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是第一個回過神的,他驚愕地擡起頭,緩緩衝着李愔豎起一個大拇指。
媽的,誰再敢說我六叔笨,我第一個和他過不去!
就這智商,摳出來上稱,都得比我爹多一錢。
李愔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他急速向後一蹦,指着地上的毛氈連聲說道:“這……這誰把毛氈捆我身上了?”
“你也知道這是捆在你身上的?”李世民涼涼地笑着,他的怒氣重新被勾了起來。
“不,不是我阿孃給我的毛氈!”李愔當即便搖着手否認道。
李象聽了李愔的話,伸手一拍額頭。
剛特麼誇完你聰明,轉頭你就犯渾是吧?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兩儀殿內的一切,都在楊妃的算計當中。
你以爲李愔在第一層,實際上,他是在楊妃算計下的第五層。
不得不說,雖然楊妃她爹是個缺心眼兒,但是這女兒卻是猴精猴精的……
多少沾點基因突變啊。
聽到李愔的話,李世民一下就明白了。
感情,這毛氈是楊妃給李愔這混球的?
呵,今晚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溺愛孩子的婦人!
讓她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慣子如殺子!
“阿翁,阿翁。”李象上前,拉住李世民的胳膊,一隻手在李世民後背上撫着給他順氣,“別和我六叔這渾人一般見識,不值當,啊……”
“不值當?你看看他乾的這叫什麼事兒!”李世民怒氣衝衝地指着李愔:“瞧瞧他,擅離封地,就這一條,朕就可以把他這個親王給廢了!”
“阿翁,不至於。”李象再次勸說:“莫生氣,氣壞身子沒人替……”
“兄長!你不必勸他!”李愔擼着袖子,一副要和他爹拼命的樣子:“回到封地之後,我幾次三番給他上疏,想要回到長安,而後去登州去海上開拓航線,他都不允准!我也是沒有辦法纔回到長安!我有什麼錯!”
“海上風浪那麼大,豈是兒戲?”李世民冷哼道:“開拓航線,本非易事,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伱阿孃豈不傷心?”
“死則死耳,有何懼哉!”李愔別過頭去。
“你說的輕巧,屆時吃不了海上的苦,又要鬧着回封地。”李世民哼着說道:“到時候丟的不止是他的人,連朕都跟着丟臉!你還是在封地老老實實待着吧!”
“我是天可汗的兒子,豈能在封地碌碌無爲,無所事事一直到死!”李愔忽然梗着脖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百年之後別人提起我,也會說‘蜀王是條漢子’!”
“再說了,阿耶也知道海上風浪大,動輒就會出人命!我倒要問問阿耶!爲什麼別人的兒子就能夠冒着生命危險出海,偏生阿耶的兒子不能!阿耶尚且憐惜自己的兒子,又怎能讓別人把兒子心甘情願送到海上!”
聽到李愔這話,李世民的氣忽然就全消了。
一直被他視爲‘不如禽獸鐵石’的李愔,竟然也有這樣的志氣?
老李心下雖然喜悅,但面上還是不露聲色:“你當真是這樣想?”
“我若怕死時,須算不得好漢!”李愔昂首挺胸,倒也有幾分氣概。
“象兒,你怎麼看?”李世民看向李象。
李象心裡還對六叔這忽然間爆發的氣概震驚呢,聽到李世民這麼說,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朕問你怎麼看。”老李知道他溜號,補充了一句。
李愔:……
抄,真不愧是兄長。
這要是其他人,就算是四哥那個死胖子在阿耶面前溜號,都少不得一陣訓斥!
“回阿翁,孫兒覺得六叔不愧是阿翁的兒子。”李象豎起大拇指:“好樣的,沒丟份兒!”
聽到李象的誇獎,李愔面色一下就得意了起來,比有勝閱兵時還要自得。
“既然你有如此志向,那朕若是再阻攔,就是朕的過失了。”李世民微微頷首:“不過既然你想出海,事情還要落在象兒的身上,具體如何去做,你讓他負責安排就是。”
“謝謝阿耶!謝謝阿耶!”李愔喜不自勝地跪在地上,邦邦邦就是三個響頭:“阿耶我給你磕頭了阿耶……”
“滾!”李世民不耐煩地擺擺手:“看見你朕就煩!”
“好嘞阿耶!”李愔目標達成,已經處於一種極度滿足的狀態。
他順勢把自己一縮,骨碌碌地就滾出了兩儀殿。
其動作之絲滑,給老李看得一愣一愣的。
良久,老李才啐罵道:“這王八羔子……”
“那我也走了阿翁。”李象說道。
“去吧,具體的事宜,你和你六……你和李愔商量吧。”李世民坐回了案幾後方。
李象得到老李的允准後,當即便離開了兩儀殿。
外面,李愔還在等着。
看到李象走出來,李愔連忙上前問道:“兄長,阿耶可有話說?”
“也沒什麼話說,六叔。”李象看向他:“若是想出海時,我給你組建個船隊?”
“船隊行,船隊行!”李愔忙不迭地說道,又拽着李象回到昭德殿:“船一定要多弄幾艘,我的座駕一定要大,一定要有排面,怎麼也不能比當年楊廣差啊!”
李象:……
那特麼不是你外公嗎?直接就叫楊廣,當心你媽削你。
但話說回來了,我大唐傳統就是孝順,所以直接叫一聲楊廣也沒毛病。
李愔明顯不在乎這個,他覺得自己不叫楊廣爲老登都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他笑嘻嘻地問道:“關於我的座駕,兄長可有建議?”
“這個……”李象撓撓下巴:“其實旗艦也不需要太高大,若是過於高大,憑藉現有技術,略顯笨重,像是登州水師的旗艦就夠了,開出去絕對有面。”
“真的?”李愔面色一喜。
“必須有面,就等你到時候從海上回來,咱家聚餐你必須第一個動筷。”李象開始忽悠李愔:“到時候阿翁都得佩服你——但是問題來了,你有錢嗎?造船可是需要錢的。”
“害,當然有。”李愔笑着說道:“阿孃說可以給我一萬貫,阿兄也可以贊助我一萬貫,總之就是一個不差錢。”
哎喲,六叔可以啊。
李象倒是沒想到,楊妃在後宮這麼長時間,竟然能夠攢下來一萬貫。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些錢一部分是李世民賞賜的,另一部分是蕭後偶爾送給她的。
雖說楊妃不是蕭後的親生女兒,但總歸是奶奶不成爺爺在,也佔了一個嫡母的名頭,自然要對名義上的女兒多加照顧。
互相的嘛,人都是。
“那直接幹就完了。”李象當即便拍板道:“照着登州水師的旗艦,放大兩圈造一個你的座駕旗艦,剩下還能整四艘和水師旗艦差不多大的船,夠放你蜀王府護衛的就完了,再加上五船水手,還能剩好幾千貫。”
“那剩下的錢買啥啊兄長?”李愔撓頭問道:“這錢總不能留在手裡吧,咱得花出去纔是。”
“剩下幾千全乾一船香片子……”李象說禿嚕嘴了,連忙改口:“說錯了,剩下的買點罐頭,上船的時候吃,整點罐頭,整點水果,比啥都強。”
“行,我聽兄長的。”李愔喜滋滋地說道。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出海,和驚濤駭浪作戰。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在海上尋到好東西,回來之後先動筷的場景。
李象拍拍李愔的肩膀,對他說道:“六叔,第一次出海千萬不能着急,還是以安全爲主;等到你下一次出海,我給你規劃一條路線,等你去了那個地方,把我說的東西帶回來,回來之後咱吃飯都不是第一個動筷,必須得讓你阿耶給你敬酒。”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一聽說能喜提老李敬酒的待遇,李愔一下就來了興趣。
“幹,那還等啥?”李愔擼起袖子:“咱還等什麼?必須這次出門就給他幹了,回來之後讓阿耶給我敬酒!”
“欲速則不達。”李象給了李愔一個安心的眼神:“這不是準備改造一下船隻的航行速度嘛,若是能夠加快船速,你這一來一回可比現在的船時間快。”
“當真?”李愔虎軀一震。
要是來回能速度加快,等一等倒也不是不行。
“當真。”李象笑着說道:“我騙過你嘛?”
“也對。”李愔笑嘻嘻地說道:“兄長可是大唐擎天白玉柱,關中架海紫金樑,怎能騙我?”
李象:……
好傢伙,我諢名都進化到這個地步了嗎?
“這旗艦總歸是要有個名字,六叔打算給自己的座駕取個什麼名?”李象又問道。
李愔想了想:“嗯,我覺得得整一個霸氣的,符合我名號的,必須得有排面的。”
“霸氣的?”李象失笑,名字再霸氣能霸氣到哪兒去?你整個擎天柱,他也和你這船不符啊。
“小弟才疏學淺,還是兄長幫我取一個吧。”李愔轉頭看向李象,他想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到合適的。
“我倒是有一個方案,霸氣是足夠霸氣,就是你可能不太願意。”李象笑着說道。
“有多霸氣?”李愔一下就來了興趣。
“就是聽了之後就能讓人忘不掉的那種霸氣。”李象的話語循循善誘,他想到了前世看老虎那本《明朝敗家子》當中的王不仕了。
“哦?我就知道兄長厲害,快快說來!”李愔激動地說道。
“不如,就叫‘人間渣滓蜀王號’,如何?”李象笑着說道。
“人間渣滓蜀王號?”李愔咂摸了幾句,你別說,他這個審美……還真覺得這名字挺好的。
“倒也不是不行……要不就這個吧。”李愔笑着說道。
“那就這麼定了。”李象一錘定音道:“等出發之前,我給六叔畫一下海圖,到時候六叔按照那個航線走就是。”
“好的,全聽兄長做主。”李愔自然是沒什麼說的,很乾脆就答應了下來。
“既然這邊事兒了,那我先去後宮看看阿孃。”李愔說道,“等看完阿孃,我再來找兄長,一起去看看那個大唐全民運動會,聽說挺有意思的,今天還是馬球?”
“對,今天的馬球是關內道對陣薛延陀。”李象笑着說道。
運動會的馬球比賽,和世界盃的運行模式差不多,一共二十四個馬球隊,劃分了六個小組,決出十六名勝者參加最後的決賽。
今天就是甲組的對決,關內道對戰薛延陀,還有河東道對陣河南道。
馬球在大唐可是最受歡迎的運動,可比後世足球在歐洲和南美還要風靡,體育場之中人羣摩肩接踵,寧可加錢也要混上一張門票。
今日的門票是昨天出售的,早在當天子時便已經排起長龍。
買到票的人,自然是額手相慶,慶幸自己能夠在現場觀看比賽。
好多沒買到票的人捶胸跌足,痛恨自己爲何不早一點來排隊。
可惜的是,體育場當中並不能容納別人進來站着看比賽,畢竟體育場的容量也是有限的。
“那我先去了。”李愔擺擺手,轉身往楊妃的住處溜。
李象想了一下,反正今天京兆府也沒事兒,不如摸摸魚。
那就先回武德殿看一看吧,看看阿姐和姑姑怎麼樣了。
回到武德殿的時候,李明達已經離去了,馮盈盈還在屋裡睡懶覺,蕭有容在品茶,而裴雪青則在屋裡不知道做什麼。
李象躡手躡腳地回到殿內,輕輕推開房門。
“猜猜我是誰?”李象伸手捂在裴雪青的眼睛上。
“唔,象兒。”裴雪青笑盈盈地轉過頭,溫柔地看着他。
“剛纔你和姑姑都聊什麼了?”李象哪壺不開在那提哪壺。
這話一說,裴雪青明顯有一瞬間的眉毛輕跳。
“沒什麼,只是商量了一下吉日。”裴雪青淺笑着回答:“姑姑說也不必勞煩太史令,她最近修道也略有所得,也會推算吉日。”
“她?她那兩把刷子……”李象撇撇嘴,又伸手握在裴雪青頎長的天鵝頸上。
“今日的事兒,委屈你了。”李象溫聲說着,手也翻過去,託在裴雪青的精緻的下頜,用指腹輕輕剮蹭着她雪膩的肌膚。
聽到李象的話語,裴雪青頓時便感覺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不見了。
她伸手拽拽李象的袖子,眸光似水一般盈盈動人。
李象貼過去,裴雪青湊到李象的耳邊,聲音嬌軟媚人。
“有哥哥愛我,我又怎會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