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暮鼓聲中,長安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淡淡的薄霧之中,大唐的百姓們也陸陸續續的走出了家門,以往這都意味着一天勞作的開始,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樣,人們出門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將門口挑着的燈籠猛殺黑紗。
人人臉上都帶着哀慼之色,昨天夜裡大明宮內的景陽鍾整整響了一夜,百姓們都知道,又一位大唐的天子離開了他的臣民。
不像對待太宗皇帝那樣百分之百的愛戴,敬仰,人們對李承乾的感情是相當複雜的,說起來,李承乾絕對稱得上是一位有道明君,繼位以來,於國內輕搖薄役,發展生產,百姓們的日子比之貞觀盛世更加富足,對外累次發動戰爭,開疆拓土,宣國威於域外,其文治武功和歷朝歷代的天子相比,都不遑多讓。
但是李承乾卻做了最錯誤的一件事,罷黜了杜睿,對杜睿,百姓們是十分推崇的,因爲杜睿倡導變法,讓他們的生活安樂起來,同時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爲大唐立下了不世功勳,百姓們將杜睿視爲聖人,可是這個聖人卻被李承乾趕出了長安城。
在這件事上,百姓們對李承乾是有意見的,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李承乾已經不在了,百姓們只會記住他的好,記住他是一個好皇帝,對他的錯處,自然也就忽略了。
此刻宮內也是忙做了一團,李承乾和李弘的喪事也被杜睿提上了日程,皇帝駕崩,太子李弘也只能避讓了,李弘的遺體被暫時停放在東宮,等到忙過了李承乾的大殯,才能料理他的身後事。
首先要確定下來的就是李承乾的諡號,爲此一衆大臣炒作了一團,這個諡號在他們看來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皇帝生前文治武功,品行道德,都要在那幾個字當中體現出來,這是禮法,馬虎不得。
例如高祖李淵因開創了大唐帝國,諡號爲太武,太宗皇帝李世民因爲打造了一個貞觀盛世,諡號爲文。
這個諡號就好像對一個人,人生的總結一樣,非但馬虎不得,而且還不能隨便亂加,諡號制度形成,傳統說法是西周早期,即《逸周書?諡法解》中提到的周公制諡。
周王室和春秋戰國各國廣泛施行諡法制度,直至秦始皇認爲諡號有“子議父、臣議君”的嫌疑,因此把它廢除了,從他這個始皇帝開始,想傳二世、三世以至無窮,可惜只傳了二世,直到西漢建立之後又恢復了諡號。
皇帝的稱呼往往和年號、諡號和廟號聯繫在一起,比如漢高祖就是廟號,隋煬帝就是諡號,乾隆皇帝就是年號。一般最早的皇帝諡號用得多,後來廟號多,明清則往往年號更深入人心。
夏商時代的王沒有諡號,往往直呼其名,他們的稱呼多數用干支,例如太甲、孔甲、盤庚、帝辛,這究竟是排行還是出生年份,在後世也是衆說紛紜,諡號是周朝開始有的,但周文王、周武王不是諡號,是自稱,昭王穆王開始纔是諡號。
所謂諡號,就是用一兩個字對一個人的一生做一個概括的評價,算是蓋棺定論吧。象文、武、明、睿、康、景、莊、宣、懿都是好字眼,惠帝都是些平庸的,如漢惠帝、晉惠帝都是沒什麼能力的,質帝、衝帝、少帝往往是幼年即位而且早死的,厲、靈、煬都含有否定的意思,哀、思也不是好詞,但還有點同情的意味,如果末帝、獻帝、順帝,那就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嘲笑了。另外孫權是個特例,他的諡號是大帝,在中國是絕無僅有的。
漢倡導以孝治天下,所有皇帝的諡號都有個孝字,如孝惠、孝文、孝景一直到孝獻。漢獻帝是他死去之後曹魏給他加的諡號,他做皇帝的時候沒有這個叫法。
按照周禮,天子七廟,也就是天子也只敬七代祖先,但有廟號就一代一代都保留着,沒有廟號的,到了一定時間就“親盡宜毀”,不再保留他的廟,而是把他的神主附在別的廟裡。廟號就是祖宗的稱呼,一般祖的檔次比宗更高些。起初,有廟號的皇帝不多,例如兩漢,劉邦是高祖,劉秀是世祖,別的就沒什麼廟號了。這個祖,和歐洲尊某皇帝爲大帝一樣,一定要有特殊的功績才行,一般往往都是開國皇帝。但也有濫封的,曹魏時,曹操是太祖武皇帝,曹丕是世祖文皇帝,曹睿活着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自稱烈祖明皇帝,很被後世嘲笑。
一般廟號叫高祖或太祖都是開國皇帝,如漢高祖劉邦、唐高祖李淵、宋太祖趙匡胤、元太祖鐵木真、明太祖朱元璋、清太祖努爾哈赤,叫世祖的往往是完成統一的,如世祖忽必烈、清世祖福臨,劉秀也是靠自己重新建立一個王朝的,所以也是世祖,朱棣和他們差不多,所以叫成祖,另外玄燁被叫做聖祖,也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
諡號是對死去的帝王、大臣、貴族按其生平事進行評定後,給予或褒或貶或同情的稱號,《周禮》說:“小喪賜諡。”小喪,指死後一段時間。《逸周書?諡法解》:“諡者,行之跡也;號者,表之功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出於己,名生於人。”
諡法制度有兩個要點,一是諡號要符合死者的爲人,二是諡號在死後由別人評定並授予。君主的諡號由禮官確定,由即位皇帝宣佈。
李承乾的諡號原本是應該等到李賢繼位之後,再行宣佈的,但是眼下剛剛經歷了一場政變,皇帝和太子都不在了,朝局已經亂成了一團,自然也就顧不那麼許多了。
杜睿見一衆大臣爲了一個諡號,廟號爭得面紅耳赤,不禁有些不耐煩,最後還是他一言而絕,將李承乾的諡號定爲“大聖大弘孝皇帝”,廟號“高宗”,這個諡號和廟號原本都是屬於李治的,杜睿只是將諡號最前面“天皇”兩個字拿掉了,按照李承乾的功績,絕對要比歷史上的李治強,雖然這般諡法,有些過了,但是羣臣最終還是全票通過。
接着杜睿便在太極殿,李承乾的棺槨前宣讀了遺詔,李賢在靈前繼位,杜睿順便宣佈了年號,從明年開始稱“洪武”元年。
從這個年號當中,一衆大臣就不難猜到,杜睿這個輔政大臣要做什麼了,太宗,高宗兩代君王的夢想都是將這個世界都納入大唐的版圖,結果歷經數十年都沒能實現,或許這個願望有可能在洪武年達成了。
解決了這些事,接下來的七天停靈,七天之後發喪,李承乾的遺體也將被移入早就建好的茂陵,在那裡繼續看顧他留下的龐大帝國,以及他的後輩兒孫。
重要的事情辦完了,剩下的自然有宗正府和禮部議定,就不用杜睿在事必躬親了,如今正是最爲敏感的時候,杜睿成了輔政大臣,必然有人心中不服氣,這個時候,杜睿是寸步都不能離開的。
看着太極殿內李承乾的棺槨,想到兩人少年爲友,如今卻天人永隔,杜睿也是不勝嗟嘆。
天下間人人都想着去坐那張龍椅,爲了那張龍椅兄弟相爭,父子相殘,太宗兄弟,李承乾兄弟爭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可是誰又能知道,龍椅是天底下最難坐的,皇帝也是天底下最苦的人。
天子無情,坐上那個位子之後,就要摒棄所有的感情,親情,愛情,友情,對別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感情,但是對皇帝來說卻成了奢侈品。
像杜睿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還能夠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是皇帝卻要事無鉅細,事必躬親。
李承乾縱然是不被人下毒,就以他那夙興夜寐,操勞國事的盡頭,難道就當真能長壽數不成?
歷代皇帝中,壽命最長的當數清高宗弘曆,其享年爲八十九歲,生命短促的則是東漢殤帝劉隆,生下來百餘日即帝位,不到兩歲就夭亡了。
杜睿前世還曾對西漢、唐、明、清四朝的皇帝年壽作了個大致統計:從高祖劉邦起至王莽篡位時的傀儡皇帝劉嬰止,西漢共有12帝,皇帝的平均壽命僅爲38歲。唐朝雖有20位皇帝,但中宗李顯鴆毒身亡,憲宗李純、昭宗李曄、哀帝李柷被殺,餘下16位皇帝的平均壽命也不到46歲。明朝16帝中,建文帝朱允炆不知所終,思宗朱由檢煤山自縊,其餘14位的平均壽命爲44歲。清朝入關後只有10個皇帝,宣統帝溥儀3歲即“遜位”,剩下的9個皇帝平均壽命爲51歲。
天下萬民口中喊着萬歲,就是長生不死,可是誰又當真能夠萬歲。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明帝清君,他們畢生孜孜以求的幻夢,就是想永遠地活在世上,永遠地執掌權柄,康熙大麻子不還絮絮叨叨的念着要“向天再借五百年”嗎?
可是,自然法則不但不懼怕,有時甚至還作弄權勢者,癡迷萬壽無疆的,卻偏偏使其生命短暫,祈求子承孫繼的,卻偏偏讓其國運頹亡,天子天不佑,真命命多舛,“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在社會發展的浩蕩大勢面前,這就是帝王們不想唱卻又不得不唱的千年《垓下曲》。
君臨天下,門第顯赫,人們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就連戰國時期的楚大夫屈原,在他的著名詩章《離騷》中,開篇首句即是“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高陽,是傳說中黃帝的孫子,就是帝顓頊,即遠古中原地區部落聯盟的首領。憤世嫉俗、清高孤傲的一代憤青屈大夫,亦拿傳說中的人物以爲自己的遠祖炫耀,可見,祖先是否顯赫、血統是否高貴,當年,就連屈原這樣“獨清獨醒”的明白人,仍然也十分在意、無法釋懷。
翻開封建時代的正史,“天人合一”、“君權神授”的思想,象精心調製的濃稠汁液,塗抹在“帝王身世”這塊任其搓.捏的麪糰之上,而所謂神龍附體、真龍天子的渲染,讓人們對君王癡迷夢幻。可是再完美的夢境,總有不符邏輯的荒謬。
真龍天子,這天下哪裡的真龍天子,中國封建帝王存在幾千年,封建史家寫帝王身世的神龍之說就延續了幾千年。
清朝是封建時代的最後一個王朝,《清史稿》寫順治帝福臨的誕生,仍然是高唱老調、毫無新意,甚至還端出來一個集龍、神、夢、日的“雜燴拼盤”:“母孝莊文皇后方娠,紅光繞室,盤旋如龍形。誕之前夕,夢神人抱子納後懷曰:‘此統一天下之主也。’寤,以語太宗。太宗喜甚,曰:‘奇祥也,生子必建大業。’豎日上升,紅光燭宮中,香氣經日不散。”
熟悉清史的人都知道,福臨六歲即帝位,二十四歲就死了,這“統一天下”、“必建大業”的功勞,他究竟佔有其中幾成,應當不言自喻。
歷代皇帝沒有一個不迷信的,毫不誇張地說,皇帝的一生是迷信的一生。
帝王被稱爲“天子”。《說文解字》解釋“姓”字的時候這樣說:“人所生也。古之神聖,母感天而生子,故稱天子。”
天子,系神人交.合而生,或者說是天帝之子。這種宣傳的本意,其實是指稱帝即位,先天註定,天意如此,人豈可違?
因而,“君權神授”理論最積極的宣傳者就是君王本人,歷代君主個個迷信神靈,雖然程度不一,但是概莫能外。
帝王的敬奉神靈,有着明顯的功利主義色彩。傳說遠古時候,代表黃河流域部落聯盟的黃帝,與九黎部落的首領蚩尤在涿鹿地方發生激戰,由於蚩尤一方能呼風喚雨,又勇敢善戰,黃帝“力戰九不勝。黃帝歸於太山,三日三夜,天霧冥冥。有一婦人,人首鳥形,黃帝稽首再拜,伏不敢起。婦人曰:‘吾所謂玄女者,子欲何問?’黃帝曰:‘小子欲萬戰萬勝,萬隱萬匿,首當從何起?’”由此可見,企望得到神的指示,不斷取得戰爭的勝利,纔是黃帝“稽首再拜”的目的。
商周時期,巫卜之術極爲盛行,並且影響至後代。所謂巫卜之術,是人們將燒灼過的龜甲和蓍草,作爲卜卦用的工具,從龜甲上裂紋的形態走向,來預測時人的生死禍福、事情的興衰成敗。它本來是遠古人類極端愚昧的無奈之舉,但統治者卻對之不斷神化,一方面,說明他們自己也是迷信者,另一方面,這種推祟有其現實的意義:“龜爲卜,策爲筮;卜筮者,先王之所以使民信時日、敬鬼神、畏法令也;所以使民決嫌疑、定猶豫也。”
其中的“畏法令”,便是實實在在的目的,法令是王者制定的,而王又是神的代表或化身,對君王必須敬畏與服從,對於這一點,是絕對不允許懷疑和猶豫的。
在名目衆多、企求不一的迷信活動中,祈望長壽乃至不死,是歷代帝王最難解的心結。擁有權力,並不等於擁有健康;江山長在,並不等於生命長存。極貴且富的帝王,最不願意捨棄無所不有、豐富多彩的現實生活,而去獨自面對永遠的黑夜和寂寞。可以這樣說,帝王最恐懼是對尊卑貴賤一視同仁而不可抗禦的死神。有沒有死神也無可奈何的靈丹聖藥,讓人容顏不老、青春常駐、壽若南山呢?
《史記?封禪書》說,早在春秋戰國時期,齊、燕等諸侯國君,就開始了這充滿希望卻徒勞無功地探尋:“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皆白,而黃金、銀爲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
從太史公的描述來看,剔除其民間傳說和大膽想象,這應是典型的自然現象一一海市蜃樓。
而對於迷神信鬼的人來說,海市蜃樓卻是肉眼可見的仙境,是能夠證明其信仰無妄的唯一實據和心理安慰。的確,“虛無”不是“飄渺”的同義詞。神仙鬼怪、地獄天宮,說之者雖衆,但虛無可見,而海市蜃樓儘管飄渺,它卻畢竟時有發生並且人能目睹。誰說沒有仙界神山?且看海市蜃樓!
於是,繼齊威王、宣王和燕昭王之後,渴望長生不死的秦始皇又開始了更大規模的尋覓。秦始皇二十八年,嬴政東行至泰山封禪,後到東海邊上刻石頌德,遙望着波詭雲譎的海天深處,聯想起撲朔迷離的神山仙藥,再加上方士的諂媚蠱惑,嬴政便令方士徐福出海訪求仙山瓊閣。
面對着心情急切、操掌生殺大權的秦始皇,徐福深知這隻能是一次虛擬世界毫無所獲的漫遊。他不知在哪裡轉了一圈,回來後將神仙之事吹得更加天花亂墜。
他對嬴政說:“臣到了海上的神山,見到了山上的神仙,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然而大仙說,秦皇予我並無半點贈禮,我又何必施以回報?仙藥遍山皆是,但金龍守護,難以空手而得。爲臣下跪再三央求,問他想要什麼禮物?大仙回答,叫你們秦皇送些童男童女和僕役工匠來吧,到時我必將仙藥交你帶給秦皇。”
並不高明的謊言,卻往往欺騙了有所欲求的智者。嬴政居然大喜過望,“遂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穀種、百工而行。”然而,徐福從此一去,就杳如黃鶴,再也沒有回來。
漢武帝劉徹也是個想長生不死的皇帝,他所用的一種不死藥,便是服用玉石磨成並和以清晨露水的粉末。
連太宗皇帝這樣的“聖賢”之君,亦因迷戀於異域術士的不死之藥,結果反在五十二歲那年中毒而亡。
漢武唐宗,一代風流,竟然“尚採不死藥,茫然使心哀”,做出違悖自然法則的蠢事,的確令人慨嘆!
在歷史上,有唐一代諸帝中,玄宗李隆基的求仙問藥之癡,實在令人好笑:“玄宗御極多年,尚長生輕舉之術;於大同殿立真仙之像,每中夜夙興,焚香頂禮。天下名山,令道士合煉醮祭,相繼於路;投龍奠玉,造精舍,採藥餌,真訣仙蹤,滋於歲月。”
從他的《送元同真人李抱朴謁灊水仙祠》詩中,可見其的心理變態:“城闕天中近,蓬瀛海上遙。歸期千載鶴,春至一來朝。採藥逢三秀,餐霞臥九霄。參同如有旨,金鼎待君燒。”
更有甚者,唐代後期的憲宗、穆宗、武宗,“前仆後繼”,居然都是因爲服方士丹藥而致斃命的。
對於皇帝們的這種飲鴆止渴,當時的朝臣中對之亦頗多非議。唐憲宗時,宰相皇甫鎛、金吾將軍李道古等人迎合憲宗李純的意思,引來柳泌、田佐元一班術士,均授以待詔翰林之職,爲其熬煉丹藥。
起居舍人裴潾就直言上疏勸諫說:“自去歲以來,所在多薦方士,轉相汲引,其數浸繁。借令天下真有神仙,彼必深潛巖壑,惟畏人知。凡候俟權貴之門,以大言自炫奇伎驚衆者,皆不軌徇利之人,豈可信其說而餌其藥耶?夫藥以愈疾,非朝夕嘗餌之物,況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氣,殆非人腑臟所能勝也。古者君飲藥,臣先嚐之,乞令獻藥者先自餌一年,則真僞自可見矣。”
誰獻不死之藥,誰就自己先服食一年,以證明它的靈驗,裴潾的這個主意,可謂“實踐出真知”,實在可供揭穿方士們的騙局,但此時的李純已經癡迷不悟,說真話、直話的裴潾,竟得了個“疏奏忤旨,貶爲江陵令”的回報。
生老病死,是每個生命都要演繹的公式。生,是開始;老,是過程;病,是磨練;死,是歸宿。帝王的生命過程與常人無異,只不過是這一過程中的維護保養、善後處理的成本,極大極大地高於常人。
皇帝有病諱稱“不豫”,豫,有不快活、不高興的意思,引申爲不舒適。病情加重稱“大漸”,漸,加劇。皇帝之死,通常稱“崩”,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
崩,山崩地裂、大廈將傾。東漢班固的解釋是:“天子稱‘崩’何?別尊卑、異死生也。天子曰‘崩’,大尊像崩之,黎庶殞涕,海內悲涼。”
所以說,做皇帝有什麼好的一樣離不開生老病死,不單單如此,還要摒棄感情,時時刻刻的用神秘來裝扮自己,讓自己始終都活在一個君權神授的夢裡,還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連死都要擔驚受怕的。
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有那麼多人,爲了一張皇位爭來搶去,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李承乾做太子的時候,就時時刻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做了皇帝之後,一樣要疑神疑鬼,何曾得到過真正的快樂。
如今這個老朋友已經不在了,杜睿這些念頭也只能自己想想了,不過就算是李承乾健在,又能如何,總不能勸說李承乾不要做這個皇帝吧。
李承乾生前一向倡導節儉,就連自己的身後事,都曾有過一切從簡的安排:“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者。絰帶無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毋發民男女哭臨宮殿。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聲,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
皇帝爲一國之主,安危生死朝野矚目,按照禮制,治喪期內,民間均須服喪,必須哭靈,並且不能“娶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等等。只是李承乾覺得這樣做擾民太甚,便下令將自己的喪事從簡。
皇帝駕崩,居喪大殯,事關重大,都是有着嚴格的禮法制定的,按照禮法,皇帝駕崩,當由皇后下令由三公主持操辦喪事,滿朝文武均扎白頭巾,着白單衣,御前侍衛持兵器守衛遺體,宮中、京城戒嚴,內侍等官員晝夜輪流值班。
皇后、皇太子、皇子與三公重臣向大行皇帝遺體告別,洗抹遺體,太監、宮女準備黃綿、緹繒、金縷玉柙,將珠玉置皇帝口中,稱銜塊,用宮中冰窖所藏天然冰塊置於遺體側,以防屍身腐敗。
金縷玉柙,又稱玉柙或玉匣,後世稱金縷玉衣,漢代皇帝和上層貴族的特製殮服。玉衣之制起於東周,至西漢時已廣泛使用。後世河北滿城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及其妻竇綰墓中,出土兩件保存完整的金縷玉衣,衣用帶孔玉片製作,玉片間用金絲編綴。劉勝玉衣長1.88米,用玉片2498片,用金絲約1100克,分頭、上衣、褲、手套與鞋5個部分;竇綰玉衣長1.72米,用玉片2160片,用金絲約600克,結構同劉勝玉衣。
銜塊,又稱飯含,舊時人死口中含物。漢代劉向《說苑》上說,天子含珠,諸侯含玉,大夫含璣,士含貝,庶人含谷實,罪人含土塊,以示有罪。
《白虎通義》稱:“所以有飯含何?緣生食今死,不欲虛其口,故含。用珠寶物何也?有益死者形體,故天子飯以玉,諸侯以珠,大夫以璧,士以貝也。”
朝廷還須遣使者持竹節星夜赴告在外地的王公大臣,使者一到,均須伏哭盡哀,同時,京城文武百官必須至殿堂之下哭靈。
第三天,大行皇帝小斂,即在室內爲皇帝遺體換上葬服,隨之大斂,即在室外兩楹之間的階陛間將屍體入棺,此時,御林軍在殿堂四周警戒,太監持武器守衛在擺放棺槨的大殿上。
皇帝及諸侯死後,均在第三天小斂,這樣做,是因爲醫學不發達,不能科學的鑑定死亡。爲怕發生休克或假死,第一天即派人用絲棉置於逝者的口鼻間,輪流觀察是否仍有極輕微的呼吸,第二天,尚冀望逝者或許能夠生還,第三天,“魂氣不返,終不可奈何”,便只能裝斂入棺了。
棺槨也是有着相當嚴格規定的,按照周制,“天子棺、槨九重”,棺,藏屍之器;槨,圍棺之器。其中,棺爲四重:“天子之棺四重”,一重即兩層。秦、漢以來,帝、後棺槨主要採用梓木,所以稱“梓宮”。
皇帝入棺後的當夜,皇后、皇太子等皇室成員,王公貴族、文武羣臣,披麻帶孝,均赴靈堂依次拜伏哭靈,祭奠用太牢之禮。
在隆重祭奠大行皇帝之後,三公奏《尚書?顧命》一篇,請皇太子即日即天子位於先帝的靈柩前,並請尊皇后爲皇太后。此奏當場便得到皇太后的批准。文武百官退出靈堂,換上吉服後再羣聚大殿,由太尉宣讀皇太后策封皇帝的策命,並授予傳國玉璽,羣臣山呼萬歲,慶賀新皇帝的登基。此時,新皇帝即詔令大赦天下,同時解除戒嚴,除宮禁侍衛外的御林軍返回駐地,百官仍換上喪服,繼續參加以後的悼念與祭奠活動。
皇帝出殯之前,在京百官每五天去其靈前祭奠一次,臨到出殯前三天,各地均須在專設的靈堂內,每日祭奠一次,出殯前兩日,則須早晚各祭奠一次。
在做好一系列前期工作後,經太史卜卦選定好下葬之日,大行皇帝出殯的時刻到了。運載皇帝靈柩的車稱大行載車,大行載車裝飾華麗,由太僕駕御,車上插有十二面曳地彩旗,上繪日、月、飛龍圖案,旗上寫有“天子之柩”字樣,鹵簿以大駕規格,駕用六匹純白色“駱馬”,馬身用黑藥灼燒成“虎紋”。
皇帝下葬後,馬作處理,車則藏於城郊秘宮,均不得再返回城中。今後如需再用此車,須由太僕與工匠在秘室中檢修並重新裝飾後,方可重新使用。
新皇帝率百官再行祭奠禮後,柩車啓行,送喪者執紼前導,稱爲發引。紼用長三十丈的白色綢帶,公卿、宗室子弟三百人、六列、每列五十人執紼,校尉三百人持幢幡,另有六十人領唱輓歌。
新皇奉大行皇帝的靈柩至殯殿,稱爲奉移,安葬於陵寢,稱爲奉安。大行皇帝安葬之後,新皇按例必須守喪。
漢文帝以前,大喪守喪期一般爲三年,文帝臨終遺命天下吏民只服喪三天,漢成帝時恢復三年守喪期。三國魏文帝曹丕和蜀漢劉備大喪期僅爲三天。
服喪者所穿喪服也不相同,在家守喪,服用白色;如遇戰事等不能守制,服黑以代喪服。雖然按禮須守喪三年,但帝王或朝中大臣往往以國家大事爲由,減少守喪時間,稱爲除服,即除去喪服。因公而除服,稱爲公除。
漢代帝、後治喪的規格、形式等,以後各朝雖未必完全照搬,但大體基本沿用,並且得到謹守禮教的儒臣們的鼎力維護、嚴格執行。
歷朝歷代皇帝的大喪被稱爲國喪,皇帝的忌日稱爲國忌。如晉代逢國之大喪,原來例行的祭祀活動應當取消。
晉武帝咸寧五年十一月,弘訓羊太后逝世,宗廟之祀相應停止,天地、明堂之祭則不舉樂。
李承乾既然已有遺命,臣子自然不敢違逆,但李承乾是大唐帝國的皇帝,有些程序,花費可以省,但是該講究的地方,卻也是不能馬虎的。
七日之後,一片愁雲慘霧、如同死水的長安城,總算波翻浪起,有了些許生氣。
這天早上,宮中設啓奠再祭,在杜睿的陪同下,已經登基稱帝的李賢率領百官衰服四拜,一番焚香、獻酒、讀祝等儀式後,李賢侍立靈柩前,內監奏請靈駕出發。
一時間,傘扇旌旗掩天蔽日,內侍執事排陣列隊,靈柩以彩帷相遮緩緩前行,儀仗如白色長龍浩蕩隨後。武京娘等人送至承天以內,哭祭後回宮。李承乾靈柩在午門外擡上大升輿,宗室、百官送至城門外,再行祭奠,稱“辭祖禮”。
而後李賢親率隊伍行至太廟,改換常服,持神帛入廟內,先跪後立,由司儀官宣讀李承乾《謁辭》,以示向列祖列宗報到。
禮畢,李賢將招魂幡交司儀官安放在靈車上,又換成喪服,隨隊伍朝茂陵進發,文武大臣中葬事無關的人員均返回,隊伍行進途中早晚都要祭奠,沿路由宗正及相關官員安排人與當地民衆依序設祭,黃塵起處,乾嚎震動山野。
靈車到達茂陵後,先移靈柩入獻殿,又是一番焚香燃燭、行禮跪拜。執事人員擡靈柩入地宮皇堂安放,儀式過後,關閉地宮。
李賢在外設香案行禮,這時,李承乾的神主牌位已立於香案,由內侍奏請神靈附於神主牌上之後,這塊牌牌就是已經長眠地宮之內的李承乾的化身了,代替他繼續享受着生前所有的尊榮。
神主牌由儀仗侍衛簇擁返回京城,先在城郊設帳暫佇,儼然如往昔皇帝的大駕回鑾,百官衰服候於城外,五拜三叩,向神主牌致敬。直到神主牌位歸於太廟,並由宗正再至茂陵行禮後,李承乾的喪事纔算是“萬馬齊喑”、塵埃落定。
自那一日返回長安,到處理完李承乾的身後事,杜睿衣不解帶,已經整整操勞了十日的時間,好容易等到將李承乾送入茂陵,緊接着又要忙李弘的後事。
李弘生前雖爲太子,但是卻不曾登基,關於他後事的規格,一時間也難倒了一衆大臣。
在歷史上,高宗和武則天的長子李弘去世之後,讓高宗悲痛欲絕,這位痛失愛子的父親,把感情都注入到了李弘的後事中。李弘被追封爲帝,諡號“孝敬”,並且以天子之禮安葬。給他建造陵墓由於工期緊,工程量又大,徵發的民夫都鬧了暴.動,跑的一個不剩。
歷史上那個李弘的恭陵位於偃師市緱氏鎮滹沱村西南的景山之巔南依嵩山,北臨洛河,東南羣山環抱,西北崗巒疊起,山川如畫,景色宜人。
據說李弘的陵址是他的母親武則天親自選定的,武則天帶領衆大臣前來看塋地,路途歇息時,在現在的偃師中宮底村下駕隨從的大臣問武則天:“太子的靈臺封土堆多高?”
武則天隨口答道:“這裡能看見爲止。”
身邊大臣低聲議論:“這還了得,此處是深溝,就是把陵墓建得再高也看不見”
有個大臣想了個使她金口玉言能夠變爲現實的辦法,爲此還專門請了個“風水先生”,“風水先生”對武則天說:“皇后再向北走5裡,遙望太子塋地最爲吉利。”
武則天遂又移駕到現在的安灘即偃師安灘村臨回宮,大臣們又問武則天:“靈臺封土多高?”
武則天說:“不是說過了,這裡能看見爲止。”
大臣們領到了聖旨用了三省民工,花了三年時間,費了億萬兩黃金,恭陵建成。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歷史上所修的恭陵規模是何等的宏大,氣勢是如何的雄偉據說,當年只是唐恭陵的神道就有50多米寬,好像後世的馬路一樣,神道兩側立有兩列石象生最南端的望柱至北神門外坐獅,總長800餘米,恭陵的靈臺封土呈長形覆鬥狀現存東西長164米、南北寬146米,殘高23米經探查,靈臺封土四周經千年風雨侵蝕及人爲墾殖,每邊均被損掉10米左右,原封土的長、寬應分別爲180米、160米左右,靈臺高度按唐代天子禮“依漢長陵故事,漢長陵高九丈”,合今天27米,恭陵的靈臺封土爲高黏度紅膠泥土質,且經過夯築,堅硬密實。
杜睿當然不可能花費那麼多金錢去給李弘單獨建造一處陵墓,見大臣們又是爭吵不休,杜睿再次一言而絕,李弘加諡號“孝義皇帝”,陪葬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