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六日,長安城裡秋高氣爽,細雨早已過去,留下的是一片曠古的歡樂。大唐的勝利鼓舞了長安百姓的心,現如今,在面對外族商人的時候,大唐人的頭擡得更高了,因爲他們有這副驕傲的資本。
長安西門,過往的商客並不是太多,因爲商客大部分集中在南門了。自從早上開始,田凱就覺得心裡堵得慌,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西邊柳林裡出現了一隊人馬,放眼望去,這些人全都纏着一條白帶,腰裡也繫着一條白色布條,爲首之人扛着一把明晃晃的兵器,身後一人舉着一個高揚的白幡。這是一隻送葬的隊伍,只是卻朝着長安城走了過來。
田凱趕緊下了城牆,因爲他看到那爲首之人竟是房將軍的貼身護衛鐵靺。
“李將軍,還請停下,你們這是?”田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不能的覺得這不是好事。
“田凱,你看不到麼,兄弟們要進城,趕緊讓開!”李穆瞪着腥紅的眼睛,冷冷的看了田凱一眼。
“李將軍,你莫爲難末將,不如讓末將去問下陛下如何?”田凱可不敢私自放人進去,要知道這可是幾千人馬,要真出啥事,他田凱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嘿嘿,田凱,少將軍都死了,你還向陛下通傳個屁,是向侯君集通風報信吧?”李穆伸手將田凱揪了起來,拔出唐刀,他冷聲道,“田凱,最好識相點,否則別怪老子心黑了!”
田凱感覺到脖子上涼颼颼的。雖然看不到,但他敢確定,此時脖子應該已經流血了。對於李穆的話,田凱除了震驚外,還有幾分的不信,做爲龍虎衛人,自然知道房遺愛有多重要的。
“李將軍,少...少將軍真的...去了?”
“哼,你會不知道,天天窩長安城裡。你就一點沒聽說過?”李穆當即嗤笑了兩聲,將田凱推到一邊後,揮手道,“進城!”
殘餘的龍虎衛士兵浩浩蕩蕩的走進了西門,他們這一身另類的裝束。早已引起了長安市民的注意,他們弄不清楚戰死的是誰。可也知道定是位響噹噹的人物。
西跨院裡。長樂一直在揪着個心,夫君的消息久未傳來,婆婆又病倒在牀,這個家當真是不好當啊。
杜氏也是有些心神恍惚的朝大門走去,郎中也來過好幾個了,可婆婆的病情也不見好轉。西跨院裡的女人就更不用提了,如今家裡呆着的也就那麼幾個了。杜氏想上馬車去南市買點藥回來,可剛一出門就迎上了站在門口的鐵靺。
鐵靺雙目微紅,身後的聞珞也是一副失了魂的樣子。看他們頭上的白帶,杜氏心裡就是咯噔一下,完了,難道小叔子真的去了?在此時刻,杜氏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這麼由着鐵靺去了西跨院。
在玲瓏和武曌的攙扶下,長樂慢慢的走出了房門,鐵靺就那麼跪在院門前,而聞珞早已趴在聞琦懷裡泣不成聲了。流光三尖刃放在身前,鐵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轉眼間,青石板上就留下了一片殷紅的血色。
“主母,主人.....主人他陷在了烏姿別裡山口,再沒出來,這是主人讓小的交給你的!”
鐵靺將玉佩遞給長樂,自己就重新跪了下去。長樂摸着那溫暖的白玉,想着當年的點點滴滴,那是個黑暗的天牢,夫君擔着莫大的罵名發出自己的誓言,當初她真的好高興,也好幸福。當穿上紅紗的時候,她覺得整個老天都在眷顧她,她憧憬過美好的未來,她想着將來養育幾個兒女,她想着白髮蒼蒼,伴着夕陽漫步於梅花塢裡。可如今呢,玉佩在,他卻走了,走的是那麼的乾脆,連個話都沒有留下。
“爲什麼,爲什麼,房俊,我恨你!”長樂瘋了般的吼了起來,晶瑩的淚花奪眶而出,看看那晶瑩剔透的白玉,長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玉佩掉在地上,瞬間摔成了粉碎。
武曌覺得這一切是如此的本真實,半年前,那個男人還是那麼的意氣風發,如今卻是屍骨無存,只留一把流光三尖刃,也許這是他僅有的遺物了。
徐賢泣不成聲的哭了起來,嘴裡一個勁兒的叫着“姐夫”,徐惠卻是面無表情的拍着徐賢的粉背,沒人能看懂徐惠的心,就像沒人能猜到房遺愛的死一樣。
在大唐勝利的日子裡,房府卻響起了一陣哀樂,黑漆漆的棺材裡裝的是一副鎧甲和僅有的流光三尖刃,大大的奠字寫在棺材上,閃着金色的光芒。一天的時間裡,長樂幾乎哭盡了所有的眼淚,她傻傻的跪在棺材旁,眼神裡無了一分的光彩。西跨院的女人幾乎全都回來了,只有那個鄭麗琬還是不知所蹤。
房玄齡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的看着那副光彩,這幾天來,他彷彿蒼老了許多,他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麼,看着侯君集加官進爵,他這位左僕射卻無法爲兒子報仇。別人都羨慕他房玄齡位居高位,可這一刻,房玄齡情願放棄所有的榮華富貴來換得兒子的生命。
房遺直心中的憤怒無以復加,他不像房玄齡想得那麼多,他只知道要報仇,一定要爲二弟報仇,否則的話,別人還不笑話他房家無人麼?
李承乾和李恪還有幾個兄弟一起來到了房府,就連在長安反省的李佑也跟着來了,看着那厚厚的棺材,李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當初房遺愛想方設法保住了他李佑的性命,可如今自己去躺進了棺材裡,不,準確的是說衣服躺在了棺材裡。做爲禁軍大將軍,卻落得個屍骨無存,恐怕這也是僅有的了吧。
上了幾柱香後,幾位王子一起向房玄齡行了一禮,李承乾握着房玄齡的手說道,“玄齡公。切要注意身體,如今房俊沒了,你要再出點什麼事,那可就.....哎....”有些話李承乾沒有說出來,他相信房玄齡可以明白的,如今房家就靠房玄齡一個人撐着了,要是他也出點事,僅靠着房遺直,是絕對抗不下來的。
“勞殿下掛懷了,老夫還撐得住!”房玄齡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李承乾的手背。
李恪最關心的還是那個五妹,她那麼想着房俊,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跪在席上,李恪輕聲說道,“長樂。振作一些,如果俊哥在天有靈的話。也不希望你這樣的!”
“呵呵。三哥,你是來安慰小妹的麼?如果是的話,就沒這個必要了,放心吧,小妹不會有事的,別人在升官加爵。評什麼我就要死?”長樂露出了點笑容,可李恪卻倒希望她哭出來,長樂對父皇有意見,李恪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房遺愛爲什麼會死。
“殿下,我家夫君生前一直視你爲兄弟,如今他去了,你又爲他說過一句話麼?”程靈兒嘲諷的望了望李恪的眼睛,一直以來,程靈兒都討厭那些虛僞的人,大部分都知道西亭峽谷的貓膩,可就是沒人敢說。她不明白李恪在怕什麼,難道李世民還能因爲這點事情殺了他麼?
聽了程靈兒的話,李恪只覺得臉上燥得慌,他覺得自己真的好窩囊,想當年李愔去江南的時候,房俊爲他們兄弟做了這麼多的事,可他卻不敢爲他說一句公道話。他也有些明白爲甚長樂對他有些冷淡了,看來這個五妹不僅對父皇有意見,對他這個做三哥的也有很大的意見啊。
李恪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也許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但他不想讓自己後悔,人活一世,值得在乎的真的不多,而這一段兄弟情誼,卻能羈絆他一生一世。
幽蘭昨天才聽說房遺愛的死訊,第二天便穿着孝服來到了房府,按照規矩,幽蘭是沒有資格跪在靈堂裡的,可長樂沒有趕她,既然有個傻女人,就讓她待着吧。幽蘭不哭也不笑,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陪着二公子走完這世上的最後七天。
太極宮裡,雖然沒有去房府,可李世民心裡卻一直想着房遺愛的事情。長孫皇后坐在榻上,一言不發的抹着眼淚,她對李世民有着很大的成見,就算不能殺侯君集,但也不用升官加爵啊,如此一來,讓長樂怎麼想,讓房家怎麼想,還有那個白白死去的房遺愛。
明明一場大勝,可沒有給李世民帶來絲毫的喜悅,看着外邊的天,李世民突然嘆聲道,“觀音婢,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
“陛下,你沒有錯,錯的是房俊,錯的是長樂!”長孫皇后的話深深地刺在了李世民的心裡,一如十四年前的玄武門,那次血流在了地上,而這次卻流在了心裡。
李恪進了百福殿,直接跪在了李世民腳下,“父皇,孩兒不懂!”
李世民皺着眉頭,低低的問道,“德兒,你有什麼不懂的?”
“父皇,孩兒只想問問你,房俊到底死得值不值,你爲什麼不去看看長樂,你爲什麼不去看看房俊的西跨院。這一場大戰下來,別的人封賞撫卹都不缺,唯獨長樂什麼都沒有得到。孩兒就是想不明白,房俊到底在爲何而戰,龍虎衛的士兵到底在爲誰效忠!”
李恪仰着脖子擲地有聲的說着,此時他已經豁出去了,已經窩囊了那麼多年,爲何不能像個大男人一樣吼出來呢?
李世民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來,他搖了搖頭,狠狠地打了李恪一巴掌,李世民雖然未盡全力,但李恪的嘴角卻已流出了一絲血漬。
“混賬,你怎麼能夠這樣說話,你在懷疑朕處事不公麼?”
“父皇,你就是處事不公,憑什麼侯君集萬衆矚目,房俊卻要落得如此悽慘!”李恪仰起脖子,瞪眼提高聲音道,“父皇,孩兒就是不服,你去看看房俊的棺材,就一件衣服,一把三尖刃。”
不知何時,李恪居然流出了一行眼淚,他跪在地上低下了高昂的頭,甚至有些抽泣的哭道,“父皇,孩兒真的好不明白,哪怕那棺材裡僅有一隻手,孩兒也不會這樣啊.....”
李恪這一哭,李世民的心也顫抖了起來,長孫皇后走過去將李恪拉了起來,她抹了抹李恪的淚水,有些低落的說道,“德兒,你快別說了,不要管這些事了!”
李恪再也沒有說話,百福殿裡也顯得有些死寂了。
蔥嶺山下,一輛馬車緩緩西行,馬車裡坐着位蒙面女子,旁邊還躺着位不知死活的男子。
阿媛城,一個美麗的西域明珠,這裡不光有着西域最美的女子,更有着一個傳說中的國度。
月氏國,一個戰火與和平交雜的地方,這裡有愛,這裡有水,更有着無窮的殺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