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倭州,平安京,也就是曾經的飛鳥城,如今這裡已經成了大唐倭州的治所,經過幾年的移民,如今唐人在倭州的比重已經達到了三成,雖說倭人還是佔着絕大多數,然在倭州起主導作用的,卻毫無疑問是唐人。
當初將倭州打下來,杜睿給太宗皇帝的奏摺之中,曾對如何治理這個地方,有過一番詳細的規劃,在他的計劃之中,就是將倭州之民分爲了三等,第一等自然就是移民的唐人,第二等則是以前倭國的平民百姓,第三等則是那些倭國貴族。
通過這種森嚴的等級制度,控制倭國,同時還要不斷的削減倭人的口數,不斷的在倭國抓捕奴隸,送往大唐,爲的就是在未來,能將倭州徹底變成唐人的天下,當然要殺光倭人也是不可能的,畢竟那是數百萬的性命,雖說當初征伐之時,殺了近百萬,可倭人實在是太多了,倭島之上又多是高山密林,倭人往裡面一躲,找都沒地方去找,單憑一個殺字顯然是無法根絕倭人的,那麼就只剩下了另一個辦法,那就是同化,將倭人完全漢化,在未來,讓他們都忘記自己是個倭人的事情。
劉仁軌在倭州守護這個位子上也做了六年的時間了,雖然不曾再有升遷的機會,不過劉仁軌對現在的日子十分滿意,倭州地方不大,可是樂子卻不少,那些倭人也不是十分安分,今日東國叛亂,明日近畿鬧事,一年到頭,劉仁軌都沒幾個月清閒的日子可以過。
當然,劉仁軌也知道,將他留在這裡,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任務,那就是監視李治,如今的李治雖然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可到底是太宗的嫡子,縱然被剝奪了王爵,而是誰敢小看了他,一旦這小子在倭州鬧出些事端來,也是不好收拾。
劉仁軌接到杜睿要來倭州探親的消息之時,也是吃了一驚,畢竟五六年來,大陸那邊除了有來抓捕倭奴的船隊過來,就連個傳旨太監都沒到過倭州。
劉仁軌雖然能安於現狀,但畢竟身爲一個殺場戰將,誰願意整日裡窩在這個小地方,和那些倭人在大山裡捉迷藏,他算是打定了主意,等到杜睿來了,怎的也要在杜睿的面前好好報報委屈,總是頂這個倭州都護府都督的名頭,算是怎麼回事兒!
“來人啊!”
守在門外的親兵聞言,連忙走了進來,對着劉仁軌一拱手道:“將軍!有何吩咐!?”
劉仁軌捻着鬍鬚,道:“宋國公要來倭州探親,你將此事告知李夫人,記住,去的時候,千萬不要失禮!”
親兵忙道:“小人省得!”
李治雖說是被剝奪了王爵,發配到了倭島,可是畢竟是太宗的嫡子,當今聖上的親弟弟,誰敢怠慢,說是發配,其實和在此修養沒什麼兩樣,就連人身自由都沒有被限制,倭島和大陸被大海阻隔,所有大型船隻又全都被都護府控制着,李治縱然是想要逃走,都沒地方可去。
劉仁軌雖然肩負着監視李治的重任,但是對李治始終都是以禮相待,從來不曾怠慢過,平日裡也多加照顧,這些親兵自然就更加不敢對着李治作威作福了。
說到底,李治和李承乾也是親兄弟,誰知道李承乾什麼時候想念弟弟了,到時候,李治困龍昇天,他們還能討得好處去,何必做那得罪人的事。
說到李治,他現在的日子過得倒也清閒,雖然不再是親王之尊,可日子卻過得逍遙自在,不用再去想那麼多事情,不用再擔心着什麼時候會東窗事發,整日裡漁樵耕讀,說不出的快意。
不單單如此,李治如今還給自己找了件有意思的事情做,這些年許多百姓移民到了倭島,人多了,便漸漸聚攏成了村落,李治閒暇無事,便應了私塾先生這個差事,村裡十幾個孩子,都由他來教導。
到底是天家的子嗣,李治本身的文學修養也十分深厚,用來給村裡的頑童開蒙,自然是綽綽有餘。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一間茅舍之內,孩童們的讀書聲朗朗響起,李治一襲青衣,揹負着雙手,來回走動着,他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如今還蓄起了短短的鬍鬚,整個人看着沉穩了不少,眼神之中,少了幾分狂熱,多了幾分恬淡。
等到孩子們的讀書聲停下,李治淡淡的笑着問道:“這其中的寓意你們可知道了!?”
一個年歲最大的孩子起身道:“知道!此前先生已經教授過了,先生還說,這《三字經》雖說編纂的淺顯,可是其中卻蘊含着大道理。”
李治微微點頭,道:“說的不錯,確實如此,那你們可知道是何人編纂了此書?”
孩子們互相看了看,紛紛搖頭,他們如何知道。
李治笑道:“編纂這書的人可了不得,曾有人說過曹子建才高八斗,可是此人分明是將這天下的才氣都佔了去!了不得!當真了不得!”
一個學生問道:“難道比先生的學問還要大!?”
李治苦笑一聲,道:“我如何敢與此人相比,若是要比的話,此人的才華可比皓月,而我不過是個螢火之光罷了!相差萬里!要不然的話”
李治的話沒有說完,還有半句被他嚥到了肚子裡:要不然的話,我怎麼會敗在他的手裡!
“那這個人比孔夫子還要有學問嗎?”
李治聞言,響起杜睿當年曾說得那些話,不禁啞然失笑,道:“孔夫子在他的眼裡也不過就是個有些才學的窮酸罷了!好了!我們接着往下面讀!”
讀書聲迴盪不絕,村中的一些人聽着,臉上都帶着笑意,他們都是這些年從內地移民過來的,在這裡少的也生活了三四年的光景。
對於李治的身份,他們並不知曉,只知道這是一個有才學,而且還十分心善的富家公子,甚至有人猜測,李治和杜雲蓮是私奔出來的。
不過這些和他們都沒什麼關係,他們關心的只是,自家的孩子能從這位善良,寬厚的李公子身上學到大學問,將來不用像他們一樣,做個睜眼瞎。
“稚奴!該用晚飯了!”
杜雲蓮的聲音傳了過來,李治擡頭看看外面已經近黃昏時分了,對着衆孩童道:“好!今日便到這裡,回去每個人將今日所學的新字,都寫十遍,明日帶來我看!”
“是!先生!”
孩童們雖年紀幼小,但是在李治的調教下,一言一行卻格外的守禮,可是誰又能想象得到,這個教導孩童們守禮之人,曾經會作出謀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呢?
看着孩童們散去了,李治突然感到一陣寂寥,有事情做的時候,他還能不去想那些事,一旦清閒下來,他的心忍不住又會去想那些煩擾之事了。
轉身走出了學堂,朝着家中去了,他住的這個地方距離平安京並不算遠,不過卻是在深山之中,想要走出去的話,要翻過好幾座大山才行,住在這個村子裡的人也不算多,不過二十幾戶人家。
到了家門口,李治遠遠的就看到了正在獨自玩耍的李忠,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酸楚,同樣是鳳子龍孫,同樣是李唐血脈,李忠如今的日子和他那些叔伯兄弟卻是要差的遠了。
“父親!”李忠看見李治,緊跑了幾步過來,拽着李治的衣袖,道,“父親!孃親將飯食都做好了,你怎的纔出來!忠兒都餓了!”
李治笑着在李忠的頭上撫弄了一把,笑道:“好!好!好!這就去!這就去!”
李治住的地方遠遠稱不上奢華,不過是五間木質結構的屋子,他雖然因謀反獲罪,李承乾倒是當真沒有難爲他,劉仁軌那邊總歸按時派人送些糧米,生活應用之物,日子過得倒也不窘迫。
李治剛剛進門,就看見杜雲蓮從廚房走了出來,此時的杜雲蓮和往昔也是大不相同了,以往杜雲蓮貴爲王妃,更是杜睿的嫡親妹妹,榮華富貴自不必說,還因爲杜睿和李治都十分寵溺,更是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子,如今時過近遷,她的性子也收斂了許多,變得溫婉了,只是骨子裡和杜睿一般無二的那份剛強卻依然固我。
雖說劉仁軌那邊不時接濟,可杜雲蓮卻不想一直受人饋贈生活,平日裡也跟着村中的婦人一起織布紡紗賺錢,還在自家的院子裡開闢出了一塊菜地,自己耕種。
以往是個身嬌肉貴的大小姐,王妃之尊,如今被生活所磨,她原本細緻的皮膚也顯得有些粗糙了。以往的綾羅綢緞更是被她扔到了一邊,一襲羅裙,素衣,倒是顯得更加清秀了些。
看見李治,杜雲蓮笑道:“稚奴!今日學堂上,那些孩子沒給你搗蛋吧!?”
李治淡淡的一笑,道:“這倒不曾!”
李治說着,看向了院中那塊菜地,道:“蓮姐姐!你以前不曾做過農活,卻不想這地倒是照料的頗好!”
杜雲蓮笑道:“這又什麼?以前在杜陵之時,都是三哥教的,那個時候,三哥還經常和村裡人一同種田呢!我會種菜這又什麼稀奇!”
杜雲蓮剛一說完,便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自從離開長安,來到這倭州,杜雲蓮便刻意的不去提及長安的事情。
李治聞言,面色只是微微一變,也不說話,便進了屋。
留下杜雲蓮長嘆了一聲,她雖說是刻意的不去提起長安的人和事,但畢竟是兄妹,自小便與杜睿相依爲命,讓她當真忘卻杜睿,又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叫上李忠,母子兩個到廚房去端了飯菜,進屋的時候,見李治一副頹然的模樣坐在椅子上,也不言語,雖說他如今的心思已經淡了,可畢竟曾是親王的身份,距離那個位置又是那麼近,讓他不去想,不去怨恨,又談何容易。
晚飯相當簡單,畢竟李治犯下的是謀逆大罪,還曾數度加害李承乾,如今李承乾登基稱帝,能不苛待他已經殊爲難得了,難道還指望李承乾對他照顧有加嗎?
一碟青菜,一碟臘肉,青菜是杜雲蓮自己種的,臘肉則是劉仁軌派人送來的,一家人就這麼沉默的吃了晚飯。
李治放下碗筷,便要去書房,杜雲蓮則留下收拾,李治還沒等出門,就聽到門外有人說話。
“李公子,李夫人可在家!”
杜雲蓮聽得出來的是劉仁軌身邊的親兵,每個月來給他們家送東西的都是此人,杜雲蓮雖然被杜睿嬌縱的很,卻識得大體,不單單對劉仁軌心懷感念,對這個親兵也是一樣。
“是張大哥到了!快請進吧!”
親兵走了進來,對着李治夫婦拱手行禮,杜雲蓮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心裡想着,此時距離劉仁軌送米糧肉蔬的時候還早,而且這個親兵兩手空空,是做什麼來的。
李治也發現了異樣,心中不由得一驚,雖說他每日裡表面上過的安穩,可是心中卻常懷驚懼,畢竟當初他那麼對待李承乾,三番兩次的使計謀要置李承乾於死地,他也擔心李承乾會派人來殺害他。
杜雲蓮見李治的面色微變,忙伸手抓住了李治的胳膊,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她知道只要杜睿還在的話,李承乾就算是顧念着杜睿的感受,也不會對他們夫妻如何的。
“張大哥!不知今日此來,所爲何事!?”
親兵忙道:“李夫人客氣了,是劉將軍派小人前來,告知夫人一件事!”
“哦!”杜雲蓮道,“不只是何事?”
親兵道:“登州處傳來消息,宋國公不日將到倭州省親,前來探望夫人!”
“三哥!”杜雲蓮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你是說我三哥要來!”
親兵點頭道:“正是宋國公杜大人!”
杜雲蓮見親兵言之確切,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當初離開長安之時,與杜睿分別,那個時候,她只覺得此生恐怕是再也見不到杜睿的面了,自打到了倭州,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哥哥,如今聽到杜睿居然要來倭州,她激動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他來作甚?”
李治冷冰冰的一句話,瞬間便將杜雲蓮拉回到了現實之中,轉頭看着李治,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痛苦。
杜雲蓮從小到大,雖說在萊國公府上的時候,被那個同父異母二姐欺負,可自打離了萊國公府,她便像是走進了天堂一樣,哥哥杜睿毫無道理的寵溺,姐姐們的關愛,讓她一下子過上了公主一樣的生活。
而後便是遇到了李治,在這個年代,能遇到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並且嫁給他,是一件殊爲難得的事情,但是杜雲蓮做到了。
可以說杜雲蓮是十分幸運了,她所期盼的一切,上天全都給她了,可是
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比看着自己的親人和自己的愛人爲敵,而自己卻無能爲力,更加悲哀的事情嗎?
杜睿是李承乾的摯友,而李承乾又是李治登上皇位的競爭對手,杜睿自然也就成了李治成功扳倒李承乾的絆腳石。
李治在長安做過什麼,杜雲蓮一清二楚,她不想說,不是因爲她不想出賣自己的丈夫,而是因爲她想要逃避。
她並不擔心杜睿,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害的了杜睿,她擔心的是李治,是這個枕邊人,是她所愛的人。
結果證明了她的擔心,李治失敗了,而後全家一起到了這個遠離長安的倭州。
“稚奴!你還在怨恨三哥嗎?”
李治面色微變,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一聽到杜睿這個名字就如此的衝動,無力的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怨恨他,勝者王侯,敗者賊,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公平,他贏了,如今貴爲國公,我便是鳳子龍孫又如何,失敗了還不照樣是個階下囚,就像現在一樣,庶人李治!這算是我那位皇兄,和你的好三哥給我的恩賜嗎?”
李治說着,突然仰頭放聲大笑,轉身逃一樣的進了書房。
杜雲蓮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擔心,忙對那親兵道:“張大哥!今日張大哥若是還顧念着我夫婦,還請不要將方纔他說的話對旁人說!”
親兵雖然十分爲難,但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就方纔李治所說的話,要是傳揚出去的話,一個心懷妄念的罪名肯定要扣下來,以李治現在那小肩膀,絕對承受不起。
“李夫人!宋國公不日將到,李夫人便好好準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