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門,就見王波圍着院中的那棵老槐樹打轉回來,王波趕緊舔着臉湊了過來,嘿嘿笑着,“夫人,不知……”
蕭嘆了口氣,無力地望着眼前這個越來越陌生、越來越讓她感到憎惡的丈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實,王波的變化,在洛陽時候就出現苗頭了。他慢慢跟那羣洛陽的酒坊老闆們學得穿華衣、喝花酒,經常是夜不歸宿。
來到長安之後,長安的繁盛讓他目不暇接。因爲有蕭睿的存在,作爲姐夫的王波在長安城裡也大小算是個人物,經常跟着孫公讓出入長安商賈們的酒宴聚會。慢慢地,耳邊聽着衆人的恭維和諂媚,他的心態漸漸就有了從量變到質變的蛻化。
起初,他只是學着別人的樣子狎妓,後來又在一些商賈的慫恿下學會了賭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的王波,心態跟長安那些尋常的有錢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大唐的男子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喝酒賭錢玩女人——反正,王波來到長安後接觸到的富人們基本都是如此。
就是孫公讓,家中不是也有幾個小妾嗎?聽說還蓄養了十幾個胡人歌姬。
而他的小舅子蕭睿,更是一連娶了好幾個如花似玉的美眷。
憑什麼自己就該守着一個妻子?王波慢慢就覺得自己有些太窩囊。
在幾個商賈的攛掇下,他娶了兩房小妾,在外弄了一座宅院。之所以不敢弄進家去,一是怕蕭不讓,二是擔心自己的小舅子不滿。
其實,他要是真給蕭提出來要納妾,蕭也不會阻攔,畢竟,這大唐的男子很少有從一而終的。但是,王波卻在外邊揹着她搞起了女人,這讓蕭感到失望。
而接下來,當得知王波現在吃喝嫖賭五毒俱全,還經常在外面打着蕭睿地旗號“招搖撞騙”,她就不免憤怒起來。勸了他幾次,王波雖然表面上應承,但根本就不當回事,最後乾脆不回家了,給蕭一個不照面。
蕭慢慢感到絕望。
“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再勸你兩句……”蕭長嘆一聲,“希望這是最後一次,這十貫錢你拿去,如果你再去狎妓賭錢……”
王波連連應是,心裡卻很不以爲然。他跟蕭夫妻多年,蕭一無所出,至今也沒有產下一男半女,這更讓王波有了養小妾玩女人的理由。
嚴格說起來,王波並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是那種僞裝憨厚地人。最起碼,在洛陽時候不是。
只是人是變的,身份地變化,地位的上升,財富的聚集,都會讓人的心態發生不自覺的變化。只是有的人自制力強變化就小,而有的人自制力差變化就大。很顯然,王波雖是一個老實人,但他地自制力卻不高。所以,從一個小酒肆老闆,從街坊市井一舉踏入上流社會,在某些人無意的引導下,他終於墮落了。
……
……
王波拿着蕭從蕭家借來的十貫錢,轉身出門而去,沒有多久,他便出現在平康坊一家妓館,又跟一羣尋花問柳的商賈混在了一起。摟着一個粉頭跟衆人吃了一場花酒,心裡惦記着外宅中的那兩個嬌滴滴的小妾,他去街市上一家首飾店鋪買了兩套首飾,十貫錢就這麼消費殆盡。
王波前腳進了門,蕭睿和那刃後腳就出現在他外宅的門口。
依蕭睿目前在長安城裡地勢力,調查王波的動靜和行動那還不是小菜一碟。親眼見到王波狎妓並真在外蓄養小妾,蕭睿心裡在失望之餘也油然浮起一抹怒火。
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姐姐蕭內心的苦楚和傷心絕望。這是蕭睿無法接受的一個結果。
但念及王波昔日的關懷照顧,蕭睿還是按捺下火氣,決定好好勸勸王波。
王波見蕭睿居然找到這裡來,臉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雙腿一軟,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子長……”
蕭睿皺了皺眉,俯身扶起他來,淡淡道,“姐夫,你如今怎麼變成了這番樣子?”
……
……
“你納妾也罷了,相信我姐姐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之人;可是你爲何也學那些浪蕩男子狎妓賭錢不學無術?……蕭家每月奉養王家數十貫錢,都被你拿來揮霍了去,可你回家去看看,我姐姐在家過得是什麼日子?”
蕭睿越說越氣,也暗暗後悔自己沒有多關心一下姐姐的婚姻狀況和家庭生活,以至於讓王波墮落至此,他心裡愧疚萬分。
“如果你懸崖勒馬,你仍然是我蕭睿尊重的姐夫,姐姐那裡
既往不咎。但如果,你執迷不悟,仍舊這般墮落下:不客氣。不說別的,蕭家今後不會再無償供養你了。”蕭睿恨恨地跺了跺腳,一想起自己的錢竟然被王波拿來玩女人喝花酒賭錢揮霍,念及蕭受到的傷害,他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
因而,說話地口氣就有些“激憤”。
王波連道不敢了,面上陪着笑,但心裡卻憤怒地扭曲起來。尤其是他回頭來瞥見自己那兩個小妾正躲在門口看着蕭睿訓斥自己,男人的自尊心瞬間蓋過了對蕭睿地畏懼,不由就有些羞憤起來。
他咬了咬牙,哼了一聲,“如今有錢了,我玩玩又怎麼了?當日在洛陽的時候……”
見王波提起洛陽地舊事,蕭睿面色一緩,忍不住長嘆一聲。
他拍了拍王波的肩膀,儘量用柔和地語氣道,“姐夫,回家吧……”
第二天午後,王波確實如蕭睿所願回家了。但是,他醉醺醺地闖進蕭的臥房,卻發起了酒瘋。
從早上開始,王波就在外宅中喝起了悶酒。他越想越窩囊,生平頭一回對蕭生起了怨憤之情。他以爲是蕭回蕭家告了自己一狀,這纔有了蕭睿的上門興師問罪。他心裡就有幾分不平,恨恨地咒罵着,“只許你一個接一個的娶親,就不許老子納兩個小妾?孃的,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心裡這麼咒罵着,藉着酒勁,也就滑出口來。
他歇斯底里地發泄着心中的不滿,蕭麻木地望着他,暗暗搖頭,心中越加地失望。只是當他言辭中越來越過分,甚至還爆起了粗口,蕭就再也忍不住怒斥道,“王波,你還要不要臉?你納妾我說不行了?可你跟我商量過沒有?你在外吃喝嫖賭玩女人,還跑回來振振有辭,你簡直是無恥之尤……”
“想想吧,你揮霍了蕭家多少錢?你還有臉口口聲聲埋怨子長,你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子長,你如今不還在洛陽……”蕭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多日的鬱積,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你,你竟敢罵我?”王波怒吼道,上前去就扇了蕭一個巴掌。
蕭不可思議地用手捂着臉頰,顫聲道,“你打我?……”
王波索性破罐子破摔,惡狠狠地摔門而去。
蕭癡癡地捂着火辣辣地臉頰,癡癡地站在房中,兩行清淚津然而下。她明白,從這一巴掌開始,她跟王波的夫妻情分就此了結。
……
……
消息傳到蕭家,蕭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有李騰空攔着,再加上他還要出城送阿黛離開長安,他沒準會跑到王波那裡將王波狠揍一頓。
因爲這件事情,讓蕭睿和阿黛的別離變得少了幾分哀傷,多了幾分煩躁。依依不捨的阿黛反過來勸慰蕭睿,卻讓蕭睿更加的惱火。
等阿黛一行的車馬終於看不見背影,蕭睿這才懷着一腔憤怒去了王家。等他趕到時,蕭和王波已經和平分手。在這個盛世大唐,夫妻“離婚”也不丟人,男女感情盡了,只需一張契約便各自分道揚鏣。
王波自知有愧在先,見蕭形態堅決,又懼怕蕭睿上門問罪,不得不同意了蕭的“離婚要求”。在孫公讓的見證下,蕭從王波手裡拿到了那張“放逐妻書”,默默地轉身回了房間。此時此刻,她心裡沒有哀傷,沒有落寞,反而有一種解脫感。
王波灰溜溜而去,淨身出戶。
孫公讓嘆息着也準備離開蕭的家,走到門口就碰到了怒氣衝衝而來的蕭睿。孫公讓匆匆跟蕭睿說了蕭兩口子已經離婚的事情,又寬慰了他兩句便邁下了臺階。
“公讓兄。”蕭睿突然喚道。
“子長,還有事嗎?”孫公讓回頭來。
蕭睿眉頭一跳,“……罷了。公讓兄,你從商號支取.00貫錢,記在我的賬上,給王波送去,你替我告訴他,這是我最後的一份心意。如果他還是死不悔改,就任由他去吧。”
蕭睿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怎麼會這樣?原本恩恩愛愛的兩口子,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孫公讓也是慨然一嘆,“某知道了,子長,你就放心吧,我會好好勸勸王波的。”
蕭睿又是長嘆一聲,擺了擺手,意興索然地道,“我去看看我姐姐,公讓兄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