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趙子良派八百里加急給在長安的鄭三和岑參分別送去了一封書信,信中把情況進行了詳細的說明,讓他們留下來繼續爲北庭軍籌措糧草軍餉和軍械物資,北庭軍還要指望他們過日子,同時他還寫了幾封信讓王燦以情報網的渠道分別給北庭留守劉眺、高適、獨孤峻等人各送去一封信,說明了大致的情況,讓他們看好家,防止屑小趁虛而入。
趙子良也給遠在北庭的兩位夫人去了信,說明自己現在已經遭到朝廷的猜忌,不能返回北庭,目前局勢複雜,他只能返回江陵老家靜觀其變,讓兩位夫人帶着兒女在北庭不要輕舉妄動,他會隨時派人送信過去。
處理全部事務之後,六月十一日上午,趙子良攜孟夫人在三百親兵護衛的護送出洛陽城開始南下,趙霆、楚歌、白孝德、李晟等軍中大小將校率四萬北庭軍將士夾道相送,後來除了北庭軍之外,其他各軍將士也都紛紛前來送別,甚至洛陽周邊的百姓們也攜家帶口前來,送行的人羣站在道路兩側,延伸至三十里外。
送行的將校們、兵士們和百姓們一個個都忍不住淚流滿面,竭力嘶喊着請求趙子良留下來。在這些送行的人心裡認爲,如果說當今天下還有誰有能力能夠快速靖難平定叛亂,唯趙子良一人而已,這樣一個人屢次受到猜忌、陷害、屢次被貶,依然無怨無悔地盡心盡力、盡忠職守,到頭來卻是這樣的下場,這天下還有公道可言嗎?難道大唐真的已經到了亡國的邊緣,連這樣的忠臣良將都容不下,只能容納那些奸佞小人,這個朝廷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趙子良頭頂束冠,身穿常服、腰間佩刀,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三百護衛護送着孟夫人乘坐的馬車和一些行李、細軟和糧食。
道路兩側的百姓們和兵將們不斷的揮手叫喊着請求趙子良留下,趙子良只能不停地揮着手示意,這時一個老漢衝開維持秩序的兵丁跑到道路中間跪下哭泣道:“大帥留下來吧,中原百姓不能沒有您啊,您這一走,叛軍再殺過來,我等又將遭到屠戮!”
趙子良連忙翻身下馬,快步走過去把老者攙扶起來,嘆道:“老人家,我倒是想留下,但我不能留下來,如今我已無職權,只能回鄉種地嘍!接替我的新大帥很快就到任了,有他在,必定保百姓們平安,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再送了!”說完對路邊兩個兵士示意,把這老漢攙扶到路邊去了。
趙子良轉身上馬繼續前進,路旁不斷有人嚎啕大哭,爲趙子良可惜、爲自己今後悲慘的命運哭泣,聽見這些哭聲,趙子良心如刀割,卻什麼都做不了。
臨近中午,總算遠離了送別的百姓和兵將們,趙子良也鬆了一口氣,此時一匹快馬從後面跑過來,趙子良扭頭一看,看見騎馬的人竟然是杜甫,於是勒馬停下來。
等杜甫起來跑過來,趙子良問道:“杜子美,我從城裡出來的時候還以爲你至少會作一首送別詩的,卻始終不見你來,現在你追上來,是不是已經有所得了?快吟來聽聽!”
杜甫停下來苦笑道:“趙郡王就不要取笑了,我倒是想作詩一首給郡王送別來着,只不過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跟郡王一起南下算了,送別詩就免了吧!”
趙子良一愣,說道:“你跟我一起南下?我雖然有郡王爵位,但已經無官無職,又不能開府建衙,我可給不了你官做了!”
杜甫毫不在意道:“郡王一家總得吃喝拉撒,這些親兵護衛也要吃穿用度,郡王應該需要一個人來管管賬房什麼的吧?這個我做得來!”
趙子良看了看杜甫,問道:“你不是在說笑?”
杜甫道:“郡王認爲我是一個喜歡說笑的人嗎?”
趙子良嘆道:“我也不知道杜先生是怎麼想的,既然杜先生決意要跟我一起南下,我能被先生不棄,也算是榮幸了,好吧,我以每月一百貫的酬勞聘請先生爲我處理身邊瑣碎事務,日後先生要另謀高就,隨時都可以離開!”
杜甫笑道:“每月一百貫比一個太守的薪俸都要高,看來我杜子美還是值點錢的,哈哈哈······”。
不久,杜甫的家眷坐着一輛馬車追了上來,隊伍繼續南下。
杜甫早就看出來了,這平叛大業沒有趙子良根本就玩不轉,從滎陽到潁川一線的叛軍就多達四十多萬,相州及周邊地區還有十幾萬叛軍,河北的史思明、蔡希德等人手裡還有二十多萬人馬,這麼算起來叛軍總兵力還有七八十萬,叛軍的勢力還有如此龐大,而唐軍雖然在戰略上處於優勢,但是兵力卻不到叛軍的一半,而且沒有了趙子良這種在軍中擁有崇高威望的人統帥,各處唐軍根本無法凝成一股繩,換了其他人來主持平叛大業,只怕連下面的將校都調動不了,軍中盡是一些驕兵悍將,沒有一定的能力和本事,這些人根本就不會俯首聽命。
杜甫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這年頭到處都是戰亂,與其帶着家眷到處流浪,時時都有危險,還不如跟在趙子良身邊安全,日後等平叛的局勢越來越惡劣,朝廷遲早還是要重新啓用趙子良的,那時依然跟跟在趙子良身邊施展自己的才華。
兩人騎馬在走在最前面,趙子良對李白竟然不給他送行頗爲不滿,他對杜甫說道:“這個李白也太沒人情味了,他這個洛陽縣令好歹也是我保舉的,如今我辭官不做了,他竟然不來送行,不當人子,真是不當人子啊!”
杜甫卻是知道李白的情況,解釋道:“這些年李兄一直在忙着安置難民的事情,根本無暇分身,他被手頭上的事情耽擱了,無法抽身前來爲郡王送行也是正常的。再說,李兄這麼多年來一直渴望能做官爲百姓、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華,如今正有這個機會,他豈能不珍惜,據說他現在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
“哦?這麼說來倒是我錯怪他了!”
下午,趙子良一行人在一個小鎮附近生火做飯,從東邊一條道路的盡頭出現了幾十個騎兵,趙子良的護衛們立即翻身上馬取出兵器排成軍陣進行警戒。
等那些人騎馬跑近了,趙子良一看,最前面的一人竟然是李嗣業,便對護衛們擺擺手讓他們放鬆。
李嗣業勒馬停下,快步走到趙子良面前下拜道:“大帥,末將來遲了!”
趙子良把李嗣業拉起來走到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坐下,正好親兵們已經把飯菜弄熟了,趙子良便招呼李嗣業一起用膳,讓人拿來一壺酒,與李嗣業對飲。
趙子良問道:“你不是在領兵進攻新鄭嗎?怎麼會有空來見我?”
李嗣業喝了一口氣嘆道:“前天末將正帶兵攻打新鄭,楚歌他們派人送來消息說朝廷奪了大帥的兵權,大帥已經上表辭去官職準備返鄉,軍中將士們聽聞這個消息,士氣當場大跌,大部分將校丟下兵器準備離開隊伍還鄉,這仗沒辦法打下去了,末將只能下令撤兵到密縣,並極力約束將士才避免全軍解散的局面!”
趙子良想了想對李嗣業說道:“軍隊不能亂,任何時候軍隊都不能亂,你回去告訴將士們,就說我說的,不能因爲我走了,將士們都不幹了,那誰來保護百姓們呢?既然你們已經撤到了密縣,就先休整一段時間,接替我的王承業很快就會上任,接下來就看他怎麼部署吧!”
趙子良跟李嗣業聊了一陣就把他送走了,吃完飯後隊伍繼續南下。
六月十四,趙子良一行人抵達汝州,魯炅、王思禮等人得到消息出城迎接並備了薄酒招待。酒席間,魯炅、王思禮等人對趙子良離去之後的平叛大業抱着頗爲悲觀的態度,大家的情緒都不高。
趙子良只能勸慰他們,讓他們服從新任元帥的調度,積極參加作戰,爭取早日平定叛亂,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寧。
此後,趙子良一行人在前往江陵的途中謝絕所有官吏們迎接,遇到城池也儘量繞過去,除非要進行物資補給才進城。
六月十五,長安、大明宮,含元殿。
大朝會進行到一半,一個鴻翎信使穿過重重宮殿一路快跑着舉着一封奏摺跑進了含元殿,對着寶座上的玄宗稟報道:“陛下,江陵郡王趙子良派人送來奏章!”
玄宗和大臣們都爲之一愣,不是馬上要來長安了嗎?怎麼這個時候還派人來送來奏章?
玄宗定了定神,對高力士擺手道:“念念!看趙子良說些什麼!”
“諾!”高力士走下臺階接過鴻翎信使手中的奏章打開一看,隨之愕然。
玄宗看見高力士的表情,問道:“怎麼回事?趙子良說什麼?”
高力士回過神來道:“陛下,趙子良上表請辭一切官職,如今已經攜妻妾回鄉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