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娑川,西突厥可汗牙庭的王帳中.
自從將乙毗射匱可汗給踢走,阿史那杜魯就自封爲沙鉢羅可汗,這王帳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阿史那杜魯的臥室了,但此刻阿史那杜魯卻是傻傻的坐在王帳的大汗之位上,傻傻的發呆,目光中說不出的空洞,不言不語。
想想一年前,初聞李世民之死,阿史那杜魯就如同打了一針興奮.劑,在帝國周邊不甘雌伏,雖然受到了小李同學的非正式官方通告,但隨着勢力的急劇膨脹,那野心就和離離原上草一般,越燒越旺。
阿史那杜魯午夜夢迴之時,對自己說:“阿史那杜魯你是要做大汗的,真正的突厥大汗的,再也不是寄人籬下的狗了。”
而第二日,大清早的,阿史那杜魯正在和一隻肥美的大羊腿做鬥爭,就同時接到了薛延陀偷襲東突厥,吐蕃攻打吐谷渾的密報,那時,阿史那杜魯知道機會來了。
數日之後,正式出兵攻打吐魯番,挑戰大唐的在亞洲的單級霸權體系。
而已經趕走了乙毗射匱可汗的阿史那杜魯,早已統一了西突厥,心中也自以爲有了對抗唐帝國的本錢,於是讓兒子咥運爲先鋒,統處月、處密、姑蘇、畀失、歌邏祿等五部,於龍淵二年春東侵庭州,相繼攻陷了金嶺城和蒲類縣。
這一下使得西域的安西都護府與西、庭二州均處在岌岌可危的境地。
本來李治剛剛打完高句麗三國,準備暫息兵戈。
但是如今大唐被人抽了個大耳光,李治火了,此種情況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於是在初春冰雪融化之時,大唐便發動了大規模的西征。
經過了數月的精心準備之後,遠征軍陣容華麗麗的。
左屯衛大將軍、盧國公程咬金爲蔥山道行軍大總管,右武衛將軍王文度爲副大總管,旗下分別有左武衛將軍舍利叱利、右屯衛將軍蘇定方、伊州刺史蘇海政、周智度、劉仁願等人。
在李治的殷切期望和關懷下,遠征軍終於踏上了西行的道路,行軍是枯燥的,道路是艱苦的,未來的是光明的,唐軍一路高唱戰歌打發時間,快馬加鞭足足跋涉了一個月才終於尋到了西突厥和阿史那杜魯的老巢。
唐軍兵分兩路,程咬金一路率軍進抵牢山,也就是後世中蒙交界處的阿爾泰山,並與阿史那賀魯部衆歌邏祿、處月二部在榆慕谷大戰。
而另一路,在大將蘇定方親自率領下,渡過沙磧,沿着金山之南開始了急行軍,唐軍閃擊居住在此地的西突厥諸部。
兩路大軍,都斬殺繳獲甚衆,會師之後,在得知西突厥主力後,程咬金立刻派副總管周智度和蘇定方領軍追擊,如今咽城之下傳來消息,西突厥突騎施和處木昆諸部被蘇定方所部斬首六萬餘,餘部盡降,唐軍圍咽城而不攻。
而在接連兩次大勝之後,如今的唐軍已經隨時可以推進至鷹娑川,雖然阿史那賀魯也已經全力調集所有重兵,屯積鷹娑川,準備與唐軍進行大決戰,但阿史那杜魯仍舊感覺跟夢一場。
怎麼可能如此之快,大軍就敗的這麼慘,過去的四年,自己不是縱橫大漠所向無敵嗎,爲何換了對手,差距如此之大,大的自己根本反應不過來。
營帳被人掀開了,阿史那杜魯眼睛眯了眯,目光中重新了有了焦距,看到來人阿史那杜魯心頭一鬆。
來人正是阿史那杜魯最有能耐的兒子——咥運,當初被李治脅迫威脅,阿史那杜魯不得不主動讓李治把咥運“綁架”到長安,所幸這個兒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在長安老實的整日裡只知道讀書論道,沒出一點紕漏,成功的脫身而出。
“咥運,有什麼事嗎?”阿史那杜魯溫聲道。
“兒臣爲戰事而來。”咥運面色若常的沉聲道。
直了直身子,阿史那杜魯收斂了笑容,兒子咥運素有遠見急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主動要求去長安當質子,還矇騙了長安所有的人。
“兒臣在長安認識了許多人,文臣武將都有,其中有一人正是此次徵西大軍的副大總管王文度。”咥運依舊無波無瀾的說了這句話,倒是阿史那杜魯目瞪口呆一陣後,突然暴笑拍掌大樂道:“我兒卻乃額赤格的虎子,額赤格(父親)有子若此,何其之幸矣。”
阿史那杜魯是胡人,但和咥運一樣都在長安待過,因此說話半胡半漢,這就和後世的海歸們一樣,一句話裡沒事喜歡加兩個英語單詞,“hello 啦,豬蹄膀如何deal啊?”
而在此時,漢言就像後世的英語一般,充滿侵略性,文化輻射之遠,遠到萬里之外的東羅馬。
“說說你行的計策吧。”阿史那杜魯笑聲過後,探了探身子低聲問道。
咥運至此才露出一絲微笑,點點頭,緩緩道來。
越接近成功的終點,越是節骨眼,總是越容易出亂子的,此理,古今皆然。
唐軍在榆幕谷大獲全勝時,咥運就覺得唐軍的簍子捅大了,這一下要了西突厥的老命啊,於是在想啊想,終於想到了這位一貫心胸狹窄的老朋友王文度。
記得那日……
“是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當聽說衛兵稟報有自己的老朋友求見,王文度帶着一臉不解的接見了,卻不想竟是咥運。
看着眼前阿史那杜魯的兒子,王文度心中百轉千腸,就要捉了咥運領功去。
咥運敢玩命般的私自到唐軍軍營中走一趟,心中自由乾坤,看着王文度亂轉的眼珠,不善的神色,心中暗哼,面上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王文度頓住了,心中好奇,反正咥運也跑不掉,姑且看看他爲何如此大笑。
“咥運兄,不知爲何如此狂笑,莫非王某哪方面可笑了。”王文度笑問道,但語氣頗爲不善,一個答不好,恐怕大刀向咥運砍去。
咥運搖搖頭,伸出手指指着王文度道:“咥運乃爲王兄前途而來,王兄可知前途無亮呼。”
可惜羅貫中還沒有出世,王文度無緣拜讀羅先生的大作,否則必然知道其人所來何故。
大凡說客開頭往往都是這一句話,雖然被用的很爛,沒有一點創新意識,但傳播如此之廣,自有其優點。
不關己之事,自然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而一旦涉及自身,自然心亂了,心一亂,可趁之機也就有了。
“咥運兄還請說個明白,否則王某一怒之下,哼哼……”
咥運十分隨意的到大帳的兩側胡椅之上坦然而坐,看着臉色不好的王文度,輕笑道:“咥運似乎記得那前鋒大將蘇定方以前是王兄的麾下吧,爲何如今竟爬到王兄的腦袋上拉屎撒尿了,莫不是立了什麼天大的功勞,不知王兄可甘心,小弟都爲兄不值啊。”
“狗屁,純粹是狗屁,簡直是臭不可聞。”王文度大怒的站了起來,怒視咥運。
咥運這一句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卻勾起了王文度一肚子邪火。
說起來王文度和蘇定方本沒什麼恩怨,但正所謂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話說大唐西征軍在掃平了西突厥附屬的外圍部落後,蘇定方先鋒軍在咽城下與鷹娑川的西突厥主力遭遇,蘇定方奮勇出擊,擊敗西突厥十萬大軍,繳獲物資、牲畜若干。
這本是一個好的開始,咱們蘇定方同志也是信心滿懷,打算在咽城吸引西突厥主力援救,徹底吞了西突厥。
見蘇定方如此強悍,狂猛好像金剛一般,有人不高興了,正是這位副大總管王文度。
因爲李治的南美洲亞美蝶翅膀掀起的空間風暴,蘇定方沒有了歷史上先後滅三國、擒三主的非凡戰績,雖卻有其才,但別人不知道啊,因此其位還在王文度之下,但奈何小李同學知道,而且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卻不能說,那就只有做了。
於是將高句麗三國掃尾之事給蘇定方做了。
三國首腦或被殺,或被擒,或被李治收入後.宮,連最重要的軍隊都被收編解放了,因此收尾工作,雖然繁瑣,但卻不難,簡單地說,就是鍍金、撿功勞加混履歷的。
因此蘇定方一回長安,李治就藉此升了他官,這就讓原來的老上司王溫度心生嫉妒了,他現在名爲副總管,負責卻是後勤工作,油水是有的,但卻很難立功升官的,於是王文度羨慕嫉妒恨了。
嫉妒就如同一條毒蛇,哪怕屁大的一樣小事,對於一個嫉妒的人,也會變成天書一樣堅強的確證,如今咥運這一挑撥,也註定王文度會生出一場是非出來。
“咥運兄莫不是還打算讓王某叛逃歸依你突厥部。”
王文度一臉的不屑,老子雖然如今混的沒蘇定方好,但也是國家重臣,軍方二佬級別的,蠻夷之邦,也想讓老子投降?給個大可汗乾乾,還能考慮一下,其它的提也不要提。
猛地搖了搖頭,咥運委屈道:“王兄誤會了,您乃天朝上國的將軍,身份何等尊貴,我等區區化外蠻夷,如何住的下您這尊大佛。”
王文度冷哼了一聲,斜撇着咥運,不置可否。
咥運見此心頭大怒,但面上卻誠懇的道:“我此來卻是爲王兄前路照想,王兄不妨試想一下,若是蘇定方在前方全軍覆沒,到時候王兄請命擊敵,還不是大功一件?”
王文度靜了下來,死死的盯住狐狸尾巴現了的咥運,不語。
咥運也不怕,他已經豁出去了,繼續道:“王兄也不必懷疑,那蘇定方是王兄之敵,同樣也是我突厥之敵,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爲什麼不合作呢,當然王兄還請放心,咥運之計絕不會讓人懷疑到王兄身上。”
“到時候我爲前鋒,你們突厥又如何?”
“自是各憑本事,戰場一較長短。”咥運豪爽道。
王文度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突然擡頭一笑道:“說說你的計謀吧。”
咥運心頭大喜,也不去計較王文度那一笑中的詭異。
咥運說,王文度聽,聽了半天,王文度聽出來了,咥運爲王文度想出了一個的主意,談不上多麼狠毒,但絕對堪稱混蛋。
這個主意用一個詞來概括,便是忽悠。
死命的忽悠,讓程咬金將唐軍進軍緩下來,爲西突厥殲滅咽城下的一萬多唐軍前鋒創造時間和空間。
而王文度則藉口“交戰雖勝,但大軍亦有死傷,大軍後勤很難跟上,應該穩步前進,結成方陣,謹慎從事,方爲上策。”,如這樣的藉口去忽悠程咬金。
此藉口乃是穩妥老成之法,表面看也不會對大軍產生什麼大的危害。
而且咥運料想,自玄武門之變後,程咬金已多整整二十多年未再上戰場了,除了遼東大戰來,這纔是第二次出征。
心中必然歡喜難耐,但也不很是忐忑,一聽說後勤跟不上了,內心中必定會傾向於王文度之言。
其實咥運所猜想十分準確,程咬金出身綠林好漢,當過遊俠,最是信奉人在江湖,小心爲上
歷史上面對此事,他就是選擇不作爲和沉默,二十多年的賦閒已經磨去了程咬金當年的大半銳氣,將他變成了一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凡人,後來唐軍和西突厥就進入了對峙狀態,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西征持續了三次。
但是,還是但是,這一世程咬金佔着一個帝師的名頭,程咬金有足夠的底蘊去進行屬於自己的戰略,再加上遼東大戰,好似出道前的練手,程咬金血脈覺醒了,所以咥運註定會悲催。
不過,王文度此時,卻是他自己的想法……
“三軍未進,糧草先行,咥運兄所言也有些道理,想必元帥會同意的,就如此辦。”王文度大喜的贊同道,兩眼泛光。
咥運大大的舒了口氣,蘇定方可破矣。
心中對王文度暗暗冷笑,到時候散出謠言,就說兄弟你和我有一腿,那時程咬金必拿你,前鋒被滅,後勤將軍又被拿,後勤可就真正跟不上了,你唐軍還不退兵?
咥運樂滋滋衝着王文度輕笑道:“王兄勿送,小弟去也。”
說完,拱手告退,王文度也拱拱手,待咥運離開後,王文度收斂了笑容,衝着咥運離去的背影暗暗冷笑道:“蠻夷就是蠻夷,陷害了蘇定方我就能升官了嗎?除了出一頓惡氣,有什麼好處?老子當先鋒你們就不害怕了,可惡,可惡之極。不過這咥運之言本將思來倒是一計。“
靜靜的想了半個時辰,王文度突然詭異的一笑,握緊拳頭怒哼:“這一次西征首功,必有本將一份無疑。”
裝逼完,王文度沖帳外大喊道:“來人,給本將備一匹快馬,本將要即刻趕往大帥軍營。”
王文度走了,他趕往程咬金大營去了,進了營,王文度直奔程咬金帥帳,一個時辰後,唐軍軍營突然傳下一個奇怪的命令:“大軍停止追擊,緩緩前進。”於是唐軍便帶着全部裝備騎在馬上,以步步爲營的烏龜式風格行軍。
不少唐軍將領找上發佈此命令的程咬金,卻都被得意洋洋的王文度擋駕回來了,要知大漠暮春的氣候絕對談不上好,惡劣異常,原本快速行軍還好,這一慢下來,大量戰馬適應不了大漠的氣候,或病死或累死,局面必會一天比一天不利,諸將焉能不急。
而時刻留意唐軍進程的咥運算是真正的放心了,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因此回到鷹娑川對阿史那杜魯一一稱述開來時,雖話語平靜,但眉宇間還是露出一絲得色的。
待咥運說完後,王帳內傳出阿史那杜魯的大笑聲,這在沉悶多日的大汗牙帳是十分少見。
欣慰的拍着咥運肩膀的阿史那杜魯大吼的叫道:“吹號吹號,給本汗集結所有大軍,三日後隨本汗殺向唐軍,哇哈哈哈。”
………
而此時蘇定方的一萬八千多唐軍,還在咽城下靜等程咬金的主力到來,可是蘇定方左等右等,望穿了秋水,望穿了沙漠,那犀利的眼神都快看見千年後的宇宙空間站了,可就是望不到主力的身影,心中大爲糾結,就差蹲下來戳手指了。
對面鷹娑川的阿史那杜魯此時真的是豁出了老本,拼盡了家當,集結三十萬大軍,誓師放了一頓狠話後,浩浩蕩蕩的殺了過來。
面對此情此景,蘇定方知道自己顫抖着雙腿,也顧不得程咬金的主力大軍,馬上迎了上去,畢竟咽城下,無主力支援,空間太小,唐軍發揮不出弩弓的厲害。
蘇定方和阿史那杜魯前往的地方,正是鷹娑川下的曳咥河平原,他們將會戰於此。
咥運的計策真的成功了嗎?王文度又有何反應,一切盡在下回分解。爲此,明天考試,最近太累太累。
另外有人說上章蘇定方爲何立馬將受降突厥人馬應用到大戰中,其實是確有其事,並非小妖意yin,唐三次西征西突厥,這是發生第二次,也就是公元656年,要不然人家蘇定方怎麼是名將呢?歷史上許多人許多事誰能說的清,譬如那王玄策,一人滅一國,比開金手指還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