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援的敵軍至少有近萬人。這很符合大石人的特點,他們向來喜歡以壓倒性的人數優勢來贏得戰爭。
哪怕是平民間打架鬥毆,對方不過三五個人,他們也會十分誇張的喊上幾百幾千同夥兒去打擊對方。
“兄弟們,撐住——”
“最後一戰,絕不後退——”
“都給我把箭射光了——”
“都給我把陌刀砍鈍了——”
“我大唐兒郎一口氣在,就是用牙咬,也要把這幫畜生咬死——”
霍雲不斷鼓舞大家的戰意。
唐兵一方烏漆墨黑的,這是霍雲故意所爲。自己是防守,對方是進攻。他們要想進攻,自己會打火把的,也自然會暴露自己。
敵人甫一進攻,上的就是一個重甲方陣,大概二百人左右。
滑稽的是,他們根本看不清唐兵在哪兒。只能憑着唐兵的吶喊聲,大概判斷一個方位。
重甲方陣裡,每三人中有一個打火把的,可火把能照亮的範圍十分有限,只是把自己的鐵甲照的明晃晃的,十分惹眼。
他們只能放慢速度,抹黑前進。
黑乎乎能看見狼牙劍道的懸崖了,就聽見這些重甲兵噗通噗通倒下去十幾個。
人穿着重甲,馬也穿着重甲,前排十幾匹馬栽倒下去,後排的也跟着壓上來。亂成一團,壓在下邊的不論馬還是人,當場口鼻噴血,死翹翹了。
原來在馬朔拒馬陣外圍,那些後備唐兵閒着也是閒着,還挖出老大一片的陷馬坑。
他這陷馬坑,不是那種能把整匹馬陷進去的大坑,就是比馬蹄子稍微大上兩圈兒,一尺半深。
馬蹄子一旦踩進去,一個趔趄,必然腿折。
密密麻麻,挖了足有兩千多個。
這些唐兵想的也很明白,這次阻擊戰,十死無生,死也要守在狼牙劍道口兒上,至於外圍的地形,可勁折騰,反正自己也沒想過會騎馬出去。
餘下的重甲兵趕緊勒住馬匹,退後,後邊會有人來救那些倒地的馬匹和人,他們自己繞過另外一邊,繼續前進。
眨眼功夫兒,又有十幾匹馬陷了進去。
重甲兵的戰馬,都是百裡挑一的好馬,士兵也是身強力壯的佼佼者。還沒看到唐兵在哪兒呢,自己先死傷三十多騎。
一開始,他們還以爲是沙鼠的巢穴,現在終於明白過來,是唐兵挖下的陷坑。
餘下的重甲兵勒住馬,停在原地。有幾個人開始朝身後叫喊。
霍雲那邊聽得真真的,那些人請求暫停進攻,地上發現大量陷馬坑,必須及時排除。
對方的輕騎下馬,舉着火把過來排除陷坑。
他們用彎刀劃拉開地上的雜草,露出一個個黑乎乎的小洞,不是很深,用刀把洞口附近的沙土挖塌就能填上。
不過,那畢竟是兩千多個坑洞,又是在大晚上行動,再加上唐兵不斷的射擊。
敵人至少損失了三千多人,才徹底排除那些陷馬坑。雖然損失慘重,他們也只能這麼做。不然,他們連唐兵的邊兒都摸不着。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還就近看到了唐軍的馬朔拒馬陣和後邊的盾陣。
霍雲至少拿出一千條馬朔,來佈置這個陣型。他總共帶了兩千人,也就是說其中一千人捨棄了馬朔,只剩下陌刀,橫刀和弓箭作爲武器。
這些馬朔呈放射狀向外排開,入地很深,對敵人造成很大的心理震懾。
敵人試探性派出一小隊重騎兵,試圖用長矛把這些馬朔撥倒。他們騎在馬上,用長矛去撥打那些馬朔,根本不起作用,完全是徒勞的。
而且一旦靠近,還要小心唐兵丟過來的石塊——沒錯兒,霍雲讓人把峽道那頭兒的敵兵丟過來的石塊,全都收集起來,運過來備用了。
唐兵用馬繮繩編成“投石彈弓”,操作簡單,能扔出去三四十步就成。
這玩意對付重甲兵比弓箭好使。
敵人派重甲騎兵試了三五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他們不得不把攻城車運了過來。
這是主力部隊,他們攜帶了十臺攻城車,用馬車拉了一直跟在大隊後方。
眼下竟要調過兩臺攻城車來,對付幾條馬朔,就連他們自己都感到十分荒唐懊惱。
他們的攻城車,就是一個銳角三角形的木板房子,厚厚的木板,包着鐵皮。兩邊裝着木輪,“屋脊”下方懸着一根粗粗的撞木,撞木前端露出四五尺長。
士兵躲在攻城車裡推動車子前行,可以無視對方自城樓射下的弩箭,拋下的石頭滾木等等。把車子推到城門處,便可大肆拉動撞木,撞擊城門。
他們已經探知唐兵拒馬陣的範圍,並設下火把作爲標記。
他們把兩臺攻城車推到拒馬陣中部位置,從中間向兩側展開,推動攻城車以蠻力強行將馬朔的木杆扭斷,進而破壞拒馬陣。
敵人躲在厚厚的木車中,弓箭、石塊都難以傷到他們。
已有七八步寬的拒馬陣被破壞掉——一旦拒馬陣被迫,敵人蜂擁而至,自己這點兒人就是死路一條。
橫豎都是死。
“油雷子——準備——”
霍雲點出二十名死士分成兩組,每個人都用笊籬託着一個大大的油雷子——就是用粘稠的火油,浸泡麻布做成的火球,一手持刀與敵人搏鬥。
唐兵沒法兒把攻城車徹底奪過來,推不進去,只能任由它倆丟在外邊。所以不但要殺掉對方操控木車的人,還要燒燬他。
攻城車裡也就七八個人,車內狹小施展不開,很快被唐兵死士殲滅,把油雷子丟進車裡。
攻城車外部包着鐵皮,裡邊全都是裸露的原木。
只是這些木板太厚,木頭的質地又十分堅韌,縱是火油浸泡的火雷子,也難以很快將之燒燬。
雙方展開了對攻城車的爭奪戰。
大石一方不斷派出重甲兵,攻殺唐兵,護送新的操車手過來。
而唐兵亦不斷派出人來,與敵人廝殺,使其不能順利操控攻城車。
木車裡被丟進去的油雷子越來越多,裡面已是一片火海。
那些重甲兵便在車外推着,去撞毀倒插的馬朔。有人推車,自然也有重甲兵與唐兵廝殺,保護自己的同伴兒。
這些鐵罐子重甲兵,“皮糙肉厚”,力大無窮,無論是馬上還是佈下,都有着相當強悍的防禦和攻擊力。
但他們也並非完全無敵。
霍雲在對付這種“鐵罐兒”重甲兵方面就很有心得。
如果對方只有一兩個“鐵罐子”,就有施展搏鬥技巧的空間,可試着攻擊對方頭盔上的“目孔”,雖說只是一條窄縫兒,但只要能把刀子插進去,對方必死無疑。
如果是團體對戰,對方以方陣衝過來,最好的辦法還是陷馬坑,拒馬陣。
如果是雙方騎兵互衝,則有“套馬索”。
一種是飛索,一段鐵鏈子,兩頭有拳頭大的瓜錘。縱然瓜錘不能直接命中對方腦袋,只要絞在對方脖子上,快速纏繞,瓜錘最終也能擊中對方腦袋。
這種飛索,對拋射技術要求很高。
還有一種就是長杆套索,結實的竹竿,一頭設有鐵索套環。這種操作簡單,無論步下馬上,只要稍作訓練,學會借力使力,不被對方強勁的慣性反傷,能把敵人拉下馬或拉倒在地上就好。
這種鐵罐子不管設計多麼精妙,一旦倒地,就沒那麼容易起來。
現在唐兵用的就是長杆套索,這種東西在步下用,最爲好使。一人或兩人一組,把鐵索套在對方脖子上,既能控制對方,又能保持距離,不被對方攻擊。
只要把對方套住,借力使力,兩三下就能把他放倒,然後有同伴配合,上前用瓜錘擊頂。
對方來了萬把人,卻只能被唐兵牽着鼻子走,在這狹小的範圍內展開慘烈的廝殺,而且就在派出兩臺攻城車和二三百名重甲兵的情況,仍未佔到絕對上風。
自己的兵力,正被唐兵在僵持中不斷的消耗殲滅。
當然,戰爭對雙方都是殘忍的,唐兵亦損傷不小,馬朔布成的拒馬陣也在敵人不斷的衝擊下,豁口越來越大,最後竟有十幾步寬。
這樣的寬度,已經足夠一個小型的重甲方陣打一次衝鋒了。
而敵人也正是這麼想的。
陣前的步下重甲兵不斷與唐兵僵持,後方的敵人已經在組織騎兵方陣。
唐兵的盾陣,對付輕騎兵和步兵還行,對付這種重甲騎兵,連一次衝鋒都擋不住。
“注意,敵人要衝鋒了,百人馬朔——堵住拒馬陣的豁口——”
再把馬朔插入地下已經來不及了。
這種打法就是以命換命的打法,士兵半蹲在地上,抱持馬朔抵住地面,以朔頭斜向上對準敵人,利用對方的衝力,刺殺敵人。
“大唐永在,我魂不滅,永護邊疆,漢風蕩蕩”
“大唐永在,我魂不滅,永護邊疆,漢風蕩蕩”
百名唐兵抱持馬朔半蹲在地上,聲聲吶喊,響徹似乎永遠不會迎來曙光的暗夜。
對方組織一起一支橫八豎八的重騎方陣,轟轟馳來。
戰場上冷殺的氣氛到達極點——此刻的對戰,已經不是靠智慧和巧思能夠破解得了了。
此時此刻,唯有激盪的熱血,溫暖的生命,與冰冷的刀槍之間的瘋狂對撞。
不害怕?那是假的。在聲聲吶喊中,人們的血性在燃燒,心臟也跳的越來越劇烈。
然而,那一支重甲方陣來到陣前,卻忽然停下來。
一名頭盔上裝飾着炫麗彩羽和寶石的重甲騎士催馬上前——單就這身裝束來看,他應該是一名地位很高的軍官,甚至他都不該出現在這一隊騎兵方陣中,而是在後方指揮。
“哈哈哈哈,”那人先極盡張揚的笑過一聲,隨即用熟練的唐語喊起話來,“霍家小子,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