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草原處於大唐西北方,吐蕃高原處於大唐西南方,大唐也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度,從西北方到西南方距離足有三千里遠,便是後世做火車也得兩三天。
韓躍率軍一路向南,途徑隴右之後折而向西,二十萬騎兵風塵僕僕,越走速度變得越慢。
此事原因無它,概因道路難行。
劍南道是哪裡?就是古代巴蜀之地。
古人曾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之說,這片地域號稱天府之國,同時又是羣山保衛之中的盆地。
雖然富饒肥沃,但是道路難行。
最主要的是進入劍南必須途徑一段棧道,這段路程簡直有閻王催命之稱。棧道是什麼,現代人可能不太瞭解,但是如果你去過某些風景區,走過那種修築在懸崖上的觀景平臺,那麼你就知道什麼是棧道。
後世用高科技和水泥鋼筋修築棧道,尚且不能允許大面積同行,擱在古代那就更別指望了,事實上大唐的棧道還是前朝遺留,很多地方即使一個人站上去也會發出咯吱聲。
然而韓躍有二十萬大軍,現在就處在棧道邊緣上。西府三衛有四十萬軍隊,其中騎兵衛二十萬人留在草原,剩下的玄甲衛和特種衛則長途奔襲劍南道。
這二十萬同樣都是騎兵,然而騎兵也畏懼棧道。
不但騎兵們畏懼,就連麾下幾員大將全都面色如土,比如李風華站在棧道面前不斷觀察,臉上明顯有些蒼白失血。
他忽然跑回韓躍身邊,語帶擔憂道:“回稟王爺,此地兇險。麾下剛纔極目遠眺棧道,但見羣山綿延足有百里,而且這裡的山脈不像別處的山脈柔和,幾乎每一座山峰都很陡峭……”
這時尉遲寶林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回來,同樣語帶擔憂道:“太嚇人了,剛纔麾下看到一個打柴的樵夫從棧道上跌落下去,幸虧我縱身一躍將他接住,否則這個老鄉屍骨無存。”
說着語氣更加擔憂,小心翼翼看着韓躍道:“麾下當時用長槍奮力插入山岩縫隙,尚且有種繼續滑落墜入之感。我的武功遠超軍中將士,而且還是孤身一人湊近棧道,如果大軍騎馬上去,怕是…怕是……”
他期期艾艾沒有說下去,但是剩下的意思誰都明白了。尉遲寶林號稱大唐年青一代武功最好的將軍,他自己固然可以憑藉身手渡過棧道,但是西府三衛的騎兵可沒有這種身手。
韓躍目光悠忽閃爍,突然收回目光詢問道:“那位樵夫呢?本王有些事要問他。”
尉遲寶林微微一怔,隨即急匆匆拱手一下,接着翻身快步離開,不多時帶回一個畏畏縮縮的樵夫。
這樵夫身材有些枯瘦,面對大軍明顯異常驚恐。韓躍衝他微笑一下,溫和低聲道:“老鄉不要怕,我們是朝堂的兵。本王是大唐王爵,你可以喊我咱家王爺……”
可惜樵夫還是畏懼,站在原地使勁低頭。
旁邊李風華忽然咳嗽一聲,小心翼翼道:“王爺名傳天下,可惜不能傳入劍南,方纔麾下派出的斥候探路歸來,說是此地百姓並未聽過殿下名頭。”
言下之意很是簡單,百姓沒聽過您的名頭,自然也不會熱切相助,以前韓躍到哪裡都有百姓相擁,哪怕是攻打遼東都有當地人投誠,所以做事纔會無往不利,短短數年就建立諾大功勳。
百姓擁護之力如此強大,幾乎已經變成韓躍戰無不勝的一大法寶,他在遼東尚且有人投奔,偏偏在大唐腹地竟然遇到問題。
李風華等了半天不見韓躍動靜,鼓了鼓氣再次小聲道:“殿下若是想問道路,直接派出斥候便可,這位樵夫明顯畏懼吾等,怕是問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事。”
這話還是剛纔那個意思,此地百姓沒聽過您的名頭,所以從內心裡不會有太多歸附,既然得不到熱切幫助,那還不如自己派斥候慢慢探索。
韓躍面色似乎有些異常,目光一直眺望遠處羣山,忽然悠悠嘆息一聲,感慨道:“道路難行,連訊息都被阻隔,我是大唐的王爵,國中卻有百姓不曾聽聞。此事何其恐怖,直令本王心寒……”
衆人都是一怔,李風華看了一眼樵夫,小聲道:“殿下也不要生他起,畢竟只是一個沒見識的百姓!”
“我指的不是這個……”韓躍搖頭一下,解釋道:“我心寒的是百姓之苦。”
衆人再次一怔,越發不明白韓躍意思。
韓躍目光環視大家,最後再把目光眺望羣山,忽然一指前方那凌空懸崖的棧道,沉痛道:“天府之國,富饒無比,然而苦於道路相隔,連訊息都難以傳播溝通。你們想一想,這地方連消息的進出都很艱難,其它東西豈不是更加無法。本王曾經說過,人若想富,先得修路,路途能暢通貨物運輸,會令經濟繁榮昌盛,然而劍南一道被羣山阻隔,一條危險棧道截斷了百姓的命脈……”
他陡然輕輕一嘆,喃喃道:“所以他們只能苦苦蹲守羣山,千百年來始終過着窮苦的生活,雖然巴蜀之地富饒無比,但是貨物不能運輸出來,經濟便無法發達進步,這是歷代朝堂的責任,本王的祖父和父皇也有責任。爲人君者不能垂達天下,那還坐在龍椅上享個什麼福?”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在場將領全都不敢接茬。衆人個個輕咳一聲,裝作低頭去看地上的石子。
韓躍忽然反身下馬,緩步走到那個樵夫面前,他儘量放平和語氣,溫聲再次問道:“老鄉不要怕,我們是朝堂的兵。剛纔我麾下將領說你跌落棧道被他所救,這種事情以前多不多?”
似乎是因爲提到了救命之恩,眼前樵夫膽色終於有些壯大,但他仍然不敢擡頭去看韓躍,只是小聲小氣賠笑道:“大人說的沒錯,跌落棧道確實經常,小老兒打了一輩子柴,見過的慘事不計其數。”
他忽然眼神一黯,懦懦道:“我的大兒子也是跌落棧道而死,二兒子同樣死在這棧道上,可憐兩個傻孩子一心想販賣稻米出去賣,結果卻把性命都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