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一去千里念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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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南海派的招式玄妙,雖不傷人,卻總覺得控制人的心神有些莫名的可怕,林劍瀾頻頻向旁邊陸蔓看去,暗自慶幸幸好不是望着自己。

陸蔓被他瞧得有些納悶,瞬即有些明白過來,嘴角一揚道:“放心,我不會對你用的。”

林劍瀾臉色一紅,白宗平卻道:“恭喜師妹玄功再進一層,看來這些日子你也沒有閒着嘛。”

三人不多時日便又重來江南,自然先在熟知的杭州落腳,四處打探,卻沒有什麼消息說樑王來了杭州。林劍瀾本以爲以他的身份地位,必定是要聲勢浩大,極爲鋪張,不想卻是銷聲匿跡,以至於現在他自己都頗爲懷疑,是否肖統領傳遞出來的信息有誤。

林劍瀾頓時沒了主意,白宗平卻不能久等,看林劍瀾忙活了半日,一副一無所獲的樣子後,臉色便暗了下來,道:“我與師妹趕路便是爲了要去義軍處與大師兄商議大事,不能總在這兒陪着你瞎耗,你若去的話就與我們同去,若是不去,那我們只好先走一步了。”

陸蔓正要說話,白宗平又轉過身來道:“師妹這次你可要聽我的了,他只說來江南有事,但是到底是什麼事情可一句都沒和我們透露過,究竟是與大師兄商議重要,還是陪着他瞎轉重要?”

陸蔓頓時也覺得無法答對,林劍瀾心知這次實在對陸蔓隱瞞了太多,雖然很想有人在身邊替他出謀劃策,卻實在不能再耽誤關乎南海派的大事,只得道:“蔓姐姐,再讓你陪着我,我心裡也着實過意不去,我恐怕還要在此再探問半日,你們先去,我隨後便去,太湖再見。”

見陸蔓杳杳遠去,林劍瀾心中有些難過,搖了搖頭轉身向匡義幫奔去,若是再打探不到,便只能直赴太湖,然而恐怕連去義軍處的時間都沒有了,要先去找謝仲舉確認他的安慰。

匡義幫總堂一如既往的壁壘森嚴,樹林中的守衛之人見是林劍瀾卻早已不在訝異,迎上來道:“林公子若是要找幫主,恐怕要等上幾日,你也知道,太湖之會不日便要開了。”

林劍瀾“啊”了一聲,怔在林間,暗道:“是啊,她在洛陽之時急急趕了回去,不就是因爲太湖之事麼?”想到此重又問道:“幫內還有哪位主事在麼?”

那守衛道:“秦副幫主與幫主一同去的,曹掌門代表玉劍門,自然也是要去的,幫內現在是鐵堂主趕了來,代理主事,林公子可要在下通稟一聲麼?”

林劍瀾忙搖搖頭道:“不必了,見了他也問不出什麼來,他必然幫務繁忙,我不打擾他了,告辭。”

林風陣陣,樹葉一片嘩啦啦的響聲,林劍瀾獨自牽着馬走了出來,回頭看看,心中有些懊悔之前沒有同陸蔓他們一處去太湖,否則便不用一個人這般孤單,即使有白宗平在旁邊時常臉色不佳。

原來竟不能再習慣這種滋味了。

若不是趕路疾行,前往太湖的路上風景是極爲宜人的,江南水鄉之地,兩旁小的池塘湖泊極多,裡面多種荷花菱角,此時正值荷花盛開,還有采蓮女坐在木盆之中,以手划水採蓮子,偶遇其他女孩兒,便互相撩水輕潑,輕歌笑語,歡聲一片。

即便是林劍瀾這樣心事重重的趕路之人,被這滿含着香氣的薰風一吹,嘴角都露出笑意來,看這裡一片祥和,估計也是自己想的太過嚴重了。

太湖就在杭州通往蘇州途中,本身並不設府衙,只是當日謝仲舉曾說過,此行第一目的便是安撫太湖義軍中的流離百姓,必定會在太湖處專立理事衙門。打聽了許久,才知道臨時成立的衙門在何處,急忙策馬趕了過去,見左右兩邊高設了兩個木牌,上面一邊貼着安撫太湖百姓的告示,另一邊則是寫明瞭如何申訴冤情,每日何時開始受理等等,措辭既威嚴又詳細,想必謝仲舉必然費了一番心思。

擡頭看去,府衙門口是兩個神色凝重的衙役,林劍瀾下了馬走了過去,一揖道:“衙役大哥,請幫在下通稟一聲,我姓林,與謝巡按曾有結識,想見他一面。”

那衙役聽他說與巡按認識,倒極爲客氣,道:“謝大人現在不在府內。”

林劍瀾愕然道:“可否告知在下他去了何處?”

那衙役笑道:“大人不是在蘇州府撤了貪官高不順麼?聽說新一任的已經委派了下來,本來想來太湖拜見大人,我家大人覺得他既然剛到蘇州,不宜馬上離開,應以整理遺留公務安撫民心爲主,便親自去了蘇州了。”

林劍瀾聽他故意將“高得順”說成“高不順”,不禁一笑,道:“那我找蘇文書也行,能否通稟一下?”

那衙役道:“蘇文書自來是不離大人半步的,也一同跟了去呀。”

林劍瀾想想也是,只得道:“實在不好意思,那能否再煩勞衙役大哥找一下謝大人平時的貼身侍衛?”

那衙役道:“你說的可是那位姓袁的侍衛麼?可不巧了,他也不在。”

林劍瀾道:“他也去了蘇州?”

那衙役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位公子,你還是過幾天再來吧,那時候他們三個肯定都回來了。”

林劍瀾笑道:“好,也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哦,你家大人走了幾日了?”

那衙役數了數指頭,方道:“有幾日了,所以我才說快回來了。”

林劍瀾聽他口音倒像是本地口音,恐怕便是太湖本地的鄉約地保在此充做衙役,不禁道:“這位大哥,打探個事,謝大人來了之後,那邊,嗯,太湖,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有多少農民回家了?”

那人倒是個健談的,聽問起這個,不禁面露得意之色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就我們這地方周圍的聽說回家了不少,爲了那筆安家費,還有不少小混混過來冒充,結果一問名字,大人便將他們重重責罰了一頓,竟然知道他們並不是那邊的。我估計啊,我們大人是有些神通。”

林劍瀾不禁一笑,暗道:“必定是袁大哥平日治軍之時就按人造冊登記,給了謝仲舉一份,哪來的什麼神通?不過看樣子,若是袁大哥真的心有大志,還真的不可小覷。”想到此對那衙役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過幾日再來,告辭了。”

既然謝仲舉是去了蘇州面晤新任的蘇州府,料應無事,況且三人都不在,必定是袁行健陪着他過去,應能保得他的平安。只是樑王到底來了江南沒有,還不能確定,總讓林劍瀾心中有絲隱隱的不安。

太湖義軍的所在林劍瀾曾與林龍青來過一次,依稀記得所在,想到大部分被逼爲匪的農民已經散去,殷殷恐怕便在裡面主持大局,江湖中人的態度到底如何,關乎袁行健的未來,便僱了一葉扁舟,指明瞭方向,向煙波浩淼的湖水深遠處劃去。

湖面的風略微帶着些水腥氣,回想起當日嶽靈風曾給他描繪過太湖這處魚米之鄉,現在望不到邊界的水面只少少的浮着幾隻小舟,倒是有些船隻的殘骸漂浮其上,似乎昭示着曾經的溫柔水鄉現在已經變成了殺伐戰場,實難以想象往日的昇平勝景。

林劍瀾不禁微微嘆了口氣,那艄公也不說話,只是悶頭苦撐,不多時船前的蘆葦叢越來越多,林劍瀾心知到了地方,正要說話,卻聽那艄公道:“公子,不能再向前劃了,你若說好了要去,此處應該會有人接你。”

原來這艄公早知道林劍瀾要去什麼所在,卻並不害怕,一路到此,林劍瀾暗道:“朝廷雖然稱之爲匪,可是農民卻不怕他們,相處如同睦鄰一般。”便道:“老大爺,那請你稍待。”說罷手指放在口中,頓時發出一長三短的清嘯聲,極爲震耳,那艄公呆了一下,等這嘯聲停了方道:“公子是武林中人吧?”

林劍瀾笑道:“老大爺怎麼知道?”

那艄公道:“聽這呼哨聲就知道了,尋常人哪有這麼大的力氣?”說到此處略微猶豫道:“趁着接應之人沒來,老頭兒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林劍瀾心中納悶道:“他有什麼可和我說的?”卻仍是點了點頭。

那艄公指了指裡面道:“實不相瞞,老頭兒原也是裡面的人,這幾日纔拿了安民的銀兩帶着老伴兒兒子兒媳婦回了家,領回了以前被佔走的地,雖然不富裕,但是倒也心裡安穩。你們是武林中人,當日都是拿了錢救助我們這羣走投無路的困民,但我們這些人,並不想一輩子這樣,如今來了謝大人,才能重回故里,憑自己的力氣也能養家餬口,這就夠了。”

林劍瀾嘆了口氣,望了望這水面,上面水汽氤氳,道:“老大爺,你不用再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希望我們江湖中人不要再多生事端,就讓你們回鄉耕種打漁便好,是麼?”

那艄公連連“哎”了幾聲道:“公子能明白老頭兒的意思再好不過,這幾日老頭兒和其他擺渡了接了幾批你這樣的客人了,臉色都不太好,我是看你面色和善,纔敢多言幾句。”說到這裡眼圈卻紅了,道:“公子莫怪老頭兒忘恩負義,上次朝廷來,我家老大就死在這湖裡了……我、我實在不想……”

林劍瀾心中一酸,拍了拍艄公肩膀道:“老大爺,你放心吧,我雖人微言輕,但若有說話之機,定會幫你們。”

正說間,蘆葦蕩中隱隱有划水聲傳來,林劍瀾張目望去,見一艘小艇快速划來,雖然蘆葦分佈的曲折之至,那小艇在其中卻是迅速的七扭八拐,遊刃有餘,想是架舟之人水平高超之至,片刻便到了眼前。

那船頭立着一箇中年男子,五綹長髯,腰間一對判官筆,因太湖之會臨近,到此的江湖中人甚多,因此見了林劍瀾並不吃驚,略一抱拳道:“這位兄弟是哪家堂口的?煩勞通稟一聲。”

林劍瀾打量了此人一番,卻“咦”了一聲,又覺自己失態,臉一紅道:“在下姓林名劍瀾,沒有什麼幫派堂口,是個散人罷了。”

那人聽他報出名字,臉上卻已經帶了笑意,道:“原來是林公子,快些上船吧,袁相公早已有過交待。”說罷將林劍瀾扶上船去,小船飛馳似箭,林劍瀾回頭望去,見那老邁的艄公一張極盡滄桑的面孔滿含期望,離自己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視線之外,不禁心底暗自嘆了口氣,重新轉回身去,對那人細細打量。

那人見林劍瀾死死盯着自己瞧,卻不尷尬,咧嘴一笑道:“林公子爲何這樣看在下?莫非在下身上開出花來了不成?”

林劍瀾忙搖搖頭道:“閣下必定是袁相公的心腹了?”

那人道:“心腹倒談不上,只是有些事情能幫着袁相公跑跑腿,動動嘴皮子罷了。哦,差點忘了,還要委屈林公子一番,即使與袁相公相交頗深,也不能例外,要蒙上雙眼才行。”

林劍瀾想起當日與林龍青進太湖時就是如此慎重,便點了點頭,自己拿過布條繫好,方道:“太湖之會在即,恐怕袁大哥過幾日便要回來了吧?”卻聽那人笑道:“袁相公正在軍中,要不怎麼會交待在下前來相迎?”

林劍瀾聽了大驚,急忙站起,卻惹得這小艇一陣劇烈的搖晃,林劍瀾穩住身形,一把將遮眼布扯下道:“他在軍中?”

那人急忙道:“你……我信你是袁相公之友,所以不曾提防,你怎可隨意將布摘下?快……”他要拉扯,林劍瀾卻越發心急,掙開道:“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去!”

二人在上面拉扯不已,那小艇卻瞬間已過數叢蘆葦,眼前開闊起來,一個極大的水寨佇立在前方,上面彩旗飄揚,隨風舞動,竟已到了太湖軍中,那人攤手無奈道:“已經到了,此時再遮擋也沒用了,你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事情見了袁相公再說也不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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