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到了此地,羅士信並沒有讓他先回去,而是在等蘇定方的到來,一起商議一下,找出對症下藥的法子。想要將一羣羊訓練成能出狼的老虎獅子,這確實是一份苦差事。但是到了這個地步,羅士信也沒有臨陣脫逃的打算。
這細細想來也是,如果邊兵一個個都是玄甲軍的水準,每一個都能以一當十,以一戰百,還需要他大老遠的跑到慶州來做什麼?只要不是二逼指揮,手握數萬玄甲軍,絕對輕易的就能將突厥幹翻。要知道玄甲軍是天下驍銳,滿員也不過三千人,是從大唐所有精銳中挑選出來的悍勇之士,經過嚴苛的訓練而成的強兵。玄甲軍陣亡一人,需要補充名額的時候會向從關中十二軍每一軍中選出十位代表,相互比試之後,擇優勝者補充。
要知道關中十二軍是大唐的核心強兵,每一軍的人數都在兩萬上下。玄甲軍便是從二十萬精銳兵卒中,選出最優秀的那一個。
論戰鬥力,隨隨便便的一個玄甲軍都不會遜色於校尉級別的統帥。
李世民在虎牢之戰,敢以三千五百騎兵硬衝十萬以上的竇建德大軍,三千人玄甲軍便是他的底氣。
若邊兵人人都是玄甲兵,突厥真的不用混了。
李世民作爲手握天下兵權的天策上將,對於邊兵的情況,不可能不知道。千里迢迢的將他安排過來。必然是因爲相信他能夠在一定的時間內,將邊兵練得如狼似虎。若就這樣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逃回長安。就太丟人了。更何況李靖、李世績他們遇到的情況也應該差不多,他們在努力的練兵,他羅士信又有什麼理由放棄?
都是一個腦袋,爹媽生的,誰怕誰啊!
羅士信如此琢磨着。
因爲綏州與慶州之間隔着一個延州,消息傳達,蘇定方趕來。相互間需要一日的時間,薛永也就在都督府住了一夜。直至蘇定方抵達,蘇定方是在次日中午,風塵僕僕的抵達羅士信都督府的。
果然如羅士信預料的一樣,蘇定方所帶來的情況與薛永帶來的如出一轍。像差不了多少。都是強調,邊軍兵無戰心戰意,個個都是逆來順受,混吃等死的作風狀態,一點軍人的朝氣,軍人的精神都沒有。
蘇定方要比薛永看的更遠,更加透徹,說道:“大將軍,在我看來。那些兵真正算起來也不是一無是處。上過戰場的兵,不管是勝利還是吃了敗戰,能夠活着就是一種實力的說明。他們或許不強。遠不及十二衛或者關中十二軍,但相較那些沒有上過戰場的農民軍,那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新兵還是要勝過一些的。只是他們大多都習慣了放縱,沒有紀律,沒有目標。大將軍說過一句話末將到現在都還記得,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這有了目標,有了嚮往纔會去拼。綏州軍營裡的那些兵給我的感覺就是沒有目標。沒有嚮往,就像沒有魂魄一樣。這少了魂魄的軍隊,也就自覺沒有朝氣,自然就如綿羊一樣,逆來順受的。實在難以想象,這向來勇悍著稱的邊兵,竟然是這個樣子。”
“在別的朝代確實奇怪,但在我大唐卻不奇怪了。”羅士信最初也存着同樣的感覺,在他的印象中,邊兵應該很強的。他們常年受到異族的威脅,生活在戰火之中,護衛着邊疆的安寧。所以古往今來,邊軍都是勇悍之士的代名詞,在許多朝代,邊軍的實力甚至遠勝於中央軍。
因爲中央軍遠離戰場,很容易受到腐敗的侵蝕,受到利益的蠱惑。以致將校之間愛財惜命,影響到了全軍的戰鬥力,不堪一擊。歷史上因爲邊境失陷,中央軍不堪一擊的事件,數不勝數。但是在唐朝,這種情況卻是反着來的。
這也跟唐朝的崛起密不可分。
唐朝立足關中之後便採取了以關中戰天下的國策軍制,在關中秦川一代建立十二軍府,也就是耳熟能詳的關中十二軍。羅士信昔日負責訓練的天節軍就是其中之一,除天節軍之外還有萬年道爲參旗軍,長安道爲鼓旗軍,富平道爲玄戈軍,醴泉道爲井袱軍,同州道爲羽林軍,華州道爲騎官軍,寧州道爲折威軍等等……
大唐征伐,必調關中十二軍,幾乎可以說整個大唐江山絕大部分都是十二軍打下來了,關中十二軍的強弱能夠直接代表着大唐王朝的戰鬥力幾何。
因爲關中十二軍過於強勢,大唐軍隊的發展也向着關中十二軍。一切優良的裝備先滿足關中十二軍,有賞賜先給關中十二軍,有榮耀也是關中十二軍的。長此以往,關中十二軍越來越強,而邊軍心底各種不平衡,也就喪失了因有的鬥志。
也造成了突厥大軍一來,邊軍龜縮着,護着主要城鎮不讓突厥攻陷,而如狼似虎的關中十二軍在李淵的調派下奔向了前線戰場。
如此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大唐太過依賴十二軍了。
歷史上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李淵覺得天下大定,關中十二軍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也就撤銷了十二軍建制。結果突厥大軍襲來,唐軍被打的落花流水,以至於將士懾懼,三軍大駭,不敢與戰。
李世民不得不親自率領玄甲軍百騎掠陣,領着百人在突厥五萬大軍面前叫陣,鼓舞士氣,這才逼退了突厥大軍。
李淵亦在此戰後,恢復了十二軍建制,足可見大唐對於關中十二軍的依賴。
因爲羅士信的出現,李淵並沒有撤銷關中十二軍,也不存在什麼百騎掠陣的事件,但是大唐對於關中十二軍的依賴是依舊的。
這也是爲什麼邊兵弱如綿羊的緣由所在。
這一些都是羅士信經過一夜苦思想到的緣由,將這些對着薛永、蘇定方細說。
薛永、蘇定方面面相覷,方纔明白過來。
“原來如此!”薛永頷首道:“大將軍說的應當不錯了,十二軍過於強勢,以至於邊軍的風頭都讓搶了過去,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這軍心不定,人心不在,長此以往,也就成了今日毫無上進心的邊軍。”
蘇定方接話道:“因爲他們覺得就算是在努力,遠在朝堂的陛下大將軍也看不到,覺得朝中的文武都將重心放在十二軍上,忽視了他們的存在。他們越這樣想,表現的越不經如人意,表現的越差,越得不到軍人的一切。直接墮落成今日的邊軍,不知上進,不思進取,混吃等死。”
“這樣也就形成了惡性循環,持續發展下去,邊軍就要廢了!”羅士信沉吟片刻,道:“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就給我對症下藥,將風氣給我改過來。我會向上面申請一批全新的兵器鎧甲,讓所有兵卒都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待遇是跟關中十二軍一樣的。至於你們兩位,不管怎麼樣,先將軍紀給我拉上來,讓他們有一個軍人樣子。從最基本的抓起,時間我們有,就算是一羣豬,我們也要把他們身上的膘給剮了,在貼上老虎的毛。至於讓他們找回軍人的榮耀,這一點我倒有些想法。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留意一下。我相信所有邊軍中還是有可造之材的,還是有有懷才不遇不願意同流合污的好兵,將他們早出來,特別照顧,我有大用。”
薛永、蘇定方沉聲道:“末將領命!”
“你們回去,是練出一羣嗷嗷叫的雄兵,還是灰溜溜的撤退長安,就看你們的了。”羅士信笑着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鼓勵着自己的愛將部下。
薛永、蘇定方只覺得雙肩重若千斤,目光也先後凝重而堅定。
他們能有今日,皆是羅士信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羅士信需要他們,各自告訴自己決不能辜負厚望。
兩人先後抱拳退了下去。
羅士信對於他們並沒有任何不放心的,蘇定方自不用說,一等一的大將之才。薛永在歷史上名聲確實不顯,但爲人沉穩持重,多年相處下來,亦知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對象。
比之他們,莫虎兒這裡還需他多費些心思。
以能力而言,莫虎兒爲人機靈,這些年跟着他也學了很多東西是有能力獨當一面的,但是年紀卻是一個硬傷,不過二十出頭,比他還要小一些。
雖說能力與年紀無關,但任何一個人,接受一個比自己小許多的人調遣調派,還是會存着些許排斥。畢竟與他不同,莫虎兒缺少他這一身藐視一切的實力與威望。
不過羅士信也沒有想着直接插手,讓莫虎兒自己折騰。這不嘗試跌倒,永遠也不會走路。
“也許莫虎兒自己克服了難關也不一定!”羅士信對於莫虎兒還是給予着一定的厚望,更因爲他是都督,手握三州軍政要務,不能如以往一樣。這裡摻和一步,那裡摻和一點,凡事都插手過問。放權任由麾下親信處理,他把握大局是他這個身份必需要學會的事情。
蘇定方、薛永、莫虎兒在學獨當一面的同時,羅士信自己也在學習如何當一個大都督,做上位者應當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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