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有所不足,人有所不明,誰從一頭小崽長成一隻牲口沒有個一問三不知,沒有個滿臉問號,沒有個不懂不明白的。李治對自己看不透候弦高的舉動一點也不感到慚愧,心裡戲謔的揣測他神經質發作,找死。可同樣也清楚的是,這個好不容易可以突出重圍的小金陵王此番作爲應該還有另番道理,只是自己不懂而已,所幸此刻除了候弦高自己,估摸着也沒人能看懂這一番古怪了,自己不懂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候弦高笑了。
他很滿意自己臨死前對李治造成的不解和震撼,這也能稍稍滿足他最後的虛榮心,笑了一陣後,候弦高逐漸平靜下來,該說正事了。
“陛下可是疑惑本王爲何地獄無門卻偏來闖?”
李稚奴趴在船頭,眯着眼睛俯視着一身凌然風流透頂站在船頭的候弦高,摸了摸凍得有點發青的鼻,無所謂道:“知道是真想知道,能稍稍滿足朕的好奇心,不過也僅僅止於此了,從你讓船調頭的那一霎那,你的結局已經註定了,遺言說的再美妙終究是遺言,你知道,朕歷來是不怎麼大愛聽死人廢話的。”
聽到李治毫不留情的反擊,候弦高聳聳肩,事實正如他所說,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必像個傻瓜一樣去狡辯。候弦高哈哈大笑,這個時候的候弦高人身上倒也真不缺少昔日小金陵王威震江南的煌煌氣度,另不少人稍稍側目,生死間有大恐怖,坦然面對者,歷來都是值得讓人佩服的,也是一虎人啊。李治象徵性勾了勾嘴角,算是善意的迴應,另一邊,候弦高開始說話了。
“李治,本王和你做個交易吧?”候弦高笑着提議道,笑容壞壞的,“我有一個箱,裡面都是些你的官員們齷齪見不得人的東西,有了它們,你以後想殺誰就殺誰,殺得光明正大,殺得氣壯山河,殺得有憑有據,濫殺有理,暴君無罪。這個皇帝當的豈不是更舒服?而且,你不想找出這一些蛀蟲,澄清乾坤,穩當你的李氏江山?”
李治聞言便是本能的一怔,隨即搖搖頭輕鬆的笑了笑,沒有第一時間搭理候弦高。偏了偏頭,李治看了看自打見了自己就撇過臉不敢看自己相對沉默寡言的竺寒暄,和一直用媚眼使勁勾自己的武順。看了一陣,才無奈的朝已經有點心急的候弦高道:“朕以前少有做過生意,可不是你的對手,虧本就虧本吧,誰叫你的東西確實挺誘人的,放在別人手裡也不安心不是。唉,這樣一想朕心裡就不快活,好不容易面對面,咋一見面就吃癟呢?而且吃的還心甘情願,湯呢,你可……”
“咳咳咳……”李治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叱了句:“朕是那麼沒原則的人嗎?”
“陛下當然不是。”錢不豐奉承道。
治滿意的點點頭。
邊上低眉垂目的李義府翻了翻白眼。
“說吧,最後一個要求,前面的朕——答應了。不追究離水,任她離去,浪跡天涯。”李治思索了一番,欣然應允。
冒着被射成篩的代價,最終終於換來了自己要的,不知爲何,候弦高心裡是快樂的,可在那份發自真心的快樂中,卻也有一份遺憾,他留戀的掃視了一下霧靄朦朧的秦淮江面,向李治提出了最後一個不算請求的請求。
“還請陛下讓罪臣身邊這個名叫呂清的人取了罪臣的性命,這一世還清了,下一世還能做人,好好做人。”候弦高清朗的聲音在寂靜的秦淮江面上徘徊着,誰也不曾想過候弦高最後竟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所有人都看向呂清,只見此時滿臉疤痕的呂清彎起腰用撈了一把江水使勁的擦了擦臉,臉上原來各種縱橫交錯可怖的疤痕竟然全部消失,神奇的一塌糊塗。他望着身邊這個匍匐在地懇求的錦衣青年,曾經的小金陵王威風不可一世,堂堂金陵刺史李義府都要讓他四分,今日竟會有如此下場。與其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不如說皇權的力量在盛世太平年間是那般沛然無可御之,
“我要殺的是讓我家破人亡的小金陵王,而不是今日這個——血性漢,你的性命,我呂清不取了,我的刀不殺現在的你,你這蛟龍我這漁夫捕不了,還是讓真龍天來滅吧。陛下,恕草民無能。”
“呂清,你真的是如此想的?”李治詫異的問道。
船下衣衫襤褸的呂清平靜的點點頭,顯然是仔細考量過的,船上的李治沒再說話了,讚賞的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穫,捕察到這一細節的呂清眼中泛起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意。
“嗯,那個,候弦高你剛纔說的那個箱,還有那些個東西,你承諾朕的,你還沒有告訴朕放在哪裡呢?”李治問起了最關鍵的東西,卻不想候弦高給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說法。
候弦高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笑容燦爛道:“罪臣早已準備好秘箱所藏的地圖,陛下按圖索驥便是。”說完,從懷裡隨意的掏出了一張紙,旁邊自有錦衣衛上前接過,傳給李治。
不知何時,周圍猛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候弦高高高舉起的那張紙吸引過去,其中不乏踹踹不安之人。李治也是很疑惑,這東西如此緊要,候弦高難道天天帶在身上不成,怎麼說拿出來就拿出來呢,莫非真的事前準備好?可這怎麼可能,那不是意味着他算定了自己會死,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嘛,到底是怎麼回事?
緩緩的,李治打開了候弦高呈上來的紙,一旁的錢不豐和李義府兩人此時非常有默契的後退三步,不去打量那份關乎萬千人生死的東西,以免惹禍上身。知道的越多,離死也就不遠了,這道理兩人都懂。李治的瞳孔微微一縮,看完了,疑惑的掃了一眼候弦高。然後不動聲色的把這張紙小心疊好,放進懷裡。一息,兩息,三息過去了,李治深深的看了一眼坦然而笑的候弦高,道:“候弦高,你這是甚麼意思,真的是這張…圖?沒騙朕?”
“真亦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有甚麼要緊的,關鍵是世人相信不就是了,罪臣恭喜陛下手上又多一利器。”候弦高意味深長的解釋道。
“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用得好,是利器,用不好,人心不安,這江南各道的官員們還不惶惶不可終日,造朕的反啊。”李治打趣道。
“那就不是罪臣所能考慮的了。”候弦高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李治拍了拍衣服裡那張白紙,哭笑不得,他明白候弦高的意思,此時此刻此景此情,縱使假的也變成真的,候弦高呈上來的那張“地圖”其實就是一張屁都不是的白紙,而且看紙質,估摸着還是這廝用來如廁的草紙。
不過在這個時候,哪怕他是一張白紙,用得好,也將變得不同了,謊言這玩意,知道的人越少,作用就越大。在有心人眼裡,按這張“地圖”,那就是能真正的發現那個藏了很多江南道地方官員見不得光事情的“箱”的,至於那個箱到底存不存在又有甚麼緊要,反正以後李治想構陷誰的罪,這就是堂而皇之的給天下的一個交待,而且最是能讓人信服,若是自己不想殺的,大可以施恩,收買人心。
好一個候弦高,奸詐如我啊,朕可一直想這麼幹的。
李治一番思索後,接着便是一陣沉默,終於船頭上傳來一聲的嘆息。候弦高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原來被隱藏在心底的那絲求生**又燃燒起來了,他張了張嘴想說甚麼,可半張着嘴的他,最終也只是微微搖頭輕笑,大局已定,還能說什麼呢,候弦高沒再說一個字了。船頭上,李治閉上眼暗地裡一嘆,這世間又少了一個對手。
“嘩嘩譁…”
小舟輕搖,帶動浪花也搖擺起來,竺寒暄、武順、孟山還有呂清都被錦衣衛們一一小心的接回了大船,船下的那葉小舟上,此時只有候弦高一人了。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過這一次代替浪聲的是刺天弩被拉開弩弦的殺伐之聲。
船頭上李治的聲音最後一次慨然傳來,也意味着候弦高的波瀾終定了。
“我父殺爾父,今日朕又殺你,一切皆是宿命。候弦高,朕今日成全你,下一輩,記住:選好對手。”
船下的候弦高一震,頭腦猛地充血,閉上眼,鼓起莫大的勇氣,沉沉的點點頭,算作兩人的約定。
終於,李治慢慢轉過了身,再不去看候弦高一眼。
轟然間,從戰船上射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箭雨,候弦高被徹底湮沒在漂泊而下的箭雨中,連最後一絲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其實,他也不算太壞哦。”武順有點傷感的捅了捅竺寒暄,後者連連點頭。
李治慨然一嘆:“是啊,好一個候弦高,只可惜相逢恨晚啊。朕今日纔算是明白,爲何父皇那麼熱衷天下英才盡入吾轂中了,”欣慰的拍了拍藏在胸口那張註定不會再給第二個人瞧見的草紙,“來的正是時候。”
小妖:其實我應該寫再白一點的,算了,等下一本書吧,智商低於250的,存在閱讀困難,小妖是可以理解,限於本人水平太高,寫出來的東西難免磨腦。不過,《大唐皇帝李治》這本書既然已經寫到這裡了,還是要遵循着我一開始爲這本書設定的核心思想的:爲不幸者掬一把幸酸淚!
簡單的說,就是偶爾爲反派也唱一下讚歌。另外關於章節名稱的問題,下),我的設定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可以說原創,也可以說瞎胡鬧。有細心有耐心的讀者可以去看看正版章節名稱就知道了,就不詳細解釋了,妖的風騷需要的是頓悟。ro!~!大唐皇帝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