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後世也就是個普通家庭出身,勉強算是多了點見識,還是理論大於實際。只說這唐朝的茶吧,唐朝的茶是煎茶,和後世的清茶有很大區別。李泰只知道後世的茶是揉、曬出來的,別的工藝流程一概不知,即便是隻靠這兩字秘訣能弄出茶來,估計茶水的味道連在樹上捋幾片葉子,曬乾、沖泡出來的味道都不如。
李泰很有自知之明。大鍊鋼鐵?不好意思,連鐵水什麼樣子都沒見過的人怎麼可能弄出轉爐、高爐?怎麼可能知道什麼叫炒鋼、灌鋼、坩堝鋼?弄點烈酒?開玩笑,喝酒估計還能來二兩。釀酒?酒麴和酒糟都分辨不清,估計能弄出來點泔水就不錯了。燒玻璃?恩,漢代就有的東西。稍微弄用點力氣就能找到專業人才。弄火yao?這個主意不錯,好歹黑火yao的配比還記得,可以做點菸花爆竹,至於別的類型火yao,早就還給化學老師了。
李泰也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人,有幾個普通人能清楚記住製茶工藝,鍊鋼流程?普普通通的李泰充其量也就能弄出點,酸梅湯之類普通家庭耳熟能詳的東西。根本當不起長孫無忌近似乎天花亂墜的誇獎。
官場之中廝混習慣的長孫無忌可以肆無忌憚的大誇特誇李泰,李泰卻不好意思聽下去了,滿臉發燒卻苦無辦法,強自忍受時眼睛瞟見嫣兒用手偷偷的指着自己身下的搖椅,忙不迭的打斷還在用力吹捧的長孫無忌,一手拉着長孫無忌的袖口,一手指着自己身下的香枝木描金搖椅,盡力裝作小孩子向大人顯擺的語氣說道。
“舅舅且看我身下的事物如何?”說着,;李泰半眯着眼睛,手放在帶有弧度的扶手上,前後晃動着搖椅,一種懶散悠閒的聲音說道:“怎麼樣?看着很舒服吧,坐上來更舒服,我管它叫‘搖椅’。想象下:或是炎熱的午後,或是日薄西山之時;在庭院也好,在池邊也罷;擺幾盞瓜果,沏一壺香茗,手釋一卷古書;身邊或嬌妻,或美婢,紅袖添香,怡然自樂,自能體會東晉靖節先生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閒適自在。”
李泰說罷半響,也沒有聽到迴應,卻看見兩人直直的注視着自己,李泰不明所以,只好出言打岔道:“舅舅可還滿意?若是喜歡外甥吩咐工匠做上一對,過些時日打發人送到舅舅府上,怎麼樣?”
須臾,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二人對視一眼,旋即哈哈仰天長笑,愉悅的笑聲穿過頭頂的老槐樹,驚起幾隻宿鳥展翅飛出院落。宿鳥可以展翅遠飛,李泰沒有翅膀,只好訕訕的賠笑。
李世民看着呆呆的樣子,收起大笑,棱角分明的臉上浮現出會心的微笑,寬慰道:“青雀,你很好,無需掛懷。”
說罷將李泰晾在一邊,和長孫無忌攀談起來:“無忌,我和你說過這不成器的逆子整天的貪圖安逸,不務正業。這所謂‘搖椅’就是他鼓搗出來的,只是爲了想見見陽光,自己琢磨出來的。怕我責罵。還用我的名義給他皇爺爺送去兩隻。直到皇上和我說起我才知曉,原意想責罰他,結果被你妹妹給攔住了,讓他逃過一劫。今天又琢磨出個‘紅袖添香’來,人雖聰慧,卻不肯讀聖賢之書,淨琢磨些奇淫技巧,性子卻也太貪圖安逸,不堪大用啊。”
“莫急,莫急。”長孫無忌和聲相勸:“俚語說的好‘莫欺少年窮’,無人知曉孩子們將會如何?即便是他不喜聖賢之書,也可以學習兵法,統兵爲帥;若不想從武,也可和立本兄學格物;就是什麼都不想學也罷了,做個逍遙王爺也是大善。”
“就怕想做逍遙王爺也做不成。”李世民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唉,隨他去吧,怎麼樣也比前些年躺在牀上氣若游絲的強得多。”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在這邊閒聊,卻沒注意他們話題的人物在不停的偷偷翻着白眼,把嫣兒逗的快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雙白玉素手快擰成麻花了。
李泰翻白眼是因爲根本不想讀什麼聖賢之書,後世史料中的李泰就是因爲“素有才華”才被李承乾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最後落得個被貶勳鄉的下場。此時李泰只想做個“倚馬斜橋,美人在懷”的逍遙王侯,可不想到窮鄉僻壤過苦日子。李泰的心思打的很是如意,在他看來只要若干年後搞定了武媚娘,即使長孫無忌大權在握也不會和不學無術的親外甥較勁吧。
另外,看到古文等於安眠藥的李泰去理解“之乎者也”,不吝於讓頭豬去研究航天工程。學武?吃不了苦。身子較弱的李泰雖說不暈血,可從來只消滅過小強,連只雞都沒膽殺過。讓他馳騁疆場,金戈鐵馬是絕對的癡人說夢。對長孫無忌言語中的立本兄,也就是現在親王府庫直,未來的工部大匠閻立本,學格物到還可以。思及史料上李泰的王妃就是閻立本的侄女,在聯想到閻立本那張“霸道”的臉,李泰就堅決不願和閻立本扯上關係,當然閻立本的侄女也是不能娶的。
隨着紅日西移,槐樹下的日光漸漸偏暗,小几子上的茶水也換了兩壺。
李泰還在神遊太虛般的胡思亂想,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也正談性正濃,不料被一陣似緩實急的腳步聲打斷。一位身穿淡黃色袍衫,頭戴高山冠的親王府內侍走到李世民前,極有條理的稟告。
“稟秦王殿下,太子殿下派人請秦王到東宮赴宴,說是齊王殿下昨日親手獵到一隻梅花鹿,所以請殿下務必赴宴。”
“哦……?”李世民疑竇頓生,遂又問道:“太子還邀請了那些人蔘加宴會?”
“說是除了太子和齊王就請了淮安王,似乎還有東宮舍人王珪,再就沒有別人了。”內侍答道。
李世民略微思量向內侍吩咐道:“你且去傳話,本王就到,必定赴宴。”
“諾。”
看着內侍退身而去,長孫無忌在袖中拿出一塊較雞蛋略小一圈的翠綠雕燕玉環,在手中把玩着,冷笑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殿下可要當心啊。”
李世民思量片刻,眉頭緊鎖低沉的說道:“就算是鴻門宴也得去,此時決不應該是我先低頭。不能讓太子和齊王蔑視了我。”
“既然如此,殿下,暫且等我片刻,我回房換件衣服就來,這個‘鴻門宴’我賠你去。”長孫無忌並不等李世民的允許,自顧自說的向院門走去,剛到門口卻又回過頭來對李承乾說道:“青雀,你真的不錯。好好將養身子。還有你許諾與我的搖椅,做好後通告於我,我派人來取。”
長孫無忌這個時候還惦記搖椅?李泰無法理解長孫無忌的思考方式。
李泰不是史學家,對長孫無忌的瞭解全是憑藉着後世幾部影視劇。後世的編劇也不過是通過史料來推斷長孫無忌的性格。推斷畢竟是推斷,和活生生的人肯定是有差距的,更別說編劇在長孫無忌身上的藝術加工了。
重要的是現在的長孫無忌還不是那個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也許現在就存有與生俱來的貪戀權勢,但肯定沒有將來的圓滑世故,狡詐多端。李泰不知道長孫無忌是帶着驚懼和猶豫離開的,也不知道這份驚懼和猶豫是衝那位來的,更不知道長孫無忌關於搖椅的話語只是爲了堅定信念,爲了給自己一份自信。
隨着長孫無忌的快步離開,李世民沉思半響,顧不得過多的囑咐李泰,懷着沉重的步履離開了不久前還充滿歡聲笑語的小院。
二人先後離去,讓小院從歸寧靜,嫣兒收拾好碗碟之後,看着眉頭緊鎖,心不在焉的李泰,也無法靜下心來做手裡的女紅。雖說不知道在李世民身上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但看着小小年紀的李泰滿面愁容,魂不附體的樣子,讓嫣兒很是擔心。站起身來,兩隻嫩藕般的玉手放在李泰頭部兩側輕輕揉動着,說道:“四郎不必爲秦王擔憂,殿下是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豪傑,怎麼可能被小小的宴會困住。雖然太子和殿下之間不和,但畢竟還有兄弟情分在的,秦王殿下一定會安然回來。你別徒耗精神的胡亂琢磨了。”
嫣兒的寬慰絲毫不能緩解李泰的擔心,時人皆知功高震主的李世民已經和太子之間早已水火不容,即將到來的將是圖窮匕見的爭鬥。
想着本應被流放崔州的王珪,這世不知道爲什麼竟然還安然無恙的做他的東宮舍人。李泰深深陷入了矛盾之中。有心說出將要發生的事,又怕歷史的軌跡被自己這支小蝴蝶扇動的支離破碎;若是置之不理,已經身處之中的李泰又怕李世民棋差一招。糾結的心思空耗着李泰那本不堅韌的神經。
嫣兒實在不忍心看着李泰獨自愁苦,在嫣兒三番四次的催促勸慰下,李泰躺在那架金絲楠大牀上,即便是隨着嫣兒團扇的輕搖,歌謠哼唱,這往日最有效的催眠方式,今日也全然無用。
隨着日漸西山,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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