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天剛剛晴了一天,便又開始下起了雨,而且一下又是三天,原本已經快要修好的龍首渠非但沒能按時完工,還由於下游多出崩洪,讓涇渭兩岸多處農田,房舍被沖毀一空,黎民百姓深受其害。
漕運沒有修通,對那些囤着大把糧食的商人來說是福音,但是對東宮來說,就是一場天大的災難了。
李承乾焦急地在宮中踱來踱去,江白、胡成、恆連等人站在一旁,都掛着一副苦臉。江白一臉歉意地向李承乾稟報道,他派人沿河查了一夜,事情總算弄清楚了,原來,下游華州境內的龍王廟一帶有個小口子一直沒有發現,昨夜的一場大雨把這口子一下衝毀一百多丈,所以儘管西邊的口子堵上了,這龍首渠仍然通不了。
李承乾聞言,頓時驚得面如土色:“一百多丈?那得要多長時間才能堵上?”
江白回答道:“那兒離渭河干道近,口子又寬,只怕要一兩個月功夫了。”
江白的回答,不啻於是一聲炸雷,李承乾頹然坐下來,他已經慌得六神無主。
這些日子南倉的糧食出得很快,到前天已經只剩十萬石。人都是這樣,做有風險的事情時邁出第一步最難,可邁出這一步嚐到甜頭後,就不會再回頭。看到成箱成箱的錢進來,李承乾已經忘乎所以了,他聽說因爲漕運就要修通的傳言,米價連着掉了兩天,就叫胡成把南倉裡剩下的十萬石米快些都賣了。胡成原本是想壓着那十萬石,無論如何不出手的,但拗不過急於求成的李承乾,最後只好照辦。等到了今天早上,倉中就只剩下七八千石了。
偏偏此時,戶部和兵部來了公文,讓太倉立即往涇州發運一萬石軍糧,胡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勁地催促着:“太子殿下,戶部和兵部的事兒可耽誤不得,何況這批糧食是發給柴紹的。要是拿不出來,可是要捅大婁子呀。”
李承乾明白他的意思,柴紹素來和蜀王李恪一黨走得很近,如果誤了他的軍糧,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李承乾頹然坐倒,有氣無力地說:“胡成!你現在立刻到市場上,看看能不能先買幾千石過來,應應急!”
胡成搖搖頭道:“殿下!如今的行市,幾千石糧食賣出去容易,買進來可難呀,就是花再大的價錢,沒三五日也張羅不齊,長安城內許多大戶家中糧食堆積如山,可是這些人都坐等糧價,不肯出手,微臣也是無可奈何!”
李承乾聞言,急得直跺腳,嘴裡唸叨着:“這可如何是好!”
心裡也在暗暗後悔當初不應該不聽杜睿的勸諫,如今果然出了大亂子,軍糧一項要是應對不上,他這個太子受人詬病事輕,但要是因此鬧出了譁變的話,受累的可是這大唐的天下,如今大唐剛剛經過綏州之敗,正是體虛力弱之時,這個時節,可是萬萬不能出大亂子的。
瞧着李承乾着急的樣子,江白在一旁再次自責道:“這件事兒都怪臣,是臣害了殿下。”
李承乾看看江白,知道他這幾日都在工地盯着,也累的夠嗆,不忍心責備,說道:“唉,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江白思慮了片刻,道:“殿下,爲今之計,柴紹那裡的軍糧無論如何也是拖不起的,一旦邊軍缺糧,鬧起兵變來,這天大的干係誰都脫不了,不如這樣,先從左屯衛軍那裡調撥幾千石糧米,好歹先應付過去再說。只要對付了柴紹,不要叫他們抓住了把柄,餘下的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李承乾問:“那左屯衛軍就肯讓出糧草,再說糧食全都拿走了,左屯衛軍的人馬吃什麼?”
江白答道:“左屯衛軍的吳慶與臣有舊,臣只要曉以利害,糧草不是問題,至於左屯衛軍吃什麼,臣再想辦法吧。”
李承乾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不成,左屯衛軍是隱太子的舊部,武德九年被我父皇提爲天子親軍,爲了不讓人心懷芥蒂,一向寬恤有加,如何能剋扣他們的糧米,依我看不如從東宮六衛處調撥一些糧米過去,應付一下!”
江白忙道:“殿下不可,東宮六衛乃是殿下的親軍,這個時節更應該多加恩恤,要是剋扣了他們的口糧,今後又有誰會爲殿下效力啊!左屯衛軍處,臣自會想辦法應付,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
李承乾此時也沒了辦法,想想也只能這樣,便叫胡成依着江白說的辦,接着又喚過幾個心腹來,讓他們從今兒個起,什麼都別幹了,就到市面上收糧食,有多少收多少,都囤到南倉應急。
恆連有些擔心地說:“殿下,眼下長安市上的好糧不多呀!淨是些浸過水的糧食,容易生黴,這一生黴可容易吃出事兒來呀。”
李承乾有些瘋狂的大聲道:“那也得收,過幾日只怕連這樣的貨色都沒有了!”
很快,胡成的人就到了左屯衛軍營後的一座小糧倉,吳慶親自到場讓守倉士兵把裡面的幾千石存糧悉數交給來人。站在糧倉門口守倉的裨將問吳慶:“大帥,倉裡的糧食都運光了,那明天咱們吃什麼?”
吳慶眼一瞪,斥道:“你囉唆什麼,這兒誰是大帥?”
李承乾這邊忙的手忙腳亂,杜睿這邊也並不清閒,前幾日他就將杜貴派了出去,押送那幾批還沒有送到的糧食,只是如今漕運不通,走陸路又實在泥濘難行,這幾日才走了幾十里路,昨日的雨勢過大,送糧隊伍又被擋在了華亭。
“仲叔!讓平生過去,再去催,這糧食如果再不到的話,估計日,可就要出大亂子了!”
杜睿也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市場上出現的糧食,大多都是李承乾從南倉私自提調出來的,但龍首渠始終無法修復,各地的糧米無法運到長安,此時恐怕太倉和南倉全都要空了,到時候各地的軍糧支應不上,鬧起譁變來,可就無法收拾了。
杜仲雖然不明所以,但看着杜睿這幾日急得連覺都睡不着,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只能出去喚過杜平生,讓他快馬加鞭去迎送糧的隊伍。
將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之後,杜睿也是無力的癱倒在了胡椅上,此時節,他也不知道這般盡心盡力的輔佐李承乾究竟是對是錯。
但是李承乾雖然有些好大喜功,辦事急於求成,但是總歸性子和緩,能虛心聽取他人的意見,再加上爲人仁厚,對待下屬也是竭力寬恤,單憑這幾點,縱然做不到像太宗一般的英明神武,但是做個合格的守成之君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和將自家的江山交給了武媚孃的李治,刻薄寡恩的李泰相比,李承乾總歸還是要強的多,至少輔佐李承乾,杜睿不用擔心將來會出現女主臨朝,或者被人過河拆橋的局面。而且這段時日和李承乾交往下來,兩人倒也意趣相投,此時再讓杜睿轉換門庭,他自身也是不願。
雨終於在第四天的時候停了下來,杜平生也趕回來稟報,最多再有一天,糧食便能運抵長安,聽到這個消息,杜睿方纔稍稍放下了懸着的心。
但是事情往往不能像人預料到的那般輕鬆,就在杜睿剛剛接到回報的同時,他最不期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承慶殿內,太宗坐在榻上,正在批閱文牘,如今龍首渠決堤,物流不同,他這個皇帝也是一籌莫展,再加上綏州剛剛經歷戰亂,百姓需要撫卹,更是讓人頭疼,如今太宗也只能盼着李承乾將差事辦好,不出什麼大亂子纔是,否則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想當年前朝時,天下充溢,倉稟庫府中的糧食多的吃都吃不完,只是天下大亂,到如今,雖然太宗父子兩代人都勵精圖治,然和前朝開皇年間比起來,還是差的遠了。
想到此處,太宗也是一陣唏噓,批完一道呈文後,對一旁的王德道:“你現在就去,把這個旨意轉給太子,明兒個有十五萬石糧食要運往綏州和幷州,那可是二十幾萬人的兩個月用度,萬萬不能大意,讓太子從東宮六衛當中抽調人手,親自押運!”
太宗讓東宮六衛押送,也是有深意的,自打李承乾出使突厥歸來,他對這個太子也是更加滿意,雖然說每天上朝,文武百官都呼號“萬歲,萬歲,萬萬歲”,但是天下又有哪個人能當真萬歲的,他這江山總歸是要交給太子的,爲了給後人打下基礎,如今太宗也想着讓李承乾多多與邊將交好,爲將來做鋪墊了。
王德小心翼翼的應道:“老奴這就去。”
王德拿着旨意正要出去,卻不想迎面和馬宣良撞了個滿懷。
馬宣良也顧不得和王德說話,急匆匆進來道:“聖上,大事不好了,左屯衛軍營裡出了大亂子,士卒們~~~~~~~譁變了。”
“什麼!?”太宗聞言一驚,就想要站起來,但是腿上突然一陣劇痛,又讓他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