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元甫拱手道:“高大人,您也看見了,事情結束後我可沒招惹他,是他姓張的先帶兵馬殺過來的,人家都殺到門口來了,我若不做出反應,等他帶兵殺進軍營內,豈不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張鎰當然也不會任由韋元甫一張嘴巴說話,他當即冷哼一聲對高尚道:“高大人,不是我張鎰小肚雞腸,實在是這姓韋的欺人太甚,魏博地區本來就是我們永平軍先進來接收的,各州所有叛軍的財物都被我軍收繳並儲存起來,他們淮南軍不經過我們同意就擅自闖入各州府庫搬東西,這是明搶,這是土匪強盜行爲,完全不把我永平軍放在眼裡,哪有這麼欺負人的?今日我若忍了,日後還如何帶兵?如果是高大人,你可咽得下這口惡氣?”
高尚舉手揮下:“夠了,本官先不管你們誰對誰錯,沒有命令擅自動兵就不行!張大人,韋大人,本官雖然是特使,但無權處置你們,不過本官的話在大王那裡還是有些份量的,若你們不想本官在大王那裡參你們一本,你們就給本官把兵馬都撤了。張大人,請你下令先把兵馬撤走,是你先動兵馬的,你都殺到人家軍營門口了,這總是事實吧?”
張鎰沉默了片刻,咬牙道:“高大人,張某可以先下令撤軍,但如果他姓韋的卻下令大軍殺出來怎麼辦?那我永平軍豈不是全完了?”
高尚扭頭看了一眼韋元甫,再回過頭來對張鎰道:“本官可以用人頭擔保,若韋大人的兵馬衝出來,本官一定上奏攝政王,先斬他韋元甫,再自裁把人頭送給你!”
張鎰看向韋元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隨即對高尚道:“好,張某就信高大人這次!”說完對身邊的一個親兵吩咐,讓其去傳令撤軍回營。
傳令的兵士走後,高尚再對韋元甫道:“韋大人,該你了,立馬下令讓兵馬都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
韋元甫對高尚拱了手,對張鎰狠聲道:“今日看高大人的面子不跟你計較,哼!來人,傳令讓將士們都散了!”
雙方的命令很快傳達下去,永平軍先開始撤軍,隨後淮南軍也在軍營內散了軍陣,對峙的緊張局面終於解決了,但事情還沒有完。
高尚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這才察覺全身上下都汗溼透了,得趕緊換乾淨衣裳,不然在這寒冬臘月很快就會大病,他又等永平軍走遠後纔對張鎰和韋元甫道:“本官給你們兩個時辰處理好軍中事情,然後趕往府衙,上次雙方械鬥的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有一個處置結果了!至於剛纔發生的事情,因爲你們是直接當事人,本官無權處置你們,因此本官會把這件事情詳細上奏給大王,由大王來裁決!”
張鎰和韋元甫互相對視,惡狠狠的瞪着對方,然後各自冷哼一聲,打馬轉身離去。
臧希晏看着二人走遠,冷笑着對高尚道:“高大人,今日你總算知道這些節度使有多麼放肆了吧?你可是大王特使,他們都敢無視你的存在而動刀兵。別看老夫身爲平叛元帥,如果不是我資格老,韋元甫根本就不會鳥我這個元帥,平日老夫下的軍令,韋元甫從未不折不扣的完成過,如果不是爲了團結,老夫早就不會容忍他這麼囂張了,置於張鎰,此人的跋扈你也看見了,老夫也可沒有冤枉他吧?現在老夫終於理解大王爲何要下這麼大的決心削藩了,連他們這樣的對朝廷稱得上還算恭順的節度使都囂張跋扈成這樣,可見其他不服從朝廷調遣的節度使有多可恨了!”
高尚道:“臧大帥,風涼話就不要說了,這話你跟本官說說也就算了,別當着其他人說,如果傳到張鎰和韋元甫的耳朵裡,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麼事端出來!現在是平叛的關鍵時刻,還是以大局爲重,儘量不要說一些影響內部團結的話!”
在接下來的府衙會議上,高尚向張鎰和韋元甫通報了調查結果,然後給出了處理意見,畢竟發生械鬥的雙方兵將分別是張鎰和韋元甫手下的人,他不能越過這兩人去處理。
“韋大人,你麾下的將軍陳四才和兩個校尉先帶兵闖入了博州府庫搶走了大批財物,他們是否受了你的軍令?”
韋元甫哪能承認是自己下令乾的,立馬搖頭道:“韋某怎麼可能下達這樣的令?”
“這麼說陳四纔等人就是擅自行動了,公然闖入府庫搶劫官府財物,這形同造反,按照軍法當斬,本官的意見是對陳四纔等幾個主要將校進行處斬,其他參與的兵士全部發配安西!”
高尚說完又問張鎰:“張大人,帶兵與淮南軍發生械鬥是不是你下的軍令?”
張鎰權衡了半響搖頭:“不是!”
高尚道:“據調查是你的麾下將軍吳寶帶兵闖到了淮南軍軍營並先與對方對峙,而且先動手,然後在發生了大規模械鬥,本官的意見是把吳寶等幾個主要將校進行處斬,以儆效尤,其他參與的兵士全部發配嶺南!二位大人,本官的建議,你們以爲如何?”
張鎰想了想,擡頭道:“高大人,這些將校兵士們在平叛過程中都是立過大功的,這麼處置他們是不是太重了?”
韋元甫也不同意高尚的處理意見,同樣反對道:“不錯,就這麼殺了有功將士,我恐怕會招致其他將士們的不服!”
高尚的臉上變得難看,這二人盡然如此公然的袒護犯錯的屬下,而且當面反駁他,高尚冷聲道:“那麼二位認爲怎麼做才能對那些受害的雙方將士們有一個交代?怎麼做才能對軍法有一個交代?怎麼做才能對朝廷和攝政王有一個交代?二位不會以爲這件事情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去年鳳翔節度副使沙吒利策動兵將對抗朝廷旨意,惹得攝政王雷霆震怒,最後鳳翔軍除了節度使李抱玉得以倖免之外,其他人一萬餘人全部被處死的消息你們應該聽說了吧?你們應該明白惹怒攝政王和朝廷的後果有多嚴重!如果本官剛纔所說的這些人不死,那麼事情一旦鬧到朝堂上,死的可就不止這些人了!二位可要考慮清楚!”
臧希晏看着高尚把張鎰和韋元甫二人壓制得死死的,嚇得二人額頭上直冒冷汗,不由心中誹腹,果然還是讀書人的嘴巴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這兩個桀驁不馴的節度使嚇成這樣。
張鎰先頂不住壓力,妥協了:“好吧,就按照高大人的意思辦,張某會下令軍中軍法司執行!”
“好,到時候通知本官一聲,本官會派人去觀刑!”高尚點點頭,打破了張鎰想要在行刑時搞鬼的想法。
“韋大人,你怎麼說?”
韋元甫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就按照高大人的意思辦吧,屆時韋某會派人通知大人!”
械鬥事件雖然有了處理結果的,但是張鎰和韋元甫二人帶兵對峙的事情還沒完,而且讓兩人在這裡統兵,平定李寶臣的事情只怕無法進行下去,高尚考慮到這裡,當晚就寫了奏章,第二天早上派八百里加急快馬向長安趕去。
沿途雖然有風雪阻路,但高尚和臧希晏的奏章還是很快分別送到了長安,趙子良看過奏章之後勃然大怒,拍着案桌對衆臣說:“真是豈有此理,現在是平叛的關鍵時刻,這二人完全不顧大局,做出這種有損團結的事情,公然帶兵對抗,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到底是因爲一點財物惹出來的,還是他們不敢上交軍政大權而故意演出這麼一出拖延時間?或是專門做給本王看的,想讓本王知道他們的厲害?”
李泌站出來拱手道:“大王息怒,以微臣來看,張鎰和韋元甫應該還沒有膽子敢故意設計搞出這件事情來威脅朝廷,這二人擔任永平軍節度使和淮南節度使也有好幾年了,在外面集軍政大權於一身,身上難免帶有這種跋扈,而且大王又沒有把永平軍劃歸臧希晏節制!”
顏真卿站出來拱手道:“大王,臣認爲出了這件事情,不能再讓張鎰和韋元甫呆在博州了,要麼把這二人調離,要麼把臧希晏召回,把永平軍劃歸元帥府節制,再另行委任威望和才能更盛的統帥前去支持平叛事宜!臧希晏與張鎰本來就有仇怨,現在韋元甫又跟張鎰鬧翻了,韋元甫也不太聽從臧希晏的指揮,大王是知兵之人,應該知道這裡面的弊端,強行把他們湊在一起平叛,只怕會越來越糟!”
趙子良考慮了一陣,下令道:“傳本王令,現在天氣寒冷,戰事無法展開和進行,趁着這段時間,命永平軍節度使張鎰、淮南節度使韋元甫和陳許節度使曲環在年底之前返回長安述職!三人離開後,永平軍、淮南軍和陳許軍諸將由臧希晏暫時全權節制!任命高尚爲平叛元帥府監軍,拿本王的斬將刀來送去給臧希晏,各軍若有將校不服從軍令,臧希晏可用斬將刀先斬後奏!”
趙子良詔令送到博州之後,張鎰、韋元甫和曲環等人沒想到朝廷會下達這麼一份詔令,三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朝廷對張鎰和韋元甫不滿了,所以令他們回長安述職,而曲環這次完全是遭了池魚之殃。
這三人不敢不奉詔令,終於在年底返回了長安,趙子良卻故意晾了他們半個多月不見他們,直到過了大曆四年的上元節,趙子良在召見他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