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陽想到了呂制豪！
他碩士畢業的論文，不就是《單體個性化流水線》？
從同學，到導師，都認爲呂制豪的這篇論文就是個笑話。
直到這篇文章被頂級期刊《自動化學報》刊登、收錄，大家才都閉嘴。
但在畢業謝師宴上，呂制豪的導師在酒酣耳熱之際，說了一句：“單體個性化流水線如果能落地，我腦袋揪下來給你當酒壺，不！給你當夜壺！”
現在，單體個性化流水線不就活生生地在眼前嗎？
呂制豪做到了？
以這條流水線的運轉效率，只要基礎原材料能跟上，一天生產1.5萬臺不重樣的機器人不成問題。
當初爲了生產大唐長安內45萬個機器人npc，3000多個廠商鼓搗了5年。
現在，這一條生產線一個月就能搞定。
白天陽越算，越覺得心驚。
他快步沿着流水線朝整座工廠的深處走去——他很快發現這座工廠裡有另一個不尋常之處。
那就是操作工。
這些操作工穿着統一的藍色工作服，在流水線上走來走去，忙得不亦樂乎。
就是沒有一個人朝白天陽這個外來客看上一眼。
後來，白天陽終於發現，這些傢伙的個頭和身形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仔細地去看他們的臉——長相也都一模一樣。
而且，沒有嘴。
在原來應該是嘴巴的地方，用顏料畫出了鮮紅的嘴脣，兩頭微微上翹，形成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讓白天陽毛骨悚然：怪不得這裡只有“噠噠噠”流水線運轉的聲音，卻聽不到任何人說話。
機器人之間不需要用聲音溝通，它們用無線信號溝通協調，更快速、更安靜、更精準。
半小時後，白天陽來到了生產線靠近尾端的部分。
一臺臺沒有頭顱的機器人被掛在半空中的傳輸帶上，旁邊的機械臂正在給它們穿衣服。
穿上衣服的機器人更加多姿多彩：有的穿着筆挺的西裝，但肚子很肥；有的穿着淺色的衛衣，顯得青春而有活力；還有的穿着學生裝，卻被巨大的書包壓駝了背。
千奇百怪，各色各樣。
白天陽腦子裡開始想象：把這些“人”放在一座城市裡，它們自由活動起來，熱熱鬧鬧，喧囂吵嚷。
可有誰會知道，這座城市裡的居民都是沒有生命的機器人？
白天陽撒開腿往前跑，他很想快點看到整條流水線的“終端成品”。
忽然間，半空中掛着的、一具沒有頭顱的“半成品”吸引了白天陽的注意。
那應該是一個男子的身形，穿着灰色麻衣圓領袍，體型健壯卻絲毫看不出身上的贅肉，顯得十分精悍。
原本這個“無頭軀體”放在人堆裡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但白天陽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驚。
因爲，他認識一個體型與之非常類似的大活人，而那個大活人曾經險些要了他白天陽的命。
白天陽忍不住跟着這具吊在半空中的“無頭軀體”向前而去。
“無頭軀體”的脖腔這裡伸出三個搭勾，被上方流水線上的鉤子勾住。流水線往前，“無頭軀體”就往前。流水線突然停住，“無頭軀體”在停住的同時，整個軀體也會晃兩下。距離脖腔搭鉤越遠的地方，晃得越厲害些。
很快，白天陽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隔斷。
所謂的“隔斷”，在流水線這邊，是一堵實牆上的一個拱門，連同“灰色麻衣圓領袍”在內，所有的“無頭軀體”都晃悠着進入拱門。
而在白天陽這邊，則是半透明的橡膠防塵簾。
白天陽掀開沉重的橡膠防塵簾，發現左側的牆壁上，是一塊塊巨大的屏幕，橫向構成一整條“屏幕帶”。
上面顯示的，是一個個“無頭軀體”被x光透視後形成的圖像。
讓白天陽駭異的是，這些還在流水線上掛着的“無頭軀體”，在x光的照射下，顯示出來的，都是一具具沒有顱骨的骷髏。
也就是說，這些“半成品”在安裝上頭顱後，無論在任何地方接受x光檢查，都和真人接受x光照射看到的效果，沒有什麼兩樣。
白天陽往前走了大概20米左右，到了“x光室”的盡頭。
他站在那裡，等待那個“灰色麻衣圓領袍”。
可是等了足足10分鐘，都沒有等到。
“他應該在那邊。”身後，忽然傳來雲搖金的聲音，“白郎跟着妾來吧。”
白天陽這才發現，雲搖金居然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自己身後。
只見她說完上面這番話，就快步走向右手邊的另一扇鐵門，用自己的眼睛刷了一下門禁，鐵門打開。
白天陽跟在雲搖金身後，在一條走廊裡行進了大約3分鐘，然後進入了另一個車間。
足足有500多個平米，大量的“無頭軀體”掛在半空，每兩個相距有5米。流水線兩側的機械臂正在對這些“無頭軀體”進行操作。
有的舉起榔頭一類的工具，砸擊“無頭軀體”的背脊。
有的拿起手術刀，將“無頭軀體”背上的皮膚切開，另外的機械臂用小錘子在脊骨上進行一些操作。
雲搖金把白天陽領到車間靠近中央的位置，指着左手邊半空中的一具“無頭軀體”說道：“就在這兒了。”
白天陽看到，“灰色麻衣圓領袍”懸吊在半空，正有兩條機械臂手上拿着一種形狀很奇怪，有點類似筆（筆尖部歪斜）的東西，伸入“灰色麻衣圓領袍”的脖頸裡，在進行着什麼操作。
白天陽看了半天，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駭然道：“他……他有頸椎病對不對？”
雲搖金笑道：“白郎你好聰明。醫療檔案顯示，他的兩截頸椎間盤突出，還有一截膨出。這個車間，就是要確保他被帶到醫院後，接受檢查時，醫療檔案裡的上述疾病特徵仍然會顯示出來。”
白天陽瞪大眼睛看着雲搖金，喃喃道：“瘋了，你們都瘋了！呂制豪，呂制豪是頭號瘋子，瘋子！”
雲搖金說道：“三郎的確很癲，但也比你更聰明。所以，他比你更能做大事。”
說話間，機械臂針對“灰色麻衣圓領袍”的操作已經完成。“灰色麻衣圓領袍”繼續被流水線吊裝着，往前而去。
在接連穿過兩道防塵簾後，白天陽和雲搖金來到了下一個車間。
首先映入白天陽眼簾的，是流水線傳送帶上，每隔着1米左右距離所擺放的——
頭顱。
儘管白天陽知道，這些都是機器人的頭顱，但眼前的這些頭顱做得實在惟妙惟肖，各不相同，讓白天陽心頭巨震。
沒錯，以前白天陽也見過工廠流水線的傳送帶上，擺滿機械人頭的景象。可是那些人頭要麼全都安靜地閉着眼睛，要麼是統一的表情，當然長相也全都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在這裡，每一顆人頭的長相都各不相同。有頭髮蓬亂的自負少年，有肥頭大耳的中年油膩男，有梳着馬桶頭髮型的鄰家少女，還有滿臉皺紋的隔壁大媽。
更恐怖的是，這些頭顱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的閉目養神，有的睜開眼睛擡頭望天，有的面露微笑，有的滿臉哀慼，還有的居然朝白天陽這邊看來，並且是怒目而視。
白天陽覺得腳底下都有點兒發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