撕下的衣服往頭上一卷,布條纏繞幾下,將他臉龐全部遮住。
“藏頭露尾,不是君子之風,不過我曾是混混,而且救人之前不能多事……”
他長長深吸一口氣,腳下發足狂奔,一路越過秦嶺山脈,越過長安藍田,越過長安萬年,終於在夕陽落山的最後一刻進了長安。
此時長安城東門朱雀門的守兵正欲關門,忽然一道人影狂奔而至,腳下是騰騰塵煙,這速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幾個兵卒下意識拔刀在手,厲喝道:“來人止步,報備姓名,做到如此,方可入城!”
古代城防就是這麼嚴謹,對普通百姓很寬鬆,但是對特殊人物一向嚴苛,大唐各個小城都是如此,何況是大唐長安帝都。
可惜兵卒的厲喝全然沒用,但見這道身影橫衝而過,幾個兵卒抽刀便砍,結果皆都砍了一個空。
“大膽……”兵卒的頭領勃然大怒,他雖然只算是下級偏將,但是長安的守門令個個忠誠,這人拎着刀子便要去追,忽聽空氣中有破風之聲,衝過去的人影扔過來一眼東西。
這守門令以爲是冷箭暗器之流,抽刀便欲劈砍格擋,忽然眼睛瞳孔一縮,緊急收刀避讓,一把將空中扔來的東西抓在手中。
下一刻,守門令臉色一變,隨即眼中閃爍狂喜,他下意識左右看了兩眼,猛地把手中東西塞進了懷中。
“都給老子回來,關城門,去交接……”城門令厲喝一聲,叫住了麾下準備去追的士兵。
衆兵卒有些不解,一個少年語帶急切道:“將軍,那人腳力如風,一看就不是等閒人物,讓他衝進長安城中,我等都算失職。”
“閉嘴!”城門令再次厲喝,冷冷道:“本將說了,關門,交接,這是我的軍令,爾等必須遵從,你若心中不服,可以去尉遲將軍那裡告我。”
“正要去告你!”
那少年昂首挺胸,滿臉鄭重道:“麾下雖然是您扶持的兵卒,但是城門兵守責任重大,將軍您放過危險人物,麾下必須上報大將軍。”
這種說話做事,若是擱在其它軍中怕是早被上峰打死了,然而城門令眼中卻悄然閃過一絲讚許,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冷冷道:“就算你去告我,那也是事後才行,現在咱們都沒下差,先給老子把城門關了。”
少年胸膛一挺,大聲道:“得令!”
他和同袍兵卒們快步奔到門口絞盤處,一隊人奮力絞動城外吊橋的絞盤,另一隊人卻協力開始關閉城門。
兵卒們關閉門戶,那位城門令卻滿腹激盪,他目光炯炯望着城中,忽然長長吐出一口氣,喃喃道:“您能回來,真好……”
“將軍,誰回來了?”旁邊忽然有人出聲,正是剛纔那個要告他的少年。
城門令臉色一沉,呵斥道:“幹你的活,勿要多嘴。”
少年氣呼呼扭過頭去,大聲道:“麾下出聲詢問,是想弄清緣由,這樣我便不用去告發您,畢竟您是我半個師傅……但是您再次隱瞞不說,那就別怪俺要恪守城門兵卒的規矩,將軍您也知道,俺最崇拜的就是老唐前輩,誓要做天底下最忠誠的守門卒,就算您犯了錯誤,俺一樣也去揭發……”
“知道了知道了,閉上你的鳥嘴,先給老子幹活。”
城門令不耐煩揮了揮手,目光再次轉回城中,向着皇宮那邊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