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內侍急切的話語,李承幹放下手中撲克牌,皺眉問道:“疾病?中午一同用膳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發疾病了?要緊嗎?”
李承幹明顯沒當成什麼大事兒,這人中午還活蹦亂跳的,就算病能病啥樣?
wωω ●ttκд n ●¢○ 李象倒是心中一突突,今天正是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十日,歷史上老李駕崩的日子。
難道這歷史慣性真的不可避免嗎?
他連忙站起身急切地問道:“怎麼樣?聖人他要不要緊?”
“陛下中午休憩起身的時候,忽然暈迷,還好楊妃娘娘發現得及時,孫真人已是到了含風殿,正在爲聖人診治。”內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衆人誰都沒想到會這樣嚴重,李承幹當即便說道:“那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在前面帶路!”
等到衆人來到含風殿的時候,老李依舊躺在牀上,閉着眼睛人事不省。
李明達趴在牀前抽噎着,彷彿隨時都要昏厥過去一樣。
“阿耶?”李承幹心裡彷彿感覺被揪起來一樣,他連忙撲上前,不禁悲從中來,眼淚刷一下就掉了下來。
李泰和李治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連滾帶爬地到了李世民的牀前,放聲大哭。
當然這倆人哭的意思不太一樣,李治單純是覺得傷感,那個曾經頂天立地的男人如今躺在牀上人事不省,還是他的親爹,當然十分心酸。
李泰嘛……他一方面和李治的想法是一樣的,都是爲了他爹的安危擔憂;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難受,畢竟老李要有個三長兩短,接任的就是李承幹了。
不行,得想個辦法,讓大兄去直接做太上皇,象兒直接即位不好嗎?
至於李恪,他在安慰他阿孃楊妃呢。
李象走上前,扶住已經哭得像是風中燈草一樣的小姑姑,沉聲問道:“真人,我阿翁怎麼樣了?”
孫思邈剛把銀針收起,見是李象在問,便撫須說道:“無妨,殿下不要擔憂,正所謂病來如山倒,聖人之疾突發,雖然沉重,但貧道已經出手控制住,並沒有惡化的風險。”
聽到孫思邈的話,李象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那……那阿耶他什麼時候能醒來?”李明達抽噎着問道。
“這……”孫思邈捻着鬍鬚,稍作思考後回答道:“公主勿憂,最晚在今夜,聖人定能甦醒。”
皇帝有病,哪怕已經施針完畢,孫思邈也是不能抽身就走的。
老道士現在也比較道系,爲人處世比較隨意,反正在哪兒靜誦黃庭都是誦。
李象走到李承幹身邊,低聲勸慰道:“阿耶,阿耶?”
“嗯?”李承幹下意識嗯了一聲。
“當務之急,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李象試圖去提醒李承幹,畢竟現在皇帝不在京中還患病,他這個當太子的總歸是要支棱起來的。
“什麼事情?”李承幹不願地哼了一聲:“什麼事情能比陪在阿耶身邊更重要?你想做什麼,自己去做就是。”
李象:……
他算是看出來了,弄了半天這位阿耶竟然真的是孝子。
哎嘿?
李象試圖再次勸說:“阿耶,畢竟您纔是太子,有些事情還要您來出面爲上。”
“那孤授權你。”李承幹擺擺手:“去去去,不要再來煩我!”
李象深吸一口氣。
算了算了,自己爹,自己爹……
他低聲和李明達說了兩句,而後走出含風殿。
含風殿外,長孫無忌和程咬金、尉遲恭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見到李象走出來,三人走上前,異口同聲地問道:“聖人如何了?”
“無礙,孫真人已經設法施救,不會有什麼問題。”李象沉聲說道:“不過事發突然,我阿耶和三位叔叔在殿內陪着阿翁,委託孤來拜託三位長者,有勞了。”
“殿下放心!”長孫無忌堅定地頷首。
程咬金和尉遲恭也是一樣,衝着李象點頭,轉身離去。
李象嘆了口氣,他不信神佛,可現在他還是在向神佛祈禱。
他並沒有回到含風殿內,而是來到正殿翠微殿當中,居中坐鎮調度。
直到晚飯時分,李恪纔過來通知他,李世民已經醒了。
聽聞李世民醒轉,李象立刻扔下手頭的事務,忙不迭地就往含風殿裡跑。
含風殿當中,李世民正躺在牀前,周圍圍着一羣兒女。
“象兒來了。”李泰喊了一聲,衆人立刻讓開一條道。
李象心裡咯噔一下子,這怎麼事兒這是?怎麼這氣氛搞得有點跟……跟發生了什麼似的呢?
他想歸想,還是老老實實地走到牀前。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李世民的臉色蠟黃,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的樣子。
“阿翁?”李象握住李世民伸過來的手,眼淚流了下來。
真不愧是老李的孫子,在流淚這一塊兒,兩人多少是有些隨根的。
李世民沒有說話,兩人手握着手,對着淌眼淚。
不多時,長孫無忌還有兩位老將也來到了含風殿當中。
見到李世民病懨懨的樣子,長孫無忌心裡一酸。
尉遲恭捶捶胸口,總覺得裡面堵得慌。
“哭什麼?朕還沒死呢。”李世民輕聲說道。
他又看了一眼李象,又看看李承幹,伸手抓着李象的手,而後說道:“傳朕旨意,即日起太子監國,敬德,你帶人護送太子回京。”
“是,陛下!”尉遲恭沉聲應道。
有這個頭號打手的護送,李世民也放下心來。
“朕先在翠微宮養病,等到身子大好之後,再回長安。”老李再次說道。
“阿耶。”李承幹提出了反對意見。
李世民沒應聲,擡眼瞧了他一眼。
李承幹毛着膽子說道:“阿耶,孩兒不願回京監國,想留在翠微宮伴在阿耶左右,監國的事情,讓象兒去就好了,他也是儲君,自然有監國之權。”
“胡鬧!”李世民輕聲呵斥道,隨後因爲情緒過於激動而劇烈咳嗽起來。
李象連忙上前給老李順氣,還瞅了他爹一眼。
那意思就是你瞅瞅給我阿耶氣成什麼樣了?
李承幹深吸一口氣,他其實真不太想去監國。
“朕意已決,太子,你打點一下行裝,明日便跟着敬德回去吧。”李世民再次說道,聲音很輕,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李承幹無可奈何,只能低聲應是。
“青雀,稚奴,還有恪兒。”李世民掃了一眼其他三個兒子,而後說道:“你們三個,就跟太子一起回去吧。”
原本還有點垂頭喪氣的李承幹一下就小夥立正了。
“阿耶,您身邊總歸是要有人伺候的。”李泰胖臉綻放出一個笑容。
“朕真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還學會了伺候人?”李世民瞟了他一眼。
李泰:不嘻嘻。
“那象兒呢?”李治問了一個很作死的問題。
李世民擡眼看看想要把李象一起拉回去的李治,輕聲說道:“象兒留在翠微宮照顧朕。”
李治也不嘻嘻。
下達一系列命令之後的李世民看起來很疲憊,讓衆人退下之後,屋裡只留下了李象。
“那,我也走了,阿翁?”李象試探地問道。
李世民沒答話,只是睜眼睛看着李象。
一直到把李象看得有點發毛,李世民才輕聲問道:“怎麼,不讓你回去監國,是否怪阿翁?”
“哪兒能啊?”李象樂了:“您不讓我幹活,我反倒高興呢,在翠微宮多自在……”
李世民也笑,他是瞭解這個孫兒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工作的慾望,完全像一條鹹魚。
但有些話,還是要說開了比較好,這是他當初從李承幹身上汲取的教訓。
“你也別怪阿翁,你阿耶畢竟是太子,阿翁總不好跳過他,讓你去監國。”李世民伸手拽拽被子,有些心累地說道:“當初朕就是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才讓他和青雀走到那一步,朕不能再重走老路了。”
“嗨,阿翁您多想了。”李象貼心地給老李拉上被子:“孫兒我對這些也不是很看重,要說真正看重什麼,那還是希望您健健康康的,長命百歲——也希望阿耶他們兄弟和睦。”
“這就滿足了?”李世民輕笑着問道,燭火在他的眼中躍動着。
李象想了想,又開玩笑似的說道:“那還得讓你孫媳婦兒他們給咱李家多多添丁,讓阿翁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那可別生太多。”李世民擺擺手:“太多了阿翁可忙不過來。”
二人都笑,半晌後,李世民再次說道:“方纔朕昏迷不醒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李象笑呵呵地問道。
“朕夢到……夢到一個不同的人生。”李世民半是感慨地說道:“朕夢到貞觀十六年的你,並未站出來爲你阿耶對抗那張玄素,你阿耶也逐漸走入瘋狂,派遣張思政刺殺張玄素,又刺殺你二叔,最後被侯君集蠱惑,想要造反,而後被李佑那廝謀反牽連出來而敗露。”
“而後便是青雀和我說殺子傳弟,朕險些鬼迷心竅,還好褚遂良進諫,讓朕打消了念頭,朕便將太子之位傳於你幺叔。”
“你阿耶在貞觀十七年,早逝在了被貶的黔州;你小姑姑和大姑母也在貞觀十七年相繼過世;朕又在遠征高句麗失利,爲了給你幺叔鋪路過於急迫,最終在這一天,死在了含風殿。”
李象心裡突突直跳,臥槽阿翁,難道你這是重生了?
不對,這應該怎麼形容,去原時間線看了一眼?
“所以老一輩人都說,夢是相反的。”李象笑呵呵地說道,面上滴水不漏。
李世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象。
“是啊,夢都是相反的,還好,還好……”
說着,老李打了一個呵欠。
“去睡覺吧,朕乏了。”
李象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難道阿翁你留我就是爲了講述你這個光怪陸離的夢?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但李象也沒法多說什麼,難道還能直接挑明瞭說?
他也只能壓下心中的轉轉轉,和李世民告別離開了含風殿當中。
門口,四兄弟和李明達都在等他。
見他出來,李承幹率先問道:“象兒,你阿翁如何了?”
“沒啥事,老頭兒神神叨叨的,上了年紀都這樣。”李象擺擺手,又問道:“夜間山上風大,阿耶在這也就算了,姑姑她今日哭了一天,身子也不大好,萬一吹風吹出什麼事兒來怎麼辦?”
被李象這麼一搶白,李承幹老臉一紅。
的確,是他的失誤,沒有注意到小棉襖妹妹的身體健康問題。
“我們這不也是關心你阿翁嗎?”李承乾笑着說道:“既然你阿翁無事,那我和你三位叔叔就先回去了,明日還要趕路呢,你送你姑姑回去吧。”
“行。”李象應道:“那明早我送你們。”
“你可得了,你要是能起來,我就……”李承幹本來想說,看到李象那期待的神情,話鋒一轉:“我就也不能怎麼樣,回去吧。”
李象攤攤手,本來還想着贏他爹一把呢。
“那我們先走了。”李象轉過頭對李明達說道:“走吧姑姑,夜間霜寒露重,還是趕快回去爲上。”
“我就那麼脆弱嗎?”李明達白了他一眼。
李象攤攤手,也沒說什麼,又問道:“阿姐她們呢?”
“她們先回去了,豆豆獨自在寢殿,雪青不放心。”李明達輕聲說道。
“嗯。”李象點點頭,小孩子晚上的確應該少出門。
老李身體沒什麼大問題,扛過了五月十日這道坎,李象也算是真正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有什麼扯淡的歷史修正。
第二天一早,李象便代李世民送別了李承幹四兄弟。
李象揮着手帕,嘻嘻地笑着,四兄弟坐在車裡不嘻嘻。
在山上多好啊,氣候涼爽不說,還天天能玩兒,哪裡像回去監國,像牛馬一樣受累不說,天氣還熱得要死。
你問爲什麼李泰他們仨也難受?因爲李承幹肯定抓着他們仨幫他處理政務……
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李今天依舊是在牀上躺着,還是有些病懨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