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萬蟲噬心
“扎葷山”魁偉身軀急劇落下,眼看蠻豬獠牙刺來,急忙探雙手想要撐住蠻豬的脖頸借力閃避,兩腿和身子保住了,右邊胳膊卻被蠻豬的獠牙挑開了一個豁大的口子,熱血噴濺一片。
“噫——”暗處埋伏的衆人驚異的呼出聲來,這神竟也被一頭野獸的獠牙戳傷了,還流出血來。
嚴莊更是欣喜非常,眼巴巴的望着安慶緒,不住的搓着手,點頭哈腰的示意對方——看,看,那凶神惡煞的傢伙受傷了,流血了。
安慶緒輕蔑的瞥了他一眼,兀自攥緊了拳頭,對着暗處的殺手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密切注意場上的一切,不可鬆懈。
“扎葷山”把胳膊放在嘴邊,猛嘬了幾口汩汩流出的鮮血,怒喝一聲,繼續投入了戰鬥。
這洪荒巨獸體型龐大,渾身上下圓滾滾的,縱然是“扎葷山”的拳頭打在它粗糙厚實的皮肉上也是撓癢癢一般。
“扎葷山”想要施展擒拿相撲的格鬥技巧,可這傢伙前後也只有短小的尾巴和獠牙尖嘴可供抓握,不過三五個錯身,蠻豬那短小的尾巴也被“扎葷山”一把揪了下來,根本吃不住力道。
一個是荒暴戰神附體,閃轉騰挪間摧枯拉朽,幾處屋牆古樹倒落塵埃,一個是上古獸魂覺醒,瘋狂衝撞踩踏,整個皇宮幾乎都要被它破壞殆盡。
埋伏在暗處之人看得萬分精彩,也看得心驚膽顫,一邊觀戰一邊尋找着新的藏身之處。
不過,心思縝密的安慶緒卻愈發不安起來。這蠻豬的戰鬥狀態實在不同以往,恐怕李豬兒是回不來了,而且,它——
安慶緒思慮之際,只聽戰圈中“嚎——”的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蠻豬不斷充血的雙眼“噗”的爆裂,鮮血噴涌而出濺了“扎葷山”滿身都是。
洪荒巨獸頓然失明,猛然撞向花園中一座巨大的銅柱,尖嘴獠牙撞了個粉碎,血肉模糊一片。
蠻豬晃盪着身子,試圖尋找敵人的方位,發出最後的搏命一擊,沒走過幾步,卻轟然倒地昏死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
“噓——”安慶緒一記尖利的口哨響起,吹徹洛陽皇宮的冥冥冬夜。
埋伏於暗處的幽騎軍和蠻豬鐵衛終於潮涌而出,將“扎葷山”團團圍住。
尤其那二十名黑衣高手,於沉沉夜色中輕身雀起,身影交錯之間數十道寒光乍現,再看時已有數十根銀光閃閃的鐵鏈將“扎葷山”牢牢的縛在中央。
二十名高手齊身後退,列成一個不小心的圓圈,將鐵鏈拉得緊緊的,同“扎葷山”保持了足夠安全的距離。
“哈哈哈哈,愚蠢的傢伙,你們以爲憑這個就能將我困住嗎?”
一聲怒喝,一道不屈的魁偉身影,兩手一撥各自拉了幾根鐵鏈攏在手中,使勁兒扯了扯,當下便有幾名黑衣人身子搖了兩搖險些摔倒,好似在暗示對手——呵呵,難道不明白我們之間力量的懸殊麼?
“扎葷山”掃視衆人,又衝着牆角夜幕深處的安慶緒等人獰笑了幾聲,隨即拉動鐵鏈,將二十名黑衣高手甩在了半空之中。
“扎葷山”抖擻撼山之力,拉動鐵鏈,將鎖住自己的黑衣人全都甩了出去。
二十名黑衣高手在空中彼此借力,雀躍猿騰,幾個起落離開了“扎葷山”的攻擊範圍,穩穩落在屋牆、庭樹之上。
連番變故,嚇得嚴莊差點趴在地上。
倒是安慶緒,纖瘦的身子好像一枚凌冽的釘子,死死的釘在地上,晃也沒晃一下。
“扎葷山”盡現狂傲姿態,一把扯掉了纏在身上的鐵鏈,粗大的手腕一抖,把十幾根鐵鏈舞得呼嘯風響。
“扎葷山”魁偉的身子拔地躍起,抽動鐵鏈殺向一名棲身屋脊的黑衣高手。
黑衣人無心纏鬥,見“扎葷山”衝自己來了,輕巧的身子但如迎風而起的紙鳶,飄忽走遠,躲過了對方呼嘯而至的鐵鏈。
“扎葷山”躍起直追,手腕一抖,錚錚鐵鏈順勢甩向了身旁另一名黑衣人。
那人也是同樣的路數,一襲輕功比方纔的人毫不遜色,身子一掠躲過“扎葷山”的攻擊,輕輕落在了一處假山石上。
連番兩次失手,扎葷山有些耐不住了,哇呀呀叫着,鐵鏈猛然擊出,將黑衣人落腳的假山石抽了個粉碎。
黑衣人仍是翩翩飄起,空中一個翻身,落在了一株古木上。
這些黑衣人看似一味躲避,卻又刻意與扎葷山保持了適當的距離,儘量吸引他的注意力,引得他不斷追逐奔走。
在二十名輕功高手的戲弄下,身大體長的扎葷山氣息變得粗重起來,其中一名黑衣人被他抽中了小腿,行動明顯慢了許多,自然成了他死追不放的目標。
黑衣人的配合可謂密不透風,同伴們紛紛拋出繩索,或纏在傷者腰際,或任他自己抓住一端,一拉一帶幫他躲避着扎葷山的追殺。三五回合之間,扎葷山竟也拿他沒個辦法。
安慶緒密切注視着扎葷山的一舉一動,這魔神赤紅的身上開始現出一道道紫黑色的淤腫,那是原本鐵鏈絞纏的位置。
一直緊繃着臉的安慶緒,臉上終於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這分笑意很淺,而且很快便消失了。
扎葷山追在一處假山峰上,瞅準身側一名防禦鬆懈的黑衣人,當即虎躍而起,揮舞着鐵鏈衝向了對方。
“啊呀——”
一聲驚嚎,卻是扎葷山魁偉的身軀“轟”的一下,自半空硬挺着墜了下來,手腳撐也沒撐一下,重重的跌在地上。
二十名黑衣高手隨即拋出鉤鐮索,一柄柄寒光森森的鉤鐮頓時剜進了扎葷山的腿腳和身體裡,繩索收緊將對方牢牢的控制住了。
其實他們這樣做已經顯得有些多餘,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把買賣做到萬無一失,以防橫生變故。
因爲地上的扎葷山已然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就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那裡。
一名黑衣人上前,檢查了扎葷山的傷勢,對着同伴用力點點頭,確認對方已經不再有威脅,隨即對着安慶緒招了招手。
安慶緒冷然緩步,穿過蜂擁的人羣,來到扎葷山跟前,低頭掃了一眼,一陣噁心涌上來差點吐了。
“嘖嘖嘖——嘖嘖嘖——這,這看得本王一身雞皮疙瘩啊——”
負責檢查傷勢的黑衣人站起身來,不免有些做作的深施一禮,回道。
“回稟王爺,是難看了些,不過當初這筆買賣談的時候,就已經講明瞭,我們只管殺人,死得怎麼樣,就——”
“唉——無妨,”安慶緒擺擺手,表示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一千兩黃金三日前就送到烏鴉少主那裡了,他可有通知你們?”
“恩,昨夜收到少主的飛鴿傳書,他已然講明瞭,王爺,啊不——是陛下,陛下誠意豪爽,我等感佩之至。”
“哈哈哈哈,好說,還請先生代我向少主問好,縱然他日本王貴爲九五之尊,少主仍是本王的坐上嘉賓。”
“好說,既然事情已了,我們暫且告辭了。”
“好,一路順風。”
言罷,二十名黑衣人縱身遠去,踏過重重疊疊的龍樓鳳閣,消失在了神都洛陽的沉沉夜色裡。
嚴莊是最後一個走到扎葷山跟前的人,推開衆人上前瞅了一眼,便哇的一聲捂着肚子吐起來。
地上躺着的已經不能稱之爲一個人,更像是一灘被啃噬的千瘡百孔的爛肉,在他的身上佈滿了小指肚兒大小的血孔,不斷有黑色的蛆蟲從血孔裡鑽出來,爬滿了他的身子。
看蟲洞的位置,皆是分佈在血管和筋絡上,想必是這些蟲子寄生在他的體內,咬開了他的血管,咬斷了他的筋絡,所以他才渾身癱軟毫無力氣。
嚴莊看得心驚肉跳,怯怯的問:“怎麼,怎麼,怎麼會這樣?”
“應該是他們在鐵鏈上做了手腳,你找來看看?這是蠱蟲。”安慶緒冷冷的說道。
那些鐵鏈本來被黑衣人當做繩索套住了扎葷山,後來又被扎葷山奪了幾根作爲武器,然而現在無論是扎葷山手裡,還是四周的地上,都不見了那些鐵鏈的蹤影。
“小王爺,沒,沒找到——”
“也罷,看來是怕被人窺探密術,所以方纔趁大家不注意,他們自己收走了。”
“那這些蟲子,這些蟲子怎麼辦?”
“怕什麼,你看仔細了,這些蟲子一旦鑽出來,就自己死掉了,無礙。”
“唔——哦——真是哎,真是哎,這些武林人士真是詭異的很,這樣的蟲子也不知道從哪裡蒐羅來的,”嚴莊忽然發現安慶緒的神情不對,他在十分詫異的望着那具快要爛透的屍體:“王爺,王爺,怎麼了?”
安慶緒漠然,用手指了指屍體,示意他自己看仔細些。
嚴莊本能的用袖子掩住口鼻,努力壓抑着腸胃裡翻江倒海一般的噁心,小心謹慎的看了幾眼。
整個屍體上的皮肉都在迅速塌陷下去,就像澆了太多水的泥皮,一片片滑落。
“是,是,是皇上——王爺,是皇上——”嚴莊驚詫道。
在那些皮肉覆蓋之下,漸漸現出了安祿山的身形樣貌。
“是他——”
安慶緒緊擰雙眉,眼前詭譎之事同樣令他感到十分困惑,父親如何會變成扎葷山,扎葷山如何又成了父親?呵呵,這世上的事情還真是光怪陸離的很呢,也許是奶奶做的手腳吧。
“呼——”
“呼——”
“呼——”
安祿山仍有一口氣在,自他的喉管裡發出一陣陣低沉又渾濁的喘息聲,他慢慢睜開眼睛,好像他能看見似的,在努力搜尋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