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裴行儉泣幅波瀾壯闊的“連環畫”,李治深深吸了口氣,似乎還沉醉在金戈鐵馬橫戈賦詩的意境中,睜開眼笑道:“如何?”
錢不豐嘖嘖嘴沒有說話,欲言又止,可半張着嘴又不知該如何說於是又嘖嘖嘴,古古怪怪的唏噓感慨着。抱着暖爐的李義府深深的嘆了。氣,道:“不想吳王殿下如此癡情,義府不如者多矣。”
李治擺擺手,“岳父不必自謙,爲了那紅袖,躍馬秦淮河,此事定成千古佳話,說不得來日也能成爲那粱祝,流芳千古,惹得後世大姑娘小媳婦痛哭流涕呢?”李義府聞言,滿臉無奈的笑笑,別有三分不足與外人道也的苦意。
斜臥着半天興許是有點累了,李治索性從榻上翻了下來,跺了跺腳,踩着悠閒的腳步走出艙外,艙內再一次靜下來,錢不豐李義府對望,兩人很有默契的站起來,跟着李治出去,吳王事一了,該解決這邊了,那一葉輕舟此時也該到了伏擊點了,希望不要出現甚麼意外才先跨出艙外,秦淮河上呼嘯而過的江風令李治深深一哆嗦,緊了緊身上的黑色裘衣,前行幾步來到船頭,居高臨下的俯視不遠處即將轉帆進入揚子河的小船,船上三男兩女,候弦高、孟山、呂清、武順、竺寒暄。等解決了此事,三哥也即將到金陵了吧,哪怕作爲一個勝利者,李治也有點不可救藥的震驚加崇拜了,沒想到大陰謀家也有情聖的一面,最後那嘶嚎痛問蒼天的悲涼,實在讓自己驚爲天人,特別是劉仁軌教自己那小侄子的辦法更是讓李治哭笑不得,自己是快做父親了,莫非憑這個就想以情動之,不過不管如何,李治還是很期待自己那位小侄子,如何醞釀措辭來折服自己這個九叔“刀下留情”。
李義府爲官曆來小心駛得萬年船”看完裴行儉呈給李治的“連環畫”,起初沒回過神,也跟着錢不豐被吳王李恪和他府中那三千白衣死士激揚的心血澎湃,可如今出了艙被江風一吹,腦袋一清,感覺似乎遺漏了某處,就呆呆的看着李治的背影,看看看着,李義府記起了,新軍制。
姜恪提起了那個新軍制,再加上前段時間關於新軍制開始在金陵民間的流傳”一切都露出水面了,吳王恪這次註定好不了,陛下這次必要拿吳王當作新軍制推行的典型,吳王就是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可又怪的誰呢,誰叫他自己跳進這個本不是爲他設的局呢。
錢不豐腦子也跳出李恪和蕭氏的悽美愛情,他也想到了新軍制,只不過這老狐狸明顯更加陰險,想法也不落俗套”他想的是,吳王李恪造反就是一盆髒水,未來陛下無論做甚麼,有誰敢不碩大局的出來攪渾水,就先潑他一頭“造反”的髒水,那時,吳王已死”百口莫辯,嘖嘖嘖,陛下高明吾不如多矣。
對比李恪的悽美悲涼,接下來的時間就有些苦悶了,在小舟沒有到指點地點前”李治甚麼也做不了,哪怕內心再震盪,說出來也乏善可陳,抱着手臂,李治帶着似笑非笑的溫醇笑意,接下來”就是呂清訴說他“漁夫”的壯舉,希望自己在心裡已經準備好的唏噓和佩服,不會死在沙灘上。
吳王李恪兵敗”候弦高可不知道,就是知道除了兔死狐悲和最後靠山倒了的惶恐外”這廝也不會再有其他負面情感,心理素質讓人仰視。不過,此時,候弦高正不顧巨酷的形象,朝呂清發飆:“你他孃的到底會不會劃小船,豬劃小的都比你快。再有一時三刻我如果還沒有出了秦淮河,就不要怪候某扔你到河裡喂江魚?”
結果,聽了候弦高一頓色厲內荏的咆哮,呂清還是搖搖擺擺,神色憊懶,如同沒聽見的似得左搖一下,右擺兩下,繼續晃盪着,純粹把候弦高的話當一個屁放了。不得不說,呂清對候弦高研究的很透徹,在面對如此境況,自己的嚇唬又成了廢話下,候弦高只能鼓着嘴瞪着一雙眼,擺出一臉兇狠,旁邊的竺寒暄和武順也如願以償見識到了啥叫“吊兒郎當”的極品,連自己小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果然出奇的強大。免費小說
同過頭來,感覺自己威風掃大街的候弦高轉過頭對竺寒暄和出奇乖巧的武順冷冷笑道:“是不是希望有一支箭從一個我看不見的角落,像射死張要離一樣射死我?做夢,你們這是做夢,我候弦高怎麼可能會比張要離還笨,你們做夢吧?”
對候弦高神經質的尖叫,竺寒暄扭過頭懶得理會,她已經十分不耐煩這個喜歡自己的神經病了,倒是武順戰戰兢兢,把小女子柔弱扮了個十分足,楚楚動人的委屈道:“候少爺,你看,你看我的眼睛,睜得老大了,可沒有睡覺,更別提做夢了。你誤會小婦人了。”
候弦高兇狠的盯着拿自己開涮的武順,然後目光逐漸移到武順的肚子,突然站了起來。
“你想跳河?”武順驚喜的問道。
沒理武順不切實際的期待,候弦高笑嘻嘻的道:“你懷孕了?”
武順一呆,靈犀一動下順口接了下去,悽悽慘慘的道:“嗯,懷了,唉,男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誰的。”
不在意的扯了扯嘴,候弦高微微彎了彎腰,樂道:“既然如此,不如讓我踹一腳吧,雜種也不必留在這個世上,何必讓他生下來受苦。”
武順猛地眼神陰冷了下來,沒答話。
候弦高突然大笑起來,毫無徵兆的大笑起來,“錢不豐啊錢不豐,果然聰明,沒想到又被你騙了一回,好在張要離這混蛋的死點醒了候某,讓侯某這腦袋啊撥開雲霧見月明,沒有比現在更清醒了。
武順是吧,你在岸上不是和錢不豐倆演了一齣戲,說沒懷孕嗎,好,來,讓侯某踢一腳,踢過之後,侯某就真正信你”要不然”侯某手裡的刀,腰上的弩可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對候弦高這個死變態如此威脅自己,武順一肚子窩囊氣,她很想跳起來踹死這牲口,可正如他所說,自己能躲得了他的弩嗎?更何況,武順完全看得出,候弦高此人,本身武藝絕對不凡,候大將軍的兒子,也許抓不住一隻雞,但捏死一兩個人絕對小菜,武順對成爲小菜一點榮幸的覺悟感都沒有,所以她決定保持緘默,心裡萬分希冀候大變態不莫要再逼自己,否則哪怕大姨媽洶涌而至來了,他孃的,爲了人生還能風騷下去,也得跟他拼老孃命了。
同在一條小船”武順可不希望會那樣,大冬天的,她實在不想翻船,灌一肚子秦淮河的河水,自己身體倍棒沒關係,關鍵旁邊還有一懷了孕的“huā瓶大生的標準讓人憐愛的小妹妹命,一碰就碎”所以除非候弦高真的出腳,否則武順決定,忍無可忍也得忍。
候弦高眯了眯眼睛,這傢伙看樣子在想甚麼,不過也說不準又在裝逼”對此觀察候弦高可能來個突然襲擊的武順表示,只有無奈,她看不透這混蛋肚子裡翻騰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有點想念平日裡那個永遠陽光的妹婿了,隔着一段距離,斜眼遙望一下,武順的心出奇的靜了下來。
“候公子不要食言而肥纔好。”跟野外郊遊鍛鍊身體一般悠閒的呂清,不以爲然的朝候弦高唸叨了這麼一句,話音稍落”候弦高猛地一個轉身,令人驚悚的人”他手裡正持着一把勁弩,如此近距離下,這傢伙屬性,絕殺,無解!
呂清笑道:“狡兔死走狗賓,候公子不覺得太早了嗎?還是收下你的手弩吧,小人心有點顫,怕一個不穩,船翻人亡了就太不好了,有負主人所託啊,小人可不想把今生的恩還有帶到下輩子去還。”
候弦高哼了一聲,“別讓我發現一點風吹草動,還有竊竊私語,否則,這裡就要死一個人。你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有活的理由,所以侯某很難取捨,如果到時候射錯了就不好了。”
“行,反正俺也是幹苦力的嘍羅,幹完也就完蛋了,生命最後一刻自然留戀,留戀自然就想慢一點,看來,現在候公子等不急了,沒事,快一點就是。只是沒想到候公子養氣功夫這麼差,如此小肚雞腸,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哈哈哈。”呂清笑眯眯道,優哉遊哉的。
“話比屁還多。”
候弦高撇了撇嘴,眼角張到最大的角度勘察四周,一如先前李治、李義府、錢不豐三人的構想,候弦高怕了,他早已把自己的神經繃到了極限,死亡的鐮刀下,任何一點刺激帶來都是不可預料,既有瘋狂的不可理喻,也有讓呂清心動的“收網”瞬間。
若說以前的呂清,怎一個慘烈了得,但如今的他一言一行如不出師也不出世的絕世高手,只在他認爲的美妙霎那纔會拼着耗盡無數心血,只求鋒芒畢露的完美一擊,不需要殺傷一大幫,只要以及命中無力反擊就是,呂清現在不想死了,他突然覺得,此刻喪家狗一樣的候弦高根本不值得自己付出那麼多。
稍稍囂張猖狂了一兩句,就沒再繼續挑逗候弦高了,他也知道這樣做雖然刺激卻極其危險,但他忍不住啦,他忍不住想立馬玩他了,世上爽快的事千千萬萬,能玩弄自己的仇人無疑算是品質極高的爽快事了,報仇最大的樂趣就在於此,你的愛有多深,仇就有多切,報仇後就有多痛快,痛快後心才能重歸平靜。
“候弦高,你騙我。”不知何時,孟山突然擡起頭來沒有徵兆的來了這麼一句,眼角冷峻非常,酷的一塌糊塗,似乎長大了不少。
候弦高的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淡淡道:“不騙你,如何成大事?”
早料到如此〖答〗案的孟山顯得很平靜,搖搖頭,無奈的揉揉依然乾澀的眼睛,江上的風太大了,剛纔流的淚都被吹乾了,也好,大姐一貫說男兒流血不流淚,不哭就不哭吧。孟山聲音裡帶着說不出的疲憊,不解的望着他:“候弦高,孟山不太明白的是,你爲何要如此?只爲了報仇?”
候弦高樂了:“孟山,看來不用士別三日就得對你刮目相看了,剛纔還像個廢物的癱軟在地,現在居然變了,變得不那麼廢物了。報仇?當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報之,沒錯吧。”
孟山撇撇嘴,沒來由的道子一句,一下子說的候弦高身子顫抖起來。
“稱騙不了我的,其實,我們曾經都是一樣的人,一樣心裡自卑的人,一樣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的人,報仇,幌子而已,騙得了所有人,可騙不了我,我能看透你的心。”
江風呼呼的吹,輕舟上在孟山說完後便再聽不見其他聲音了,只有呂清手裡的漿拍打水面。
一陣漣漪散開了許久許久,候弦高再一次神經質的笑了,只是這次笑容有點慘。
候弦高眉心微微釋然起來,他做了下來,靠着船邊,把玩着手裡弩,道:“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活下去了,有些事憋在心裡很久很久了,死之前跟你們說說,不介意吧。”
孟山的眼睛亮的怕人,也不知道他如何想的,竟是微微直了直身子,道:“能告訴我慘不慘嗎,孟山我現在只想聽你候弦高的悲劇,越慘越好,最好是huā好月圓人又散的那種,那個父慈子愛,夫賢妻惠的樂事還是等死了下黃泉去逗逗閻王爺吧。”狂風呼嘯中,孟山湊趣的聲音像是冷冽的刀子,尖銳的射向候弦高。
壓抑、不甘和悲傷讓候弦高猛地舉起了手弩對着孟山的額頭,憤怒如同潮水般翻滾着從候弦高眼睛裡射出來。
“是個男人你就射。”孟山主動湊上前去,怎麼看怎麼像找死的料,也許,此時的孟山,真的存了死意。
候弦高手弩微微一低,扣動弩弦,連弩“嗖”的一聲射穿了孟山的大腿,好在沒有穿透船底,要不然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嗯……”
實在忍不住鑽心的痛,孟山還是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從牙縫裡迸出來。弩箭帶來的疼痛,讓孟山整個人臉色慘白的一塌糊塗,額頭汗水嘩嘩的,身子彎曲着如同油炸蝦子,痛的盤縮在船板上。也許真的快當母親了,竺寒暄母愛氾濫,無聲的過去拍着孟山的背,給痛的喘不過氣來的孟山舒緩一下。
“別人要說故事的時候,閉嘴,別那麼沒家教。”候弦高連連搖頭,替孟山感動痛心。
武順一愣,隨即失笑,不過馬上醒悟過來,不待候弦高發飆就立馬自覺的捂住了自己的豐潤的小嘴,一副做好聆聽的好觀衆的樣子,看的候弦高滿意的一笑。
候弦高低頭把玩着手裡的連弩,聲音低沉沙啞,問:“沒有人生來就是壞人,人之初性本善,至今我侯某都是如此認爲的,侯某以前和你們一樣,也是好人。你們相信嗎?”
武順最強大的地方在此時突然爆發出來了,只見這騷娘們悄然的放開捂住自己嘴的手,伸過頭裝傻扮嫩的刺激道,“我信我信,那你趕快說說,你到底是怎麼變壞的,是被人拋起了,還是心愛的人走在大街上被人打暈,然後拖到小巷裡強行那個啥啥啥了,等你發現時,她已經有懷孕了,並且母愛氾濫,堅持要生下孩子撫養他長大,並且孩子的父親此時正好出現,從此他們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然後你深受啓發,覺得做壞人是一個前途無量的職業。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說錯了?哦,那我不說就走了。你說你說啊,我主要是想蒐集點負面材料,孩子長大了好教育不是。”武順訕訕的,又把嘴閉上。旁邊的呂清悄然停止了划船,長大了嘴巴。痛的發抖的孟山也忘記了痛,安靜了下來。至於竺寒暄,一個勁的沒個形象的在狂翻白眼。
至於候弦高。
他的臉,早猙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