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葦澤原野上每逢二月春,總是清涼且寂靜的,油綠色的青草,不雜一點金黃,一望無際的平鋪着,全無波動,那遠遠的地方,在河流的那邊,直到地平線上,一切都是燦爛輝煌的,涼風掠過時,好似能吹皺原野,那安靜地坐在清幽的蔭下的人們也總是想要沉倦欲睡。
但此時,整個葦澤原野上,卻被糟蹋的不成樣子,天空中的太陽,並不是很熾烈,但葦澤原野上青草卻早已經被數十萬大軍踐踏的不成樣子,看不到一點青翠色,空氣中也因大戰,悶得讓人渾身流汗,氣也不容易透一口,難受得緊。
而列完大陣的整個刺天弩陣的每一個錦衣衛心中都是既緊張又興奮,這次可是用真正生命來進行軍演。
刺天弩兵從橫向計,每百架弩爲一組,組與組之間留出一定的空間,兩萬刺天弩兵組成兩隻巨大的方陣,這個方陣一前一後,彼此之間的空隙,讓兩支方陣可以隨時前後交差替換,就好像兩個契合的凸槽和凹槽,若是合在一起,就是密密麻麻的嚴實兩萬人方陣。
弩是遠程殺傷利器,一旦給敵人攻到近前,很難發揮不出威力,只有給屠殺的份,刺天弩兵雖然改進了這種情況,但卻不能做到完善,是以,李敬業後方隨時救援策馬而出的步兵掩護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隨時支援弩陣的兩翼和擋住後方,至於前方,根本不用考慮,冷兵器時代,沒人能從正面突破刺天弩陣,這是在一個月前秘密軍演過後,大唐軍事大佬們一致認同的。
從後方李績的角度舉目望去”刺天弩陣的後方被大量步兵護住了,而弩陣的兩翼,那隱約間整隊進攻的騎軍,也在有意無意的護衛者,若是敵人想從左右包抄弩陣”恐怕不待李敬業迎頭痛擊,立馬就會先遭到大唐騎軍的當頭一棒。
總之一句話,一切以刺天弩陣爲發展部署的中心。
李績捂着自己的左胸,感受着心臟每一次的激烈跳動,眼睛裡閃着熾熱的光芒,握着馬鞭的手,不停的握緊再鬆開!
再絢麗的軍演,也沒有實戰來的驚心動魄”別說兩萬刺天弩弓,就是普通弩弓,那也是極度可怕的,李績感覺此生何其幸哉,能見到此曠世難得之景。
在此時,四野空曠,山川原野如常,突兀的傳來“啪!”的一聲”李績猛然甩下了紅色令旗,終於下子開戰的命令!
隨後尖利短促的牛角號連響三聲,萬人弩陣排開在薛延陀大軍外的刺天弩兵們,同時扛起了刺天弩,極像後世的火箭筒射擊前的姿勢!
對面的梯真達官在後方戎車上”早已看到前方弩陣,正在積極的調動大軍防禦,此刻見唐軍驁機擺成了兩座方陣”兩翼、後陣全是騎軍、步兵,卻是聚而不攻,如同弩陣的外圍屏障,似乎在等待什麼。
眼看外面薛延陀騎兵如潮水般衝去,唐軍古怪的驁機則蓄勢待,一時間不禁心頭大駭,血紅着臉大喝:“鳴金四散!退開三舍……!”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奇特的長號,一萬張刺天弩十弩齊發,“嗡”的一聲,好似天崩地裂了一般”十萬只弩箭化作滿天箭雨,遮蔽了蒼穹,彷彿天上的仙人,施仙術,挪移到了薛延陀大軍的上空,在無數薛延陀人震驚的話都說不出口下,正正的對着原野上的還穿着毛皮冬衣的薛延陀騎兵鋪天蓋地澆了過去!
薛延陀將士滿心一口想要吞下大唐這方肥肉,給大唐一個痛擊,既立威揚名,又能劫掠大批財貨,大出一口多年被唐軍壓着打的惡氣,又加上那萬餘弩弓,心下竟絲毫沒有強兵對陣的準備
,乍遇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強大弩陣箭雨,頓時陣井大亂,無數薛延陀大軍在原野上胡亂衝突起來。
一輪射完,萬人齊齊後退,後面的另一支萬人刺天弩陣狂奔着扛着刺天弩急速上前補上空缺,蹲下仰天,搖動轉輪,“吱啦啦”的弩弦被拉動,“蓬”的震動一平,又是十萬矢帶着血槽的特製鋼弩……,嗖……的一下,竄到了九天之上。
一層層箭雨漂泊而下,掃蕩了薛延陀大軍戰陣所佔據的廣闊地帶,“咻咻,咻咻……”,的,如一場春雨從天而降,像是天上的仙人失手打翻了酒杯,杯中的瓊漿便直瀉人間般。
天上箭雨化作滾滾沉雷,不斷的在天空炸開,遮天蔽日的從天空密匝匝的涌下,瀰漫了山水,湮滅了原野。
那箭雨間偶爾相互碰撞的嘭嘭嚓嚓之聲,也好似從天際深處生髮出來,後面李敬業早已命人擂起了連綿戰鼓,配合這箭雨,直敲打得人心發顫。
就此此時,天地間狂風大作,葦澤原野上塵土被吹起,方圓數百里寬的葦澤原野本來還是青草幽幽,綠意盎然,此刻配上箭雨遮蓋,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頃刻間便陷入了茫茫塵煙之中。
巍巍娘子關,遠處蒼茫的山嶺,也是一片混沌飛揚,大地如同下起了滔天的暴風雨,隨着狂風滂滂沛沛撲來,如同強勁的電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的,彈動茫茫大地都驚悸騰騰欲要掀起一般。
刺天弩陣一開始猛烈的射擊,薛延陀人就大幅度向後退了,只留下了那些持盾之人,可憐負盾充前陣,紛紛被全身釘滿了弩箭,被紮在地面上,血流彙集到一塊兒,在被踐踏的一片狼藉的葦澤原野上,匯聚成一條血河。
六道十萬弩箭箭雨一層層覆蓋薛延陀大軍,整個陣地像是被人掀翻了一般,戰馬、死屍彼此交錯在一起,屍骸彙集成一層層巨浪,浪漂着,蕩着,散開去,在被鋼弩插滿的狼藉的陣地附近翻滾着,匯聚的鮮血,一層一層地流了上來。
梯真達官膽喪了,下意識的叫自家的弩兵趕緊從隱藏中,衝出去反擊。
牛角號聲響起,從血色和黑色混合成古怪到醬油色的葦澤原野後面,從上下起伏的屍海後面,無數發瘋了一般的薛延陀弩軍,發瘋般嘶吼的衝了上去。
後陣觀察的李敬業見對方弩軍上來了,手一揮,頓時身邊早已看呆了的步兵,衝了上去,速度奇快,竟是頃刻就“呼哧呼哧”,的在每一個刺天弩兵身前,架了一塊塔盾。
臥倒,仰射,薛延陀反擊了。
連續不斷的密集的弓弦聲,噼裡啪啦的衝上天空,在弩箭射出的瞬間,所有薛延陀人都是鬆了一口氣。
無數的弩箭震動着天地,向天空衝去,在空中飄動,嗚嗚嗚嗚嗚……,……,嗚嗚雞嗚嗚……砰!啪!
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那轟隆轟隆射來的弩箭氣勢十足,但五百米開外的距離,已是強弩之末,難穿魯縞,偶爾到達刺天弩陣陣地的弩箭,也都被魚鱗般的厚實的塔盾給擋下了。
這些塔盾,外表是數層鐵皮,內裡卻是山中老藤,輕便但卻堅韌的可怕,哪怕陌刀,也不容易堪破,靠着楊善遊那些二等弩箭,不提也罷。
薛延陀人傻了,那刺天弩陣原本還有點惴惴不安的錦衣衛,頓時囂張的大笑起來,那後面的楊孝雲和一貫不夠言笑的周輕候也笑了,笑的惡劣囂張無比,極其欠揍。
沒有調戲之言,有的只走動作,令旗揮舞間,夾朵着個肆意的狂笑聲,震動天地的弓弦聲又響起了,充塞在葦澤原野上。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唐軍的刺天弩機瘋狂地狂射着,每次射擊都是萬餘弩箭,在方圓百里長寬的、已經戰馬踏的坑窪不平的草地上,象旋風一樣在空中捲去,在薛延陀大軍的人浪中炸開,翻滾着,蘋着鮮血腦漿像水huā一般四濺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