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此刻居然在馬姨娘的園中,他們在做什麼,這個可就耐人尋味了,此刻杜睿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這兩個人了,一個是他曾經最關照的弟子,先帝太宗李承乾的長子,如今卻捲進了天草四郎和武氏兄弟謀反案之中,且與先太子李弘的死有着牽連。另一個是對他有着撫養之恩的姨娘,可是卻又莫名其妙的點出了他的身份。
不知怎的,杜睿總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同尋常,似乎藏着一個驚天的大秘密,這讓杜睿的心裡有些不舒服,他是個心機豁達的人,對所有的事情,都希望能夠掌控在手中,像現在這樣,感覺好像身在迷霧之中,杜睿自然會感覺不自在。
杜睿到了正廳門前,對要行禮的奴僕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也不進去,就這麼站在門前,聽着屋內的兩人敘話。
“這件事,老身不能答應你!”馬姨娘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生硬。
“爲什麼不行!?”李象言辭急切的說道,“老夫人,我少年之時便到了大觀園,可以說是您看着長大的,難道您就當真忍心看着我飽受相思之苦!如今這件事只能您來幫我!”
馬姨娘道:“相思之苦!?殿下!難道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李象急道:“自然是真心的,我對馨兒妹妹一直以來都是真心實意的,這片真情天人可鑑!”
杜睿聞言,頓時明白了李象和馬姨娘所說的是他與杜蘭馨的情事,大概李象也知道,杜睿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所以便來求馬姨娘。
“既然是真心,那麼你爲何還要做那些事,還逼着老身對三郎說出那番話來!?”馬姨娘的語氣之中已經含着隱隱的怒氣了。
那番話!?
杜睿聞言,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很顯然馬姨娘所說的那番話,指的就是當初在杜氏族墳的時候,說他父親是李建成的事情。
難道那番話是李象授意馬姨娘說的?
李象聞言,急道:“老夫人還請慎言!”
“哼!”馬姨娘冷哼一聲道,“別以爲老身不知道你心中的盤算,你的大事不成,便想着另闢蹊徑對嗎?既然你對馨兒是一片真情,那你爲何不去求汝南公主,要知道,汝南公主可是你的姑母,你若是求她,她未必不答應!”
李象苦笑道:“老夫人當真以爲我不曾去求過嗎?可是姑母說了,這件事需要姑父做主,可是姑父他~~~~~~~他如何會答應!”
馬姨娘道:“那是因爲你的動機不純,你說你對馨兒是一片真心,那麼你現在就來告訴老身,你前些時日離開杜陵,是去做什麼了?”
李象忙道:“我~~~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出去遊學,姑父當初也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出去遊學,難道有什麼不妥,如今吐蕃道大總管杜鯤鵬大人,當初不也是遊學天下,纔有今日的成就嗎?”
“你如何能與杜總管相比!”馬姨娘譏諷道,“杜總管心懷天下,他去遊學是爲了拯救天下萬民,你呢?不要以爲老身之女流之輩,便沒有見識,你此番出去,可是來了長安!”
李象一驚,忙道:“這個~~~~~~~”
馬姨娘接着又道:“你當真以爲你的那些小動作能瞞得過你姑父不成!他是個決定聰明的人,行事有一向穩妥,身涉其中的人,他會沒有監視嗎?你的一舉一動,怕是早就在你姑父的監視之中了!殿下!老身是看着你長大的,對你也算是有教養之恩,如今老身奉勸你一句,收手吧!你姑父終究是個性情中人,會看在你是先皇血脈的份上饒過你,不然的話,便是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
李象聞言,長嘆了一聲,道:“老夫人說得不錯,我卻是曾動過心思,前番來長安,也確實是打算做一番大事的,那個皇位原本就應該是我的,可是~~~~~算了!我現在已經不願意再去想了,如今江山沒有了,我的宏願也成了泡影,可是我不能再失去馨兒了,我承認,我一開始接近馨兒就是打算要利用她,可是人誰能無情,馨兒對我一片深情,我非草木,自然能感覺得到,我現在只想給她幸福,難道連這個都不行嗎?”
馬姨娘聞言,心中也是一動,道:“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可是老身又能如何?難道三郎會聽老身的話嗎?”
李象見馬姨娘言語鬆動,頓時感覺到了希望,忙道:“老夫人!姑父至孝,對您一向敬重,您如果能幫我說話,姑父一定會聽的!老夫人!我~~~~~我求求您了!”
李象說着居然跪下了。
馬姨娘見狀,連忙上前攙扶,道:“你這是做什麼?老身~~~~~~~老身~~~~~~唉!老身答應你就是了,只不過成與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象欣喜,忙道:“李象謝過老夫人!”
“你不用謝了!”
杜睿突然將門一把推開,走了進來,屋內的馬姨娘和李象見狀,頓時一驚,舉止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睿讓心情稍稍平靜下來,先對着馬姨娘行禮道:“孩兒見過母親!母親安好!”
馬姨娘的神色一陣慌亂,忙道:“三郎~~~~~~三郎無須多禮,府中事多,三郎怎的到了此處!?”
杜睿微微一笑,道:“母親一路勞頓!孩兒理當前來拜見!卻不想象兒也在此處!”
李象更是心驚不已,杜睿此刻雖然不動聲色,但是他卻已經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對着杜睿行禮道:“象兒見過姑父!”
平日裡李象最重禮儀,可是此刻心驚之下,行禮之時都不免舉止失措,求助式的朝馬姨娘看了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
馬姨娘到底是經過了大風浪的,長嘆了一聲道:“三郎!方纔我與殿下所說的話,三郎都聽到了吧!”
杜睿也不否認,點了點頭,道:“母親!或許孩兒該向母親要一個解釋!那番話究竟內情是什麼?還有母親當初在杜氏族墳爲何要對孩兒說出那番話來!可是李象教給母親說的!?”
馬姨娘聞言,長嘆一聲道:“三郎!此事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錯,不賴旁人,都是母親一時糊塗,才做了錯事,你要懲處的話,便懲處母親就是!”
杜睿忙道:“母親言重了,孩兒如何能懲處母親,孩兒只想知道,當初母親爲何要對孩兒說出那番話來,還有孩兒的父親~~~~~究竟是誰!?”
李象聞言,頓時一陣慌亂,身子不住的搖晃,幾乎都要摔倒了,不斷的給馬姨娘使眼色,讓她不要說。
馬姨娘也不理會李象,道:“此事爲娘知道瞞不過你,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縱然爲娘不說,你總歸也會察覺到的!爲娘確實對你說了謊話!”
杜睿聞言,心中一驚,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馬姨娘爲何要騙他,說出那番話來,指他的父親是李建成,可是這些都是爲了什麼?
馬姨娘神色黯淡,接着道:“殿下!這件事當真要讓老身來說嗎?”
李象身子一顫,見杜睿的眼神正鎖定在他的身上,更是心慌意亂,再也堅持不住,跪倒在地:“姑父!都是孩兒一時糊塗!”
杜睿怒視着李象,道:“說!今日你要是不說出真相,我決不容你!”
李象知道瞞不下去了,只得吐露實情,道:“孩兒讓老夫人對姑父說那番話,其實就是想要勾起姑父對權利的慾望,讓姑父因爲自己的身世生出野心。”
杜睿一愣,道:“你早就知道澳洲道要出事!?”
李象聞言,點了點頭,道:“是!田迎早就和孩兒聯繫上了,他告訴我他將會在澳洲道做大事,將姑父引到澳洲道去,於是孩兒便想着,這是一個好機會,所以才讓老夫人找機會將那番話說給姑父聽,好讓姑父生出野心,等到去了澳洲道之後,自立爲王,只要姑父不回大唐,我~~~~~~我就有機會了!”
原來是這樣,杜睿聞言一嘆,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別人的身上,或許當真會如李象所說的那樣,畢竟隱太子的兒子,生下來的使命就是爲隱太子報仇,只要當時他的心思稍微偏差了一些,便會生出在澳洲道自立爲王的心思,畢竟野心是人人都有的,只是李象沒想到,杜睿夠冷靜,也知道該如何審時度勢,作出取捨。
杜睿接着又看向了馬姨娘,道:“母親!你爲何要幫李象!”
不等馬姨娘說話,李象便搶着道:“姑父!不賴老夫人,其實都是孩兒的錯,是孩兒對老夫人撒了謊!”
馬姨娘聞言,也低着頭,不知該如何解釋了。
看兩人的表情,杜睿就已經猜到了箇中細情,肯定是李象向馬姨娘透露了他編造的宮中秘辛,馬姨娘雖然有些見識,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婦道人家,哪裡能分辨真假,一時間也亂了心神,這才找機會透露給了杜睿。
馬姨娘長嘆了一聲,道:“其實對你說過那番話之後,爲娘就已經察覺到了有些不對,你母親曹夫人是當年上元佳節過後入的府,你是十月初出生,雖然月份不對,可是當時曹夫人體弱,早產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你雖然不像你的父親,可是和杜荷還是有幾分相似之處的!可是爲娘縱然懷疑,卻又如何對你說!”
杜睿接着道:“更何況,在那不久之後,孩兒就引兵前往澳洲到了!”
杜睿說出這句話之後,感覺輕鬆了不少,說到底,他的親人總歸沒有害他的心思,這件事不過是李象抓住機會,亂了一個老人的心,讓一個愛子心切的老人相信了他的話,說起來馬姨娘確實沒有錯,這等關係着身份的大事,她如何忍心對愛子隱瞞。
杜睿接着又看向了李象,恨道:“你好心機,不但矇騙我的姨娘,更詆譭了我母親的清譽!”
李象心慌之下,連連求饒:“姑父恕罪,都是孩兒的錯,是孩兒一時鬼迷了心竅,才作出這等荒唐事,還請姑父恕罪!”
杜睿長嘆了一口氣,對着馬姨娘道:“母親一路上車馬勞頓,還請入內安歇,孩兒晚些再來拜見!”
馬姨娘知道杜睿是有話要問李象,連忙起身,看着杜睿道:“三郎!你當真不怨恨爲娘!”
杜睿勉強笑了一下,道:“母親也是被李象矇騙了,不是母親的錯,孩兒不怨恨母親!”
馬姨娘這才稍稍放心,接着便去了臥室。
杜睿等馬姨娘走了之後,面色陰寒的看着李象道:“說吧!太子殿下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李象一驚,連忙否認道:“不!不是我毒殺了李弘!”
杜睿聞言,怒視着李象,道:“我沒說過李弘是被毒殺的!”
“這個~~~~”李象沒想到自己心急之下居然露出了馬腳,連忙辯解道,“這個李弘因何而死,天下人~~天下人皆知!”
“胡說八道!”杜睿怒道,“太子殿下的死因,我已經公佈天下,乃是因身染肺癆重荷而亡!”
李弘被毒殺這種事,涉及到皇室的秘辛,而且一國的儲君,居然在自己的宮室之內,被人毒殺,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勢必有礙大唐的臉面問題,杜睿豈能將實情公佈。
李象聞言更是驚慌,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杜睿看穿了,也就不再害怕,揚聲道:“是我!是我殺了李弘,是我命令侯義毒死了李弘!”
杜睿看着李象瘋狂的模樣,心中不免一痛,到底是在他的身邊長大的,豈能沒有半分感情,更何況李象是李承乾的兒子。
“你~~~~你爲何要這麼做,太子殿下總歸是你的親弟弟啊!”
“親弟弟!”李象已經破罐破摔了,大聲嘶吼着,“不!他不是我的弟弟,他是那個賤人的兒子,要不是因爲那個賤人母子,我的母妃也不會失寵於父皇,我的外公更不會鋌而走險,爲了我的母親選擇謀反!一切都是那個賤人害得,她害死了我的母親,我就要殺了她的兒子,當初我所品嚐到的痛苦,我要讓他通通體會一遍!”
杜睿失望的看着李象,他沒想到這麼多年的悉心教導,換來的居然是這麼一個結果,李象已經瘋了,因爲權利他已經瘋了,就像他那幾個叔叔一樣,因權利走向瘋狂,然後再因權利而死。
“李象!你的心裡充滿了仇恨,對嗎?”
李象看着杜睿,嘲諷的笑着,道:“怎麼?姑父覺得我不該有仇恨嗎?我的母親因絕望選擇了自殺,我的父親將我趕出了宮門,讓我流落民間,或許連我的名字都已經從族譜當中被刪除了,天下人都不會承認我也是李氏子孫,我的身上也同樣留着高祖,太宗的血脈,對嗎?”
杜睿搖了搖頭,突然平靜了下來,就這麼面無表情的看着李象,道:“那麼你也應該對我充滿了仇恨,畢竟當初是我一手將你的外公侯君集逼得謀反!說起來,我纔是你最大的仇人,如果你的外公成功了,或許你早就已經坐上了皇位!”
李象聞言,瘋狂的笑聲嘎然而止,看着杜睿,眼神有些閃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痛恨杜睿,杜睿確實是間接害死他母親的兇手,可是在他最無助,甚至有人建議太宗皇帝,將他當成謀反逆黨,一併處死的時候,還是杜睿救了他,將他帶離了皇宮,養在身邊,這麼多年又悉心教導,這麼說來,杜睿是對他有恩的。
因爲當時那一場謀反案之後,他皇長孫的身份,根本做不了他的護身符,太多的人都不允許他繼續活着,因爲他的存在,就意味着仇恨的延續,意味着將來的危險。
那個時候,連侯君集平日裡的朋友都不願意幫他,只有杜睿站出來了,請求太宗皇帝,將他收爲弟子,救了他一條性命。
對杜睿,李象實在是恨不起來,低下頭,道:“姑父!我不恨你!你是我的恩人,要不是因爲姑父,我現在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杜睿聞言,心中稍稍感覺到了些許安慰,李象能說出這句話,至少還能證明,他的人性沒有泯滅,輕嘆了一聲道:“可是你母親的死,終究和我有關,你應當恨我的!”
李象忙道:“不!姑父!孩兒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當時那種情況之下,姑父若是不反擊的話,大唐~~~~~~~~大唐就真的亂了!”
杜睿看着李象,冷笑道:“看來你還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同樣會讓大唐發生動亂,一國的儲君,居然被你指使內監毒殺,李象!你簡直太可怕的!我簡直難以相信,你居然會是我的弟子!”
李象聞言,心頭頓時一顫,看着杜睿,顫聲道:“姑父只是說我的錯,難道姑父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要殺他!”
“不!”
杜睿連忙打斷了李象接下來的話,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慌亂,不是因爲他擔心聽到什麼秘辛,惹禍上身,事實上處在他這個位置,雖然頭上還有李賢這個君王在,但事實上,大唐的權利,已經全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他就是有實無名的皇帝。
杜睿不想聽,只是因爲,他實在是不想在聽到任何關於皇室內部那些血腥的事情了,大唐自立國以來,皇室已經流了太多的血,雖然杜睿也猜到了李世績纔是殺害李弘的元兇,但是杜睿不想追查,他不想去揭開這件事的內幕,因爲他害怕再聽到任何一件可怕的事。
皇宮就是個吃人性的地方,雖然看上去繁花似錦,但在杜睿眼中,那裡與魔窟又有什麼區別,人們總是對帝王抱有極大地夢想,身居那張龍椅,他是所有人命運的主宰,是萬人之上權力的巔峰。
人們一直都憧憬擁有帝王般無上的權力和皇宮般舒適的生活,就連杜睿也是一樣,人怎麼可能會沒有慾望呢?尤其是那麼一張讓人瘋狂的作爲,可是隨着歲月的變遷和年齡的增大,杜睿早已經明白了皇上,皇宮固然好,但最無情的也依舊是帝王家。
“皇上”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一個位置,還有巨大的權利和慾望,哪怕其中的一點點也會誘惑着千萬人頭破血流想方設法的得到它。
滿清風雲,雖說是夷狄亂中華,可是卻也稱得上是,英雄倍出,各崢頭角,於是便鑄成了慘烈的歷史一一九子奪嫡。
權勢,地位,明爭,暗鬥。身爲皇子的他們在這場暗無天日的洪流中掙扎,無可轉圜。然而“成王敗寇”,這一真理是自古不變,成者,終究只有一人,而敗者也將一無所獲,反而還要身受其累。
他,出身卑微,卻八面玲瓏,贏得滿朝文武的擁戴;他,足智多謀,卻不得善終,終留一腔遺恨。他,亦是歷史的犧牲品;他,亦是人稱“八賢王”的胤禩。
胤禩,一個可敬可恨的人。敬,敬知出身低微,卻步步爲艱,一路辛苦拼殺;恨,恨他鋒芒過露,不知大智若愚,最終一敗塗地。他的錯,錯在太過聰明,太過優秀,他的大錯,早在一廢太子時已釀成。
康熙四十七年,在木蘭圍場的布爾哈蘇臺行宮,康熙以皇太子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虐衆,暴戾淫亂”,宣佈廢除皇太子。
於是,抱有野心的皇子們,開始結黨營私,謀貪大位。那時,胤禩被任命爲內務府總管事。這是個非常重要的職位,尤其在當時諱暗不明,滿朝震動的情況下,更是體現出康熙對他非同一般的信任與器重。
於是衆大臣任便紛紛向八阿哥胤禩靠攏。“皇八子胤禩,有德有才,聰明能幹,內外經營,深得衆心”在朝庭也漸漸傳開。
以胤禩爲首,再加上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鋨,皇十四子胤禵,及大臣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人的“八爺黨”也在那時逐漸成形。
原本以爲一切是多麼得天時地利人和,一切的一切來得是多麼順其自然。可是康熙哪能那麼容易地放棄太子。
太子做爲康熙的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所生,在生下太子的兩個時辰之後,這位年輕的皇后便撒手而去。次年,康熙立胤礽爲太子,自幼親自教他讀書寫字。可見康熙對太子是多麼得寵愛有加,復立太子也是在意料之內的事。
而那段時間胤禩鋒芒過露終究是康熙心中的一結。既然要立太子爲帝,康熙必定會爲太子排除一切障礙。胤禩的禍根已經悄悄地種下。
復立太子之前,康熙召集羣臣,商議立儲大事。“商議”,皇權至上,何需“商議”!
“聖心難測”,然則回顧康熙對胤礽自小起難得的細心照料,悉心撫養和宣佈廢太子時難抑的悲痛之情,又有何“難測”!
稍稍留意,這位年過五十的帝王無非是想借衆人之口,復立太子罷了。
可是羣臣竟不約而同地在紙上薦了同一個人:八阿哥胤禩。
異口同聲,難得的整齊。更有那原本明處就不和的大阿哥胤禔,竟也保舉八弟,並表示:願悉心輔佐。
他輸了,他已經輸了。
他的優秀深深地刺痛了康熙的眼。爲了自己的皇權,爲了愛子的即位,一連串的打擊接踵而至。康熙的皇帝架子擺得更足了,“父親”這兩個簡單的字眼似乎成了奢望,而那個位子也變得遙不可及。
“賢王”的美名在見風使舵的朝堂之上依舊叫得響亮,可是他已經輸了,在九子奪嫡正式登場之前已經輸了。不管薨鷹事件幕後的主謀是誰,可是康熙確實利用了它,然後順水推舟,將胤禩打下萬劫不復的深淵。
“自此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
他輸了,他徹底地輸了!
輸,並非輸於手足,而是輸在了一手將他捧起,而另一手卻將他推下萬丈深淵的父親手上。
最是無情帝王家,親情終究鬥不過皇權。笑面虎的他是否還能掛住一抹雲淡風輕的笑,哪怕只是一張面具?
他,到頭來只不過是一顆棋,一顆在大局已定的棋盤上卻還傻傻尋找出路的棋子罷了!他的命運,由不得他!
雍正四年,雍正以其40款“莫須有”的罪名,奪官削爵,革除宗籍,改其名爲“阿其那”。
半生辛勞轉眼間被議得一無是處,隨後他便安靜得走了。一個人的心已死,徒留軀殼又有何用!
紅塵數載,起伏難料,最是無情帝王家!雖然他貴爲皇子,但終究抵不過造化弄人。有功是錯,無功也是錯,進亦錯,退亦錯,錯錯錯!
錯亦生在帝王家!
皇城中的男人如此,女人更是這樣。
一旦踏進宮門,她們就會忘記以前和情郎的海誓山盟,會忘記獨自坐在閨窗前暗自流淚的傷心,忘記了用自己的方式抵抗嫁入宮中,更會忘記在宮門前頻頻回頭依依不捨的情景,因爲以前的一切美好都沒有寵愛,權利來得重要,在後宮之中要得到一席之地,除了心狠最重要的還是無情。
最初爲了爭寵,可以不顧一起入宮的姐妹情深,表面上姐妹相稱禮尚往來,背後裡卻不知收買了多少眼線埋藏其身邊,給她穿小鞋,傳流言來換一具冰冷的屍體,少一個競爭對手;而後爲了奪後,可以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打掉對方的胎兒,爲了一個位置,她們雙手沾滿了鮮血,夜裡充滿了夢魘,但爲了權力她們不得不這樣做,只有這樣方能佔據一席之地保住自己,只有無情纔會變得強大到無人可摧,也難爲這些深宮女子要獨自一人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但侯門一入深似海,蕭郎從此是路人,更何況是皇家呢。
幽幽後宮就如此,可想而知金鑾大殿的情形。自有最高統治者以來,無數的皇子皇孫爲了這至高的位置取了多少人的命,沾了多少人的血,甚至那雙手的血中有自己父親,母親,兄弟,手足的血,哪怕日後再怎麼被人崇拜和敬仰,這依舊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歷史上有兩段爭奪帝位最讓杜睿難忘,一是漢武帝的帝位,一是康熙的帝位。
劉徹的太子之位一直讓人撲朔迷離,從最開始的陳阿嬌,衛子夫,到後來的李夫人和鉤弋夫人。
阿嬌最爲幸,她沒有生下子嗣沒有捲入太子之爭,而不幸的是青春年華在孤獨寂寞中逝去了,從此金屋藏嬌變成了一個美好的童話,徒留一座墓冢獨自流淚。
可另外三位爲這高高在上的位置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自衛子夫生下皇長子劉據以來,她和衛家爲了保住太子之位不惜犧牲了無數人的生命,李夫人和鉤弋夫人哪是強大衛家的對手,只不過劉據因“巫蠱案”被陷害不能自明,被迫起兵,皇后衛子夫自殺,而後太子自殺,其妻妾子女皆被害,一強大的家族除了襁褓之中的劉病已一瞬間蹦到坍塌了,鉤弋夫人也爲自己的兒子謀到了帝位,不過以生命作爲代價真的太大了,而劉弗陵真真太可憐了,自八歲以來登上母親性命換來的皇位到二十二逝去,孤獨了一生也悲慘了一生。這一切只是因爲劉徹的無情,他爲了他的江山爲了他的權力,不相信父子之情,不相信夫妻之情,一味的剷除自以爲的危險,到後來後悔不已。
後人都說人生來都會如此無情,而劉弗陵卻對自己最愛的女人說無情的不是人,而是權力,是權力讓這些人爲此瘋狂的,他也應正了這句話,將劉病已扶上帝位,還給了原本應屬於他的位置。
但世上又能有幾個劉弗陵呢,康熙的九子奪嫡已經讓無數人遭受痛苦了,在雍正登基之後人人更是依他的心情而戰戰兢兢的活着,人心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東西也是這世間最善變的,也許上一秒笑臉相對下一秒就魂歸西天了,更何況所面對的是聖上,一個不小心帶來的就是一個家族的滅亡。
最是無情帝王家,當殘酷的呂雉聽到自己的皇孫因恨自己,絕食而死時,眼中覆滅一切的悲涼,喃喃念道:“死了,死了好啊,死了下輩子,就不投身帝王家了。”
衆人都只看見了無上的權力,卻不知皇帝這世上最悲涼的一個人。在榮譽地位權利的巨大漩渦裡,作爲皇上,你只能看着至愛至親之人慢慢沉淪在明槍暗鬥之中,不復蹤跡。卻要獨自面對着天下,豪爽地笑。世上最悲涼的事,莫過於此。
不知有多少千古帝王,坐在金鑾殿裡俯瞰衆生,身邊卻一人也無。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竟是多麼難的願望。
只願來世不要再生在這無情的帝王家。
或許只有看穿了這一切,才能悟出這個道理,只可惜這個世界上的智者太少,而愚者太多了。
自古君王皆薄倖,最是無情帝王家。於一代帝王,千古江山,天下絕色,父兄之誼,謀臣武士,都只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
爲了博得美人一笑,他可以棄天下蒼生於不顧,爲了保住自己的江山,他也可以揮淚斬佳人。
不僅如此,帝王之家,親情顯得無足輕重。爲了奪得江山,鞏固自己的權力,他可以弒父殺兄。爲了穩住自己的帝位,他也可以誅殺謀臣,權臣,忠臣,功臣。
帝王,自古以來,是最多情的,也是最無情的,這是歷史長河中永恆不變的規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是唐玄宗對楊玉環的偏愛。可是,爲了他的江山,爲了他的帝業,他可以親眼看着楊玉環在馬嵬坡自縊,生死與共的誓言猶然在耳,可佳人已獨自離去。
“金屋藏嬌”是漢武帝對陳阿嬌幸福的承諾。
可是,陳皇后,最後卻還是落得“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的下場。或許,她的愛,霸道,但是她愛的是劉徹,而不是漢武帝,這纔是真正的愛。可是,即便如此,最終,她仍然無法逃脫被困長門的命運。
“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是甄宓對曹丕的期待。
然而,無盡的等待,等來的不是君王的回眸一顧和百般寵愛,卻是惱羞成怒的賜死手諭,用真心換來的是披髮覆面、以糠塞口的可悲下場。
後梁開國皇帝朱全忠生性殘暴,卻又荒淫無度,可笑的是,他的兒子們爲了爭奪寵愛,竟然甘願獻出自己的妻子,利用自己妻子入宮侍寢的機會,打探消息,爭奪儲位。
或許,帝王們也會有情,但是他們的情,在他們的千秋大業面前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女子,對於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稱霸天下的踏腳石,只不過是他們奪得江山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需要棄去時,就不會有絲毫猶豫,絲毫憐惜。
所以,他們是最無情的,錯付情絲於君王身上,最終大多難逃慘遭遺棄的下場,或許,還會留下紅顏禍水的罵名。
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
這是中國最早的關於孝悌的詮釋。但對於帝王來說,孝悌根本就不算什麼,所以纔會有一幕幕弒父殺兄慘劇的上演。
可以說,一部中國帝王史,就是一條骨肉相煎的血河,而且源遠流長。
永嘉四年,劉聰殺劉和自立,改元光興。劉劭將北伐失敗的父親宋文帝殺害,但他只當了三個月的皇帝,又被兄弟劉駿擊敗處斬。
不僅如此,劉駿在新亭即位之時,還將劉劭全家男女、妃妾一併誅殺,其殘忍程度可見一斑。
太宗皇帝堪稱千古一帝,全程經歷了貞觀盛世的杜睿有資格這樣評價,可是他於玄武門大敗太子李建成,最終扭轉逆勢,順利登上帝位,付出的確實弒兄殺弟這樣一個可悲的結局。
由此可見,最是無情帝王家。生於帝王之家,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父子之情,兄弟之義,在皇位面前,在權力面前,早已蒼白無力。帝王之家到處充滿了勾心鬥角,到處充滿了爾虞我詐,到處充滿了血腥爭鬥,沒有情義可言。
謀臣武士,是稱帝的必要條件之一。可是,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盡,謀臣亡,似乎是功臣們不可逃脫的命運。
勾踐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忍辱負重的君王,也是最著名的忘恩負義的君王。吳王國大敗越王國,勾踐當了三年的奴隸,是范蠡的智慧、文仲的忠誠,讓他重回越國,並一舉拿下吳國。可是,他可以共患難,卻不可同富貴。他送了一把劍給文仲,讓他自刎。
朱元璋,也是在登上帝位後誅殺了胡惟庸、宋濂、劉基等曾經跟他共謀大事的朋友與兄弟。殊不知,是該怪他們功高蓋主,怪他們太鋒芒畢露,還是怪帝王太過無情。
最是無情帝王家。
或許,生於帝王之家,就是要足夠冷血,足夠無情,纔可以在爾虞我詐中生存下來,纔可以保證自己的江山不落入他人之手。
帝王的妻子都自稱“臣妾”,是的,於國,她們只是帝王的臣子而已,於家,她們也只是帝王繁衍後代的妾而已,連妻都不是,帝王的臣子只不過是他鞏固權力的棋子,需要的時候可以高官厚祿侍奉着,不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滿門抄斬、誅滅九族。
帝王之家的親情,少得珍貴,妻子兒女,可以用作和親、祈求一時和平的工具,父親兄弟,可以任意殘殺,只要他們阻礙了君主稱帝的道路。
什麼是情,情有多麼珍貴,在帝王眼中,都不過是民間草芥,不值一提。所以,帝王是最高傲的,也是最孤獨的。最是無情帝王家,或許,有他一定的必要之處吧!
李弘爲什麼會死,杜睿可不會相信,李世績當真要爲李象爭帝位,幫助他剷除一個最強大的對手。
李世績歷經四朝,同樣也是一個看透了世事的老人,這樣的老人會無緣無故的殺死一國的儲君,不惜讓江山動盪,社稷傾頹。
杜睿知道,李世績有他的道理,殺掉李弘或許只是因爲那個曾經單純善良的孩子,也變成了帝王家無情的一環,而且無情到了讓人無法容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