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這是養——”
魏徵情急之下,險些當場把養虎爲患四個字給崩出來。
長孫無忌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只是目光平直地看着李世民。他太瞭解自家這個妹夫的心性了。
所以,他相信,自家這位妹夫,一定會做出最理性的決斷。
望着眼神平靜地看着自己的長孫無忌,李世民沉吟良久,微微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道養虎爲患的道理。
但如果非要在一羣狼和一隻虎之間做選擇,那麼,他選擇虎。猛虎再猛,那也是也是一隻。
尤其是他認爲,這隻老虎還竭盡所能地表現出自己忠心的時候。
這段時間,自己長孫家爲了擁護自己,幾乎已經與關隴世家集團反目。他自然都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
“嚴格控制,不得使其流入關外——”
李世民看着長孫無忌,神色嚴肅。
長孫無忌起身鄭重一禮。
“微臣定不負陛下所託!”
見此,魏徵和唐儉不由相互對視一眼,罕見的沒有強行進諫。這件事,他們也清楚,雖然有些後患,但目前爲止,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但這個辦法,維持不了多久——”
唐儉還是忍不住憂心忡忡。
“不用多久——”
李世民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子安說過,漠北就有大量的鐵礦,朕已經暗中派人查探過,基本上沒有多大的偏差。而且有一處優質鐵礦,儲量很大,朕已經派霍國公和英國公以駐軍的名義暗中進行開採……”
說到這裡,李世民神色舒展地擺了擺手。
“到時候,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魏徵和唐儉聞言,不由大喜過望。如果朝廷自己手中掌握着大量的鐵礦,自然沒了後顧之憂。
長孫無忌不由心中一緊,也跟着露出驚喜的神色。
“如此,微臣就再無後顧之憂了……”
問題解決。
亭子裡的氣氛頓時就輕鬆歡快了許多。此時,經過宮女內侍們的一通埋頭苦幹,御花園已經被刨得亂七八糟。
陛下這是來真的啊!
魏徵環顧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御花園,忍不住一臉感佩地看向李世民。
真明主也!
“陛下身爲帝王至尊,爲天下百姓,竟然自苦到這種地步,連種一些花花草草都感覺罪孽深重,真是讓微臣慚愧無地——”
說着,魏徵長身而起。
“不說了,微臣這就回家,把院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都刨個乾乾淨淨,種上瓜果蔬菜,蜀黍稻麥之類的糧食!”
李世民聞言,不由微微一滯。
“啊,這——玄成,你不必……”
“不,陛下,您別勸了,我意已決——微臣蒙陛下重用,授秘書監之職,忝居宰相之列,上不能報效君恩,下不能安撫黎民,解百姓於倒懸,早已經慚愧的無地自容,若是連這都不能向陛下效仿,那就更沒臉見人了!”
說到這裡,魏徵一臉堅決地衝李世民拱了拱手。
“微臣告退,這就去刨——”
說完,步履堅定的大步而去。
李世民:……
“啊,這——玄成……”
魏徵走的很快,李世民話揚着手臂,呼喚不及。
眼看着魏徵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御花園的大門,只得訕訕地放下手臂,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這倔老頭知道真相後會不會當場暴走。
“陛下您別勸了,您身爲君王,爲了天下百姓,都能做到這一步,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豈能安於享樂,視而不見?”
唐儉也長身而去,衝着李世民深施一禮。
“微臣也去了——”
說着,也一臉堅定地大踏步的離開了。
千古名君呢!
咱老唐沒有跟錯人!
唐儉離開的時候,滿滿都是感動,尤其是看到許多外面難得一見的花草也被刨出來的時候,內心的感動更是無以復加。
自古以來,只聽聞君王大興土木,那聽說君王自毀御花園,要在御花園種糧種菜的?
有,自大唐始;有,自陛下始!
不管了,回家馬上就刨!
長孫無忌:……
望着兩個魏徵和唐儉的背影,長孫無忌各種臥槽無以言表。
你們兩個窮鬼,先摻和個毛線啊。
他真想衝上去,一把揪住他們的領子,大吼一聲。
“醒醒啊,老兄,你們是窮鬼,窮鬼,沒有後花園——”
但,此時此景,他不能,也不敢啊。
還能怎麼辦?
“陛下聖明,實乃千古未有之明君,今日此舉必定留名青史,成爲佳話,微臣不才,願效仿之!”
長孫無忌說完,心肝都是疼的啊。
自家那個後花園,乃是長孫家幾代的經營啊,雖然規模上不及陛下這御花園,但裡面的一些珍稀品種,恐怕猶有過之……
望着一臉堅決的長孫無忌。
李世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啊,這——
我也很無奈啊。
但,此時此景,他也沒法解釋啊,他有些認命地長長嘆了一口氣,默然地拍了拍長孫無忌的肩膀。
“輔機兄啊,其實不必的——”
“不,陛下,我意已決,您就別勸了!”
長孫無忌,也大踏步的走了。
李世民不由雙手捂臉。
這下可完犢子了!
還能怎麼辦?
自己的誤會,自己含着淚,也得撐下去啊。
他一臉肉疼地看着自己的御花園,大手一揮。
“來人,給我刨,刨——”
正在忙活的宮女內侍們不由面面相覷。
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是說只刨這一小片的嗎?
但,他們也不敢說,他們也不敢問啊。
既然陛下讓刨,那就刨唄——
真是造孽啊!
這可都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
不要說李世民,就連這些動手的宮女內侍們,都覺得心肝兒發顫啊。
此時,王子安正在自家的後花園裡,拉着廖管事,美滋滋地規劃着該在什麼地方栽什麼樣的花,才能讓這花園美而不俗,嬌而不豔,坐在溫房裡,就能有一種錯落有致,別具匠心的感覺。
“咳,這個——侯爺啊,到時候還得具體看能有什麼花……”
看着已經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王子安,廖管事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王子安大手一揮。
“沒事,我老丈人家花多得是,你只管按照最好的給我安排,缺啥我再也……”
廖管事:……
好吧,你老丈人那可是真慷慨啊!
此時,不遠處,再次消失了好幾天的小道姑清靈子再次出現了,就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後。這時,聽到這裡,忍不住瞥了瞥嘴,細弱蚊蠅地哼哼了一句。
“呸,小白臉,吃軟飯,不害臊——”
聲音不大,但如今王子安非比尋常啊。
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閉上眼睛都能徒手抓得住薛仁貴的箭矢。
聽她在後面小聲地嘀咕,頓時就樂了。
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逗弄道。
“我小白臉,我吃軟飯,可是我驕傲了嗎?”
啊,他竟然聽見了!
小道姑又羞又臊,一時間,啞口無言,整個人都懵了。
一時半會的,以她那少得可憐的見識,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小白臉,吃軟飯,還會驕傲。
廖管事不由默然無語,兩眼望天。
真是活久見。
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把吃軟飯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見狀,王子安嘴角不由微微上翹。
也不知道雲虛子這老道到底是咋想的,把這麼一位跟從小在深山老林長大,純潔地跟一張白紙似的,卻偏偏長得跟白月光似的小徒弟放在自己身邊,就不怕被自己吃幹抹淨嗎?
瞧不起誰呢?
王子安心中不由吐了個槽。
下意識又看了一眼這位俗家名叫蘇飛兒的小道姑。
眉目如畫,瓊肌玉膚,一身青色道袍下,曲線玲瓏,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雖然揹負長劍,卻難掩婀娜多姿,偏偏眉宇之間,又一片清澈單純,如同秋水洞照。
絕對是一等一的美人。
這師父,心也真大啊。
王子安默默地收回目光,調戲是沒用的,這小道姑,單純的可怕,你以爲撩得很風騷,但實際上,人家完全聽不懂,甚至還可能會以爲你莫名其妙,亂髮神經。
對於這位年輕的侯爺,和家中的美婢玩這種“打情罵俏”的遊戲,廖管事很有見識地垂下眼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這種事,深宅大院裡見得太多了,非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這個長安侯家的美婢,長得實在太漂亮了。
啊,好像長安侯也很漂亮——
廖管事是個識趣的人,見王子安絲毫也沒啥交代的了,趕緊告辭離開。
一直等到廖管事走出後花園,蘇飛兒才忽然冒了一句。
“我師兄前幾天夜裡親自去看了,那個,那個人參和朱果,真的發芽了,而且長勢很好——你真的懂這些仙草的栽培之法……”
王子安被她這忽如其來的話險些給說懵了。
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姑娘到底說的啥。
不由哭笑不得。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是土豆,不是什麼即將得道化形的人蔘,那個紅的,也不是什麼朱果,那是番茄,當然,你也可以叫它西紅柿……”
話音未落,就見小道姑,雙手抱肩,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裡面寫滿了不相信。
頓時就解釋不下去了。
完了,這姑娘被他師父給洗腦了,你給她講啥,都是白扯。
“好吧,人蔘就人蔘,朱果就朱果——”
王子安認命地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人家軟乎乎的小肩膀。
蘇飛兒頓時跟受驚的小鹿似的,嗖地一聲,躥到了一旁涼亭的飛檐上,然後臉色紅撲撲地看着他。
王子安:……
沒關係,已經進步很大,不會再唰地一聲寶劍出鞘了。
王子安乾咳一聲,仰着臉,笑得如同清風撲面,朗月入懷。
“快下來,快下來——我給你說,等明年開春,結了果子啊,我就先給你來個朱果人蔘燉牛肉,嘖,那滋味,口齒留香,保證你吃得停都停不下來——”
朱果人蔘燉牛肉?
蘇飛兒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怪怪的,不太正經。跟自家師父平常煉製的那些丹藥的名字相比,實在是不協調,尤其是燉牛肉這幾個詞,總是讓她下意識地想到平日裡吃的菜,一點也沒有道家那種縹緲玄虛的感覺。
小道姑,身穿道袍,揹負長劍,姿態曼妙地站在飛檐上,在夕陽的餘暉中,宛若天外飛仙一般,竟然讓王子安都不由產生了一絲恍惚感。
果然,制服纔是王道啊!
他都快不捨得讓這姑娘從飛檐上下來了。
不過,不用她喊,大概是見他沒啥其他危險的動作,這姑娘自己又嗖地一下從飛檐上跳下來了,不過很警惕,跟他隔了足足有四五米遠,跟防狼似的。
王子安不由無語。
你這還若即若離上了!
正在他內心吐槽的時候,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武則天小姑娘來跟自家師父告辭了。
天色已晚,她得準時回家。
王子安笑着點了點頭,吩咐薛仁貴去送她。就在武則天轉身要走的時候,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動,叮囑了一句。
“你師公送你的那塊玉佩還帶着吧?”
武則天一怔,隨即道了聲是。
王子安貌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掛上吧,算是個好東西——”
雖然不知道自己師父爲什麼會忽然提起這個,武則天還是很聽話地把玉佩取出來,掛在了腰間。身邊的女伴,大多都會環佩叮噹,掛着禁步之類的配飾,如今掛上這個,自己身上總算也有了點裝飾。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地又用手壓了壓,給自家師父行了一禮,纔跟着薛仁貴出去了。
“來,來,來,姑娘,過來,我們好好聊聊人生,聊聊理想啊——”
見自家徒弟走遠,王子安頓時就放飛了自我。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娛樂活動空乏到可憐的時代,業餘時間乾點啥啊。
除了看書,也就只有逗這個呆萌呆萌的小道姑了。
就在王子安自己給自己找樂子的時候。
長安城,忽然傳出一個怪談。
秘書監魏徵如同中了邪一般,回家之後,忽然大發癔症,把自家養的花花草草都給刨了!
說什麼要戒奢以儉,從我做起。種這些飢不能食,寒不能衣的東西,愧對陛下,愧對萬民,要刨了種莊稼!
這不是神經病嗎?
然而,魏徵府上的消息剛剛傳開,大家還沒笑話完呢,民部尚書唐儉府上也傳來了同樣的消息,大家頓時就覺得有些怪異了。
要說魏徵發神經,大家還有些信,那老傢伙又臭又硬又古怪,但是唐儉唐尚書不同啊。
誰不知道這老爺子,雖然爲官清正,做事認真,但性情狂放不羈,從來不會故作姿態,拒絕這些聲色犬馬享樂人生的東西,前段時間還託人從南方弄回來一株名貴的花草呢。
這轉眼就要刨了?
但很快消息確認了,真刨了!
理由竟然和魏徵那老傢伙一模一樣!
真是被魏徵這老傢伙給傳染了吧?
然而,就在不少人心中吐槽,紛紛猜測的時候,一個更加爆炸的消息傳來。
當今皇后的親兄長,素來以智謀見長的開府儀同三司齊國公長孫無忌府上,竟然也開始刨後花園了!
所有人頓時瞠目結舌。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些心思靈敏的,已經開始連夜打聽了。
這些可都是當場宰相,大唐的風向標啊——
(剛纔好像亂入了點內容,發完才發現,已經調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