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水村位於百雀山莊以北約十里處,是一座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以種田爲生,李臻和狄燕在村東頭的姚家找到了村長姚七公。
“兩位沒事,上天保佑啊!”
姚七公驚魂未定,連忙把李臻和狄燕請進屋,又讓兒媳給他們倒水,李臻笑道:“七公放心吧!武芙蓉不敢把我們怎麼樣,她求我替她保密還來不及呢!”
姚七公頓時想起李臻腰間的金牌,便小心翼翼問道:“公子可就是除掉來俊臣的內衛李將軍?”
“七公怎麼知道?”李臻有點不解地笑問道。
姚七公嚇得連忙跪下,皇族他不怕,可內衛卻着實令他心中膽怯,他連聲道:“小民不知道是李將軍,請寬恕小民無禮。”
李臻苦笑不得,連忙扶起他,“七公請起,我沒那麼可怕!”
姚七公戰戰兢兢坐下,李臻又笑道:“我想晚上進山上房宅一次,但不太瞭解房宅內的佈局,能否請七公幫幫忙。”
姚七公想了一下道:“村子裡有兩人去年曾到裡面去幫忙,他們應該很清楚,我這去把他們找來。”
李臻大喜,“那就多謝七公了!”
……
入夜,整個百雀山莊都安靜下來,山道和樹林內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但李臻和狄燕並沒有走白天走過的那條山道,而是在村民的指點下,從另一條秘密小道上山,既然武芙蓉的秘密那麼重要,那麼武芙蓉很可能會派人監視山道,防止他們上山。
很快,兩人便摸到了山頂的房宅東牆外,兩人攀上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利用枝葉掩護,刺探房宅內的情況。
在兩名熟悉宅內情況的村民幫助下,他們繪製了一幅詳細內部結構圖,使他們很容易地找到了人跡罕至的倉庫區,也目前牆內的區域,觀察了片刻,果然沒有看見任何人。
狄燕在李臻手背上捏了一下,對他嫣然一笑,身體一縱而起,儼如一隻燕子般輕盈地跳進了大院內,她在地上輕輕一個翻滾,便貼身在牆角,觀察片刻,隨即沒入了黑暗之中。
至始至終她都無聲無息,敏捷而迅速,李臻不得不歎服狄燕高超的輕功,包括內衛最厲害的武士也無法和狄燕相比。
不過他心中也着實有點擔心狄燕安危,慢慢捏緊了刀柄,一旦府中發生什麼異常,他就會毫不猶豫衝進去。
……
後宅屋頂上,狄燕貼在屋脊上一動不動,她目光緊緊盯着一個人影向這邊走來,儘管還看不清來者的面容,但從對方走路的姿勢,狄燕便判斷出,來人就是武芙蓉,那種故作扭捏的擺臀,是武芙蓉慣有的動作。
只見武芙蓉拎着一盞燈籠獨自走進了後宅一座空蕩蕩的院子裡,幾間房屋裡都沒有燈,確切說是被厚厚牛皮遮住了窗戶,使房間裡的燈光透不出來,武芙蓉走到一間屋前敲了敲門,“是誰?”房間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我,芙蓉!”
門吱嘎一聲開了,頓時從門縫內透出大片燈光,隨即露出一箇中年男子的臉龐,他一把將武芙蓉拉了進去,又向院子四周張望一下,將門關上了,燈光再次從地上消失。
而伏在對面牆上的狄燕卻驚訝得嘴都合不攏,她竟看到了一個絕對不應該在洛陽出現的人,武承嗣,正是他,狄燕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包括他的聲音,他應該在廣州纔對,居然潛伏回了洛陽。
狄燕嚴重圍牆快步輕跑,像只夜貓一樣竄到小院屋頂之下,她慢慢地揭開一片瓦,露出了一絲縫隙,從縫隙裡她看到了房內的情形。
房間裡,武承嗣坐在軟榻上,左右手各抱着一名妖嬈美貌的年輕女子,甚至比武芙蓉還要妖豔年輕,武芙蓉顯然很不喜歡這兩名女子,狠狠瞪了她們一眼,“你們還不退下!”
兩個女子想起身退下,卻被武承嗣緊緊摟住腰,使她們無法動彈,武承嗣頭已經禿了一半,另一半變成灰白色,臉上的肉也垂了下來,眼皮腫得嚇人,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的身體。
武承嗣雖然在廣州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但他始終不甘心,在武芙蓉找到一名長得酷似他的人當替身留在廣州後,他便跟隨武芙蓉偷偷離開廣州北上了,隱藏在洛陽附近,昨天晚上纔來到百雀山莊。
他眯着眼笑道:“她們都是我從廣州帶來,是我信得過的人,你只管說!”
“你早晚會死在她們的肚皮上!”
武芙蓉低聲罵了一句,無奈,她只得恨恨道:“今天下午李臻和狄燕來過了,你不知道吧!”
“什麼!”
武承嗣嚇得差點跳起來,他最恨也是最害怕之人,就是李臻,沒想到他會查到這裡來,他顫抖着聲音問道:“他是來追查我嗎?”
武芙蓉哼了一聲,冷冷道:“他們到底爲什麼而來,我不知道,據李臻自己說,是因爲聖上把這座莊園賞給了他,他纔過來看一看,就不知是不是真的?”
武承嗣微微鬆了口氣,他寧可相信這是真話,這座山莊確實已被聖上收回去,再賞給李臻完全正常,據說他在遼東立下了不少功績。
說到這,他也覺得在兩個女人面前談這件事不太妥當了,便順手在兩個女人臀上各重重拍了一記,笑罵道:“滾吧!”
兩個女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武承嗣又輕鬆地笑問道:“然後李臻說了什麼?”
武芙蓉看出了父親的心情變化,他顯然已經不再把李臻意外出現之事放在心上了,這也是武芙蓉一直很苦惱之事,她的父親在政治鬥爭上極其不合格,屢屢被武三思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成爲李武之爭的替罪羊,被貶黜去了嶺南。
而真正幕後策劃的武三思卻步步高昇,最近又升爲相國,相比之下,父親顯得何其愚蠢,包括這一次偷偷返回洛陽,自己勸他藉口生重病,懇請聖上答應他最後再看一眼祖地,這樣,聖上答應的可能性極大,雖然是回河東,但比起流放嶺南卻又好得太多。
但父親就是一心想回洛陽,不聽自己的勸告,偷偷潛伏回來,這無形中就使自己罪加一等,可回到洛陽後不敢露面,又能有什麼意義呢?
武芙蓉想到父親的縱情聲色,她不禁又氣又恨,咬牙道:“你不要管他說了什麼?如果被他發現你躲在這裡,你該怎麼辦?”
武承嗣臉一沉,極爲不滿道:“你是什麼態度,這就是你對父親說話的語氣嗎?”
武芙蓉也惱怒起來,“你整天躲在這裡玩女人,你還在意我說話的語氣?”
“混帳!”
武承嗣重重一拍桌子,怒吼道:“你以爲我願意這樣!你把那兩個女人殺了,你看我可不可惜,我生了你這個無用的女兒,如果你不想幫我,就給我滾!滾!”
武芙蓉氣得一跺腳,‘砰!’的一聲摔門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正歇斯底里發怒的武承嗣一人,房頂上的狄燕忽然生出一個強烈的念頭,這個時候殺武承嗣是何其容易?
但狄燕最終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殺機,她知道殺了武承嗣的嚴重後果,自己逞一時之快,會惹來大麻煩,況且李臻就在外面等着自己,如果李臻同意自己殺武承嗣,自己再回來動手也不遲。
想到這,她再也等不下去,迅速離開了後宅,沿着屋脊向東牆外疾奔而去,只片刻,她躍出了高牆,回到了李臻身邊。
李臻將她摟在懷中,低聲埋怨道:“怎麼現在纔出來,你再晚出來一點,我就要進去了。”
狄燕這次沒有掙脫李臻,任他摟着自己,她笑嘻嘻說:“你猜我看到了誰?”
“是武承嗣對嗎?”
狄燕一愣,“你怎麼猜到了?”
李臻見狄燕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後來反覆考慮,覺得武芙蓉今天下午的反常只有一種可能,房宅裡藏有極爲重要的物品或者人,如果是大量物品,必然會被村民發現,是人的可能性最大,那會是誰呢?”
“所以你就猜到了武承嗣?”
李臻微微點頭笑道:“我想,洛陽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武承嗣怎麼可能甘心呆在嶺南,眼睜睜看着太子之位沒有自己的份,這不是他的性格,他一定會殺回來,就算女皇帝不答應,他也要回來。”
狄燕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確實看到了武承嗣,着實令我驚訝。”
狄燕便將武芙蓉和武承嗣的對話說了一遍,她見李臻在沉思,便停住了話頭,李臻沉思良久,忽然驚覺,又連忙問道:“然後呢?”
“然後武芙蓉一怒之下離開房間,房間裡只剩下武承嗣一人,我就想下去宰了他,報他陷害我父親之仇!”狄燕咬牙切齒道。
李臻愕然,“你不會——”
“當然沒有!”
狄燕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如果我殺了他,我還會在這裡和你慢慢說話嗎?”
“不過,我真的很想殺他,你覺得是否可行?”狄燕咬一下嘴脣又問道。
李臻搖了搖頭,“我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他是對付武三思的利器,不好好利用他真的可惜了。”
“你莫非想和他談一談?”
“談談倒無妨,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要明確他的目標後,才能做出決定,我相信他千里迢迢從廣州逃回來,一定是有所企圖,只要我們盯住武芙蓉,就知道武承嗣想做什麼了。”
狄燕想了想道:“不如這樣吧!我先替你盯住他們,你回去找幾個弟兄來接替我,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來,要不然,本姑娘可不奉陪。”
李臻心中感激,緊緊摟了她一下,笑道:“是要留下一個人監視他們,不過不是你,我留下來,你回去找趙秋娘,讓她安排幾個弟兄過來。”
“不!不!還是我留下。”
狄燕頓時有些急了:“我比你身手更好,他們發現了也抓不住我,你如果被武承嗣抓住,他不會放過你。”
“我不會讓他發現,快去吧!拿我金牌進城,直接去找趙秋娘。”
說完,李臻取出金牌,硬塞給了狄燕,狄燕無奈,只得叮囑李臻幾句,轉身便跳下了大樹,她的倩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李臻望着她遠去,想了想,也跳下了樹,向正門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