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霸天順着方向望去,然後整個人就涼了。
平生第一怕之人,正風風火火的帶着一隊士兵開進了衙門。
南霸天驚得從胡椅上一骨碌爬了起來,他慌慌張張的正了正衣冠:“快快快,快迎接!”
兩名衙役見到縣令平日作威作福慣了,此刻竟嚇得這般模樣,也跟着慌了起來,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潘大愣帶着人圍住了縣衙:“猶那狗縣令,你可認得俺?”
聲若洪鐘,霸氣外露。南霸天立刻慌了,慌忙陪着笑:“下官認得將軍,將軍威武。”
“別說俺欺負你,這是俺的任命書!”說着潘大愣將朝廷敇書掏了出來。
藩鎮割據,州無刺史,縣無令長。朝廷與地方根本不通,雖然伊闕縣靠近京城,可李柷剛攬回大權,無數事情需要處理,伊闕縣暫時並未收到朝廷布告。
南霸天結果敇書一看,嚇得慌忙拜倒:“原來是神策軍指揮使,下官失敬失敬。”心中卻暗暗叫苦,朝廷怎麼派來個瘟神,這以後的日子可咋過。
像是伊闕縣這種還保持着縣令的地方着實不多,地方上早已被藩王控制,軍政大權都是藩王說了算。
有兵則有權,亂世官怕兵。況且潘大愣是朝廷冊封的神策軍指揮使,比南霸天大了好幾級,南霸天只能聽他的。
“俺不止是這神策軍指揮使,陛下還封俺做了鹽鐵度制置使。所以這鹽鐵錢糧也歸俺管,天子有令,命俺到黃陵山煉礦。俺來問你,那題樑王修繕陵墓的民夫可還在?”
朱溫倒了,陵墓修建工作也已經停止。可徵集來的這兩萬民夫都還在原地待命,並未遣散。
南霸天慌忙陪笑:“在在在,下官正要上書給朝廷,不知這民夫該是遣散還是留作他用。這兩萬多號人,捱過了這個冬天,已經死了十之二三了。再這樣下去,下官當心民變啊。”
兩萬民夫,只爲給朱溫修建陵墓,已經凍死餓死五六千人。
凍死餓死?沒錯,古人服徭役是不管吃不管住的,還要自己帶口糧。
也就是說,農民給官府服徭役的時候要揹着乾糧,帶上衣服食宿。官府什麼都不管,這是你的義務。
這也是爲什麼文人們會說,苛政猛於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原因了。
服徭役有兩種,一種是兵役,服役兩年,官府供給衣食雜用。另一種是無償勞動,每年一個月,造橋修路、治理河渠、轉輸漕谷無所不包,等於就是無償幫政府幹一個月的活。
到如今末唐亂世,兵役幾乎是終身制。當兵還好,起碼不會餓死,雜役就倒黴了。按說一般都是服役一個月,可朱溫爲了修建陵寢,強迫這些民夫服役達三個月到半年之久,凍死餓死也就不奇怪了。
其實百姓要求很簡單,吃飽肚子就行。可爲什麼還會有那麼多農民起義,就是因爲官府連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官逼民反,熬下去就是個死,倒不如反他孃的。
南霸天也正爲這民夫的事犯愁,在這樣下去這些民夫早晚得反。上萬號人一反,倒黴的縣衙首當其衝。
如今潘將軍來了,正好給個交代。
潘大愣也沒想到會死這麼多人,他大吃一驚:“狗賊朱全忠當真喪盡天良,告訴那些民夫,全部跟我去黃陵山。朝廷管吃住,還發餉錢。”
南霸天以爲聽錯了:“指揮使意思是,發錢?”
潘大愣眼睛一瞪:“管吃住,每月小米兩鬥,得錢百文。”
開成五年,粟米一斗30,粳米一斗70。萊州,粟米一斗50,粳米一斗90。青州北海縣,米一斗60,小豆一斗35。從萊州文登縣到青州,粟米一斗80,粳米一斗100。齊州禹城縣粟米一斗45,粳米一斗100,小豆15,面78。這裡暫按開成年間物價。
南霸天睜大了眼睛,居然還有這種好事。替官府服役,不但管吃管住,還特麼發米發錢。
這要是一人服役,家人再種點地,基本養活一家人不成問題了。
“這可是朝廷詔令?”南霸天還是不敢相信會有這種好事。
潘大愣點了點頭:“自是天子詔令,你這狗官,速去置辦此事,不得有誤。”
這些賤民,還兩鬥小米,百文錢。哪裡能給他們這種好事,賤民就是賤命,南霸天腦子一轉,便有計較。
“潘指揮使,可否借一步說話?”南霸天的嘴臉現在熟悉至極,來自一個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的狗官形象。
潘大愣是不懂這些的:“這些都是俺的兄弟,有啥話直說便是。”
南霸天一臉尷尬,這人太也不懂得爲官之道:“這個,潘指揮使,還是,還是衙門裡單獨說、這個說說吧。”
潘大愣一臉不悅,還是跟着走了進去。走進衙門內,潘大愣耐煩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南霸天一臉掐媚,嘿嘿的笑着:“這個潘指揮使,不瞞您說。這些民夫都是賤民,管他們吃住就是天大的恩惠了。還給什麼小米,給小米也就罷了,憑什麼給他們錢。”
“你啥意思?”潘大愣大怒。
南霸天似乎並未察覺:“嘿嘿,咱們給這些賤民每人一斗小米,十文錢何如?”
潘大愣並不傻,這廝要中飽私囊:“一斗小米,十文錢?”
南霸天點了點頭,笑嘻嘻的道:“剩下的嘛,咱們可以三七開。潘指揮使您拿七,下官拿三成便知足了。”
潘大愣沒說話,冷冷的看着南霸天,然後圍着他轉了一圈。
南霸天被看得心中發毛:“這個,不行二八開。這許多地方還需要打點,潘指揮使拿八成,小,下官兩成,不能再少了。”臉上陪着笑,心中卻暗罵,這廝太也心黑,十成抽八還拉這個臉。
‘彭’的一聲,只見這南霸天直挺挺的從衙門內飛了出來,然後騰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接着從裡面竄出一大漢,掄起砂鍋般大的拳頭雨點般落了下來。
潘大愣邊打邊怒道:“你這狗官,竟想拉俺壓榨百姓,看俺不取了你狗命!”
“饒命!指揮使饒命!”躺在地上的南霸天殺豬一樣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