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曖的地之卷修煉不久,對岩石的操縱尚不能發揮出三成的威力,十幾條巖壁,看似恐怖,擊打在巨蛟身上,卻紛紛斷折,令三人不由得心頭一寒。如果不是惠琳的水之卷,論眼下三人的力量,毫無勝算。
雙頭巨蛟的動作攪動着大眼前大半的河水,看來身軀極爲巨大。惠琳第一次感到吃力,額上的汗水更多。
看這情形,恐怕惠琳也難將之降服。鮮于燕回頭看了看,若有所思。
鮮于燕把手伸進胸前,或者說是肚皮前的衣服裡,摸索出一份物件。郭曖瞥見一眼,判斷是一段骨笛。
郭曖曾經見過鮮于燕用草葉做的哨子,吸引鳥雀,有一次爲了逗姑娘們開心,鮮于燕竟然一下子引來一百多隻喜鵲、百靈、黃鳥••••••
惠琳看了,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像是鬆了一口氣。
鮮于燕背對着二人,只見他擡起胳膊,一段古意悠揚的笛音傳來,徐徐嫋嫋。
聽着笛音,郭曖的思緒彷彿再次回到遠古,日薄西山,廣袤的大地上,倦鳥歸林,猛獸安息,狩獵一天的人們回到了部落,升起一縷縷的炊煙。
笛音對那巨蛟彷彿有着別樣的意義,翻騰的河水漸漸平緩下來,巨蛟先是收起了尾巴,慢慢沒入河中,猙獰的面目也漸漸舒展開來。
惠琳僵硬的身形漸漸放鬆,對着鮮于燕的矮胖的背影,投去讚許的目光。那讚許中,似乎還有一些得意,大概是得意自己看人的準確吧。
不知道惠琳,到底在鮮于燕身上發現了什麼。
惠琳感到巨蛟徹底的放棄了動作,便收起了術法。河水依舊緩緩的流淌。
兩頭神蛟看了看衆人,又把目光集中到鮮于燕身上,巨大的頭顱晃了幾下,又點了點頭,好似熟識已久的故人。
隨着鮮于燕的笛音接近尾聲,巨蛟漸漸的沒入了水中,不知所蹤。
現在換做惠琳投來詢問的目光,看向鮮于燕。
郭曖倒是見怪不怪,其實他也臆想過這位能吸引鳥雀,又能化身爲狼的朋友,一定還有着不同尋常的厲害之處。
“情況還好,這兩頭墨雲蛟並未受人控制,只是自己躲在這地下暗河中悄悄的生活。倒是那夥人,能在墨雲蛟所在的地方盤踞,想來也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大家要小心。”鮮于燕托盤而出,而且說出了兩頭巨蛟的名字。
“可是一路上,並麼有見什麼攔阻,也沒有機關啊!”郭曖插嘴。
“這裡的巖壁堅硬無比,無法將機關隱蔽,況且入口隱蔽,如果不是惠琳大師引路,想必沒有人能找到這裡來吧!”鮮于燕的頭腦,似乎也一下子聰明瞭許多。
他其實,一直都不笨。他只是看上去憨厚罷了。
一路上再無風波,三人沿着小路前行,有了剛纔驚心動魄的一幕,衆人也不再留戀巖壁上的畫圖。
三人走了很久,都覺得有些累了,以他們的功夫,想必都走出長安城許久了,甚至早已到了終南山下也說不定,至少,是終南山地下的岩脈。
暗河的另一頭,漸漸有光亮出現的時候,惠琳收起了日影。三人悄悄前進,映入眼簾的一幕,驚呆了衆人。
暗河的這一段,是一處極爲廣大的空間,方圓二百餘部,幾十尊青銅燈奴,架起百餘支燈燭,上空巖頂上倒生着無數的巨大的水晶,在火光的照耀下,華彩奪目。
地下是一整塊巨大的岩石,堆滿了上好的箱櫃、貨物。有些地方,乾脆散落着一地的金銀珠寶。
空間很大,人卻不多,數了數,約莫有三十餘人。
但如果主河道那邊還有賊人的話,就不好下判斷了,而且這處巨大的空地,本身還有些暗洞,不知道是不是能通向什麼地方,有多少人隱在那裡。
三人隱在暗處,觀察了一會,沒有看到杜環的行蹤。可煙蛇,卻依然躍躍欲試的,等待着惠琳的腳步,只要惠琳移動,它便好再次前行。
諾大的空地,足足有一個校場那麼大,三十幾個人遠遠的聚在一處,不知在做些什麼。遺憾的是沒有遮擋物,很難悄悄的躲過去。
“恐怕那些旁系的洞穴,有一些做了刑訊的房間,杜環就在裡面,那些人聚在一起,應該是在喝酒、賭博,奇怪的是,一羣豪強聚在一起,竟然沒有咋咋呼呼的吆喝聲!”惠琳的密宗修爲自然在郭曖之上,視力已獲得了極大的提升。
“留他們在外邊,如果一會兒救到人出來怎麼辦?”鮮于燕小聲說起。
“你們好歹也照顧一下出家人的感受吧。進去,出來,我自有辦法,殺人放火,你們去做。不過,眼下不行。”惠琳乾脆的回答。
惠琳畢竟是大唐名僧,慈悲的修爲自然是有的,自己竟然忘記了。鮮于燕醒悟過來,不再說話。
惠琳四下看看,再次念動咒語。
只見那道細小的煙蛇,逐漸的長大起來,很快變長成爲一條粗大的巨蟒,原來可愛的面目,看去有些猙獰。
嫋嫋的煙氣畫作的巨蟒,輕輕一卷,將三人包裹在煙氣之中,昂首前行。惠琳擡步向前,循着煙蟒的方向走去。
郭曖和鮮于燕,不緊不慢的跟隨着,這薄薄的煙氣,竟能擋住那些豪強的視線麼?鮮于燕想了想,不由得佩服惠琳的密法。
三人隱在煙蟒的身子裡,走上開闊的巖地平原,走向一個平原深處的洞穴。
郭曖看了看,這裡的幾處洞穴,倒像是新開鑿的,進入洞穴,拐了個彎,惠琳便讓煙蟒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走了百餘步,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說話聲,一個娘娘腔的聲音,不是太監。
是那個被叫作羽歸林的人,這樣看來,的確是烏鴉做的這件事,而那夥白頭帶子的黑衣人,也的確是烏鴉的成員。
羽歸林念念叨叨,好像在同人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還有一個人的聲音,十分的微弱,莫非就是就是杜環?雖然幫他醫好了心病,但並未聽過他說話的聲音。
聽兩個聲音交替着,應該是用了某種幻術在詢問口供。
離得近了,郭曖也漸漸感到裡面除了杜環和羽歸林外,還有三個人。但是,沒有那個身形魁梧聲音粗啞的松下風。
免不了一場廝殺。郭曖打定了主意,看了一眼惠琳和鮮于燕,走在了前面。
當郭曖一閃身站出來的時候,羽歸林登時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在他有生涯的二十餘年裡,他從來不曾想到,會有人來到這裡。
另外三名“烏鴉”也旋即起身,各自擺開兵刃在手,護住了杜環。
三人頭上,纏着頭帶,頭帶正中一個黑鐵烏鴉的徽記,正好與那夜晉州城外的白頭帶子印證。
稍頃,羽歸林那張瞠目結舌甚至有些恐怖的臉,平靜下來。
那是一張白淨、柔美的臉,一張似乎不該屬於男人的臉,脣紅齒白,眉清目秀,十分的漂亮。
“李輔國這個閹人,竟然出賣我們到這等地步!”他開口便罵了一句李輔國。“咦?怎麼還有個和尚,你們不是察事廳子的人?”
羽歸林發覺來者可能並不是李輔國的人,頓時住了嘴,以免自亂陣腳,吐露了消息。
羽歸林摸向腰間,一柄精鋼軟索,握在了手中,一副拼死搏殺的氣勢。軟索長有四尺餘,由精鋼鍛造的鱗片、鎖環精密結成,末梢是一枚三棱鏢。
軟索不僅鋒利、剛硬,而且柔軟曲折,很難抵擋,這對敵人來說,是一件十分棘手的武器。
郭曖看清了,裡邊椅子上坐着的正是杜環,只見他雙眼無神的望向虛空,身子如朽木一般,是被下了很厲害的***。衆人劍拔弩張,杜環也不見醒來。
郭曖看準杜環的位置,抽刀在手,右肩一探,擺出一副要進攻的架勢,羽歸林和另外三人,不由得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郭曖身上。
郭曖眼一斜,起手便向右手邊一人攻去,刀法伶俐如電。郭曖的動作很快,敵方根本來不及多想,驚得“烏鴉”紛紛本能的舉兵刃擋了過來。
敵人的封鎖,頓時出現了一個缺口。
鮮于燕跟郭曖常年混在一起,並有過多次一起辦案的經歷,早已對彼此的心思有所瞭解。看準郭曖向右探肩,便已打定了主意,是以身法飛快的掠到了杜環身邊。
鮮于燕一抱、一轉,衝到了一處角落。
羽歸林低吼一聲不好,反手一揚,鋼索直削向鮮于燕的後背。
郭曖被三人纏住,抽身不得。
惠琳一看,右手一指,煙蛇騰空而起,纏住了羽歸林持索的手臂,尾巴一甩,連同脖子一起絞了個結實。
惠琳並不想殺人,只想用這煙蛇困住賊人,救人便走。
誰成想,那羽歸林竟亦唸唸有詞,煙蛇,從他脖子、胳膊上退了下去。
羽歸林竟懂得密宗的術法。
惠琳一笑,心想,他果然是其中之一麼,說不定還是重要的人物吧。
羽歸林見和尚出手,解去煙蛇限制,閃身一繞,伸手拉動了一個把手,頓時洞穴裡響起一陣清脆的銅鈴聲。是求援的信號,他們還是做了防備外敵入侵的準備的。
幾個照面,郭曖已經砍殺了兩名烏鴉,另一名烏鴉衝鮮于燕殺去的時候,也被鮮于燕彎刀一劃,割破了喉嚨。
此時,洞內已經傳來幾道沉重的腳步聲,援兵到了。
三人不敢戀戰,見對手只剩了羽歸林一人,幾個閃身,合在一處,向外衝去。
洞中逼仄,鮮于燕把杜環交給惠琳,自己落在後邊,邊退邊擋住羽歸林的攻勢。
郭曖在前,見洞中環境閉塞,不等援兵到前,運起風之卷,數十道破空之聲響過,嗤——嗤——嗤——第一波衝進洞內的“烏鴉”,便被風刃穿透,慘叫倒地。
洞外竟已聚集了數百名烏鴉。果然,這些旁系的洞中亦有乾坤。
這些烏鴉功夫本就不弱,仗着人多勢衆,更是殺氣高漲,一時間郭曖三人竟困在了陣中。
羽歸林更是衝在陣前,死死纏住惠琳不放。
洞中岩石堅硬,郭曖難以發揮地之卷的威力,只好拼了刀法與衆人戰在一起。
鮮于燕見情勢危急,雙目陡然一冷,剛要祭起獸王之力,便被惠琳喝住了:“不要在這裡變身!”
鮮于燕一時驚詫,一瞬間不禁懷疑惠琳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竟會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不過,這和尚厲害,還是且聽他的罷了。
當下,鮮于燕收斂心思,握緊雙刀,與敵人死鬥。
羽歸林沉默不語,眼中露出陰沉的殺意,和那張漂亮的臉蛋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大概他是見敵人侵入了自己的大本營,起了必殺之心。一條鋼索舞出一片雪花紛飛,點點直戳向惠琳。
惠琳用袈裟裹住杜環,背在身後,右手一指伸出權做刀劍,戲耍一把,封住了羽歸林的攻勢。
三個人,和幾百人,僵持不下。
就聽得羽歸林一聲尖嘯,就見他的腦袋猛的飛了出去。
不對,是他的脖子忽然伸長了,足足伸出去五丈有餘,兩腮裂開,血盆大口,昂首傲立,儼然化作了一條巨蟒。
羽歸林的眼睛也化作綠色,蛇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瞪着三人。
原來如此。這裡有蛇王蠱的後人。狼與蛇鬥,總是多了幾分危險。鮮于燕明白了惠琳爲什麼喝止自己,但也更糊塗了。一個修習密宗的年輕僧人,如何知道這多的秘密。
衆烏鴉見狀,紛紛遠遠的退開。
羽歸林大口一張,一陣淡紫色的濃霧噴射出來。
三人戰鬥正酣,呼吸劇烈,猝不及防,頓時感覺渾身一陣痠麻,便要失去力氣。
不待三人反應,羽歸林早已甩動巨尾,掃起一陣旋風,卷向三人。
郭曖、鮮于燕騰身躲過。羽歸林的巨尾卻實實的纏在了惠琳身上,就在蟒蛇尚未勒緊身子的剎那,惠琳忙把杜環拋給了郭曖。
羽歸林卷着惠琳,因爲用力過猛,竟然騰在了空中,又藉着落下的力道,猛的將惠琳摔向地面。
“愚蠢!”惠琳一聲冷喝,任由蟒身纏着自己,一個旋轉,穩穩站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