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太極殿內,太宗皺眉端坐在龍椅之上,此時不是朝會,殿內也只站立着幾個親近的大臣,和成年的皇子,平日裡太宗召開內朝往往都是在承慶殿內,今日卻是個例外。
“你們都說說看,對於範興,朕該如何處置!”
太宗的話音剛落,蜀王李恪就迫不及待的出班稟道:“父皇!範興之事或許情有可原,綏州失守或許事出有因,然我大唐律令,凡丟城失地者,一律處斬,絕不能因爲一個範興,便更改了朝廷的法度,若是開了這個口子,那日後還有誰會將我大唐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旦敵兵臨門,便打着保護百姓,顧全大局的幌子,行貪生怕死之實,這大唐的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李恪自然是希望範興死的,作爲太子李承乾曾經中山郡王府上的長史,範興雖然在李承乾集團內的地位不高,但是身爲一州刺史,卻也是李承乾在朝堂之外的一大臂助。
長孫無忌聞言,道:“蜀王殿下此言差矣,那範興丟了綏州城,乃是爲了給各路援軍示警,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的話,我大唐損失的可就不是一個綏州,而是這天下了!”
岑文本駁道:“長孫大人此言未免危言聳聽了,範興便是有千般道理,也洗刷不了他丟城失地的恥辱,這是大義,臣請聖上依律治範興死罪!”
正在此時,執殿武士進殿稟報道:“啓稟聖上,那些大臣們又來了,就跪在太極殿外,請求聖上處死範興!還說~~~~還說~~~~~~”
太宗一皺眉,道:“還說什麼!?”
執殿武士低頭道:“還說若是聖上不答應處死範興,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他們便長跪不起!直到聖上答應爲止!”
太宗還沒什麼表示,長孫無忌一聽就火了:“還真是沒完沒了了,聖上,那些人分明就是在要挾聖上,絕對不能在姑息那些亂臣賊子了!他們這是在要挾聖上,這纔是丟了大義,真正的大不敬啊!”
李恪聞言,冷笑道:“長孫大人,未免言過了吧!諸位大臣們也是懷着一腔熱血,似範興這般丟城失地,有辱國體者,難道不應該依律治罪嗎?反倒是忠貞愛國的大臣成了亂臣賊子,是何道理!”
在這個崇尚門第的年代,像長孫無忌那樣能拋開世俗之見,同情範興際遇的人畢竟不多。更多的人因爲瞧不起範興的出身,而想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一些出身高門的官員,連着幾天到太極殿前跪諫,人越聚越多,羣情激憤,許多朝事都耽擱下來。
外面一羣朝臣跪諫,殿內也是羣情激奮,太宗看了眼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李承乾,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得不起身親自出面勸衆人回去,帶着衆臣,皇子走到太極殿前,對擠在那裡的朝臣明知故問道:“你們都是要朕殺範興的嗎?”
衆臣齊聲稱是,有個大臣一臉義憤地嚷道:“綏州幾萬軍民都因範興而受累,不殺安能平臣民之心?”
太宗看了那人一眼不動聲色地道:“嗯,你們說的很有些道理,不過呢,朕正有件拖延了好幾天的朝務要辦,你們催得急,只好先到了這裡。國家這麼大,千頭萬緒,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事情要辦理,你們容朕辦完這件早就該辦的事兒,再來說你們的事兒如何?”
天子都說了這話,誰還敢反對,衆臣看着太宗,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太宗見衆臣不言語了,便取出一枚斷了的鑰匙,高高舉起,對羣臣說道:“這是大唐綏州府庫的鑰匙,它是叫突厥人砍斷的,朕今天本來是要在承慶殿接見司掌這柄鑰匙的官員,對他進行嘉獎的,因爲諸位的緣故,現在就只能在這裡接見他了,趙恭存來了嗎?”
有人引着已斷了一隻小臂的趙恭存走過來,趙恭存跪倒行禮,口中喊道:“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感懷的看着趙恭存,彎腰將他扶了起來,而後對着衆人說道:“就是這麼一位小小的司曹參軍,拼着性命守衛府庫,敵人奪不下鑰匙,只能剁下他的手臂,可是斷手仍然死攥着鑰匙,敵人只能剁開他的斷手,結果將鑰匙也剁斷了,而庫裡有多少錢呢?只有一貫錢!”
羣臣聞言,頓時一陣議論,太宗也不理那些人,轉向趙恭存問道:“你爲什麼要爲這點兒錢搭上一條胳膊?”
趙恭存躬身回答道:“臣爲的不是這點錢,而是爲了恪守自己的職責,臣身爲綏州的司曹參軍,職責便是守衛大唐的府庫,沒有聖上親命,任何人都不能踏進半步。”
太宗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激動之色,揚聲對着衆臣道:“這話你們聽見了嗎?職責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你們一個個都以忠臣自居,什麼是忠臣,盡職守責,扶保社稷纔是忠臣!現在軍情那麼緊急,將士們天天期盼着朝廷的糧餉,可有的人呢?放着自己的職責不顧,跑到這裡來指責別人,這算什麼忠臣?”
羣臣都低下了頭,有人開始悄悄離去。
接着太宗宣佈趙恭存恪盡職守,堪爲天下官吏之楷模,朝廷特擢升其爲禮部員外郎,以示褒獎。
趙恭存熱淚盈眶以頭搶地,叩謝天恩。
太宗對衆人道:“朕辦完這件當辦的事了,現在可以和你們說說範興的事了!”
話音未落,他自己的臉上已露出詫異的神情,太極殿前只剩下寥寥的幾個人,太宗見狀,終於鬆了口氣,他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傢伙嚇得忙不迭地起身離去,個個都只恨自己腳底下太慢。
太宗見人都走了,只留下長孫無忌和李承乾,將其餘臣工,皇子遣去,看着李承乾道:“承乾!方纔長孫無忌都再爲範興求情,他曾經做過你的長史,武德九年又在護送你到長安的路上,救過你的性命,你爲什麼不爲他說上一句話!”
太宗的語氣含着怒氣,顯然爲李承乾這般薄情寡義感到不滿。
李承乾這時才擡起頭,看着太宗,泣道:“父皇只道兒臣不救範興嗎?兒臣想救,只是不能去救,如救了一個範興,卻讓父皇無法對天下交代,如果不救,心中又卻是自責,兒臣如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太宗聞言,不禁一驚,接着欣慰的點點頭,道:“這個道理,是誰和你說的!”
李承乾道:“是杜睿,本來兒臣也想要爲範興求情,只是聽了杜睿的話,兒臣才明白了,原來這裡邊居然有這麼多的糾葛!”
太宗長嘆一聲,道:“沒想到範興的知己居然是個十歲的孩童,走吧!我們去見見範興!”
太宗帶着長孫無忌和李承乾去天牢見範興,杜睿在家中也坐不住了,他實在是不願看到一個大唐的忠臣就這樣揹着罵名死去。
等杜睿帶着杜仲,杜貴到了大理寺獄門外時,那裡正雲集着數不清的官員,兵士還有百姓,正在喧鬧着,突然,大門一開,杜睿曾經在醉仙樓見過的那個太宗身邊的侍衛馬宣良走了出來,對衆人說道:“各位請回吧,用不着再在這裡吶喊了。”
杜睿聞言,頓時心中一驚,長嘆一聲,他已經想到結局了。
可是人羣中還是有人在嚷:“不殺了範興,我們就不走!”
馬宣良一閃身,兩個侍衛擡出一副擔架,範興的屍體躺在上面。馬宣良一指擔架說道:“他已經自己上路了!”
聽到範興已死,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侍衛擡着範興的屍體朝外走去,人流擁上前去,撕扯着範興的屍體,朝着他吐口水,扔雞蛋,範興的屍身很快變得一片狼藉,讓人不忍卒睹。
杜睿見狀,心中悲苦,扯住一個百姓問道:“你們爲何如此恨他!?”
百姓道:“那人丟城失地,置綏州數萬百姓安危不顧,這樣的人,誰不恨。”
杜睿鬆開了那人,看着正被折磨的範興屍身,搖了搖頭嘆息道:“一個好官呀,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大仁大智的幹才走了,這些人居然還高興成這樣!羣氓徒有一腔熱血,能夠洞觀全局識得大體的人又有幾個?”
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一把按在杜睿的肩頭,怒道:“你小子剛纔說什麼來着?”
說話間一拳已落在杜睿的身上,杜睿也不還手,他現在疼的是心。
接着擁上來十幾個人圍住杜睿痛打起來,一邊打一邊還在罵着“打你個小賊!”
杜仲,杜貴連忙上前,拼命勸阻,卻無濟於事,眼看杜睿就要被一通老拳打得頭破血流,突然有幾個挎着腰刀的大漢衝了過來,驅散衆人,將杜睿扶了起來。
杜仲不住地向這些大漢稱謝,大漢中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一指旁邊一輛馬車道:“謝我做甚,要謝你得謝我家小姐!”
杜睿擡頭一看,馬車上坐着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兒,兩條小腿掛在車上正在晃着,掛着一臉頑皮的笑。
這個少女正是太宗的掌上明珠安康公主,一大早,她就溜出宮來,向李承乾借了十幾個侍衛,帶着他們出來閒逛。不曾想卻撞上了杜睿說了些奇怪的話,讓她產生了好奇,所以,當有人圍住杜睿痛打時,她就讓侍衛出手救了他。
杜睿拍拍身上的土走過來致謝:“多謝公主!”
安康公主一愣,隨即笑道:“你都知道了!?”
杜睿點頭。
安康公主見了,頓時一陣索然無味,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以後還能跟着太子哥哥去找你玩嗎?”
杜睿淡淡一笑,道:“公主願意光臨寒舍,草民榮幸之至!方纔的事,還要多謝公主殿下援手!”
安康本就伶俐,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