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一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隊伍來到了華州外,和李貞的大營遙遙相對,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衝鋒,而是開始就地紮營。
“大將軍,李貞的大營沒有任何動靜。”中軍大帳中,崔應元正坐在那裡和衆將商量接下來的戰鬥,他的個頭果然和秦懷玉說的那樣,就算是放在瘸子裡面也不算是最高的。不高的個子再加上幾乎要將衣服撐破的肌肉,這崔應元看起來一點都不彪悍,反而像是一個矮冬瓜,咋一看去頗有一種滑稽的喜感。
“這點也是正常的,李貞的情報能力天下無雙,他應該是早已經得知了我們前來的消息。”坐在崔應元下首的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緩緩開口道。
此人名爲李培,是趙郡李氏的嫡系弟子,同時也是李治最信任的心腹謀士,李治一切的謀劃幾乎都是他在背後出謀劃策。就連李治之所以會產生和李貞爭位的想法,他都是居功至偉的,甚至後來李治篡位,都是他在旁邊蠱惑的原因,否則李治就算最終會篡位,也絕對不可能會用逼宮這麼激烈的方法的。
這一次他隨軍出征,身份是監軍,爲的就是看住崔應元,不要讓他亂來。
“說起李貞的情報系統,我就想到了我們的歃血盟,真是給我們丟人啊。貞麼多少年軍都潛伏到武關外了,他們居然才發現了蹤跡,而且這個蹤跡還是人家主動泄露的。
更丟人的是,人家都主動泄露蹤跡了,他們還沒有查明少年軍的數量——明明李貞的少年軍有十萬之多,他們得出的結論卻只有兩萬,搞得我們現在這麼被動……大家說說,這一戰我們該怎麼打?大家都有什麼想法儘管暢所欲言,就算說錯了我也不會追究。”崔應元掃視四周,心中很是鬱悶,對於給自己送情報的歃血盟更是恨不得殺了他們泄憤纔好,要不是歃血盟給了李治一個錯誤的情報,也不會打亂李治的計劃,李治也就不會兵行險着,讓他來突襲李貞一下子了,只是對於李貞,他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大家的身上,希望集合衆人之力,商量出來一個好的計策來。
其實這也怪不得歃血盟,畢竟少年軍的潛伏能力是很強的,尤其是嶺南在被李貞清理過了一遍之後,歃血盟在嶺南的影響力已經降到了最低,少年軍又最擅長潛伏,又是一直在山林中行走,補給物資都是李貞的商會在供應,他們除了看病之外,基本上沒有進過城,歃血盟沒有第一時間察覺蹤跡這也是正常的。
至於數量估算錯誤,那就更簡單了,少年軍其實並不是一起走的,而是分成了成百上千個小隊,畢竟這是要武裝潛伏的,十萬人匯聚在一起的目標太大了,只有分成小部隊才更容易隱蔽。
一直到李貞的命令下來,段瑞他們纔開始在武關前面集合,可是因爲時間短暫,他們也只是匯聚了一萬多人,偏偏歃血盟還不敢跟蹤的太頻繁,這讓才導致他們估算嚴重錯誤,一直到今日十萬少年軍和李貞匯合,李治纔得到了正確的情報。
只是這時候已經晚了,十萬少年軍集合在一起,那形成的衝擊力已經足以讓李治感到膽寒了,導致李治之前安排的針對李貞的計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因此才迫不得已趁着李貞立足未穩的時候主動出擊,不求全滅李貞,只希望能想要在真正的戰爭來臨前,能給李貞造成一定的殺傷。
“可惜,咱們長途奔襲,人困馬乏,否則倒是可以趁着這個時候給李貞來一個狠的。”聽到崔應元的問題,一個將領遺憾道,華州距離長安有百里之遙,他們又是不惜馬力快速奔襲,因此跑完了這一百離之後,無論是戰馬還是騎士都已經沒有了再戰的力氣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崔應元嘆氣道:“李貞選擇的這個距離實在是太好了,陛下又讓咱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咱們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就怕有人會在事後說我們貽誤戰機……”有人將目光瞟向了李培,顯然說的就是他,自古以來,軍隊中人最討厭的就是監軍,畢竟監軍雖然沒有指揮軍隊的權利,但卻可以向皇帝打小報告。
因此在軍隊中,監軍往往行事無所顧忌,甚至直接插手軍務大事,有的乾脆將大將罷免,自己直接指揮軍隊作戰,贏了固然最好,就算是輸了也可以將大將推出去背鍋……所以,無論在任何時代,監軍對於軍人來說都是非常厭惡的,偏偏監軍往往代表着皇帝,他們還不得不對其畢恭畢敬,非常讓人鬱悶。
“大家放心,大家吃的苦我都記在了心裡,到時候我會向陛下解釋的,陛下仁厚,想來他也會體諒大家的。”李培嚇了一大跳,他可知道這幫混不吝可是什麼事情都敢做的,萬一在戰場上誰給自己在背後放個冷箭什麼的,那他死的可就太冤枉了,要知道他如今的地位距離宰相只有一步之遙,如果死在這個時候,未免也太憋屈了,因此連忙向大夥兒保證道。
“如此,那就多謝監軍大人了。”崔應元趕緊道謝,雖然他的身份不怕李治,但這種麻煩還是能少一點就少一點的最好,李培這番表態算是幫了他一個忙,自然值得他這一聲謝。
“大將軍客氣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在崔應元跟前,李培可不會擺出以往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態,畢竟兩人無論是從出身還是從如今的地位上來說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現在李治正和李貞交戰,軍人的地位更高,所以崔應元的地位隱隱還在他之上,他就更高傲不起來了。
“說起克敵方法,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一個比較年輕的將領忽然擡起了頭。
“林楠?你這個悶葫蘆能有什麼好辦法?”看到說話的人,崔應元不屑道,他認識這個林楠,出身於晉王府,和李培算是同一個派系——在李治如今的麾下,也是分成了好幾個派系的,其中由世家組成的世家派是最強大的,掌握了大唐朝廷軍政兩方面將近六成的權利,然後就是儒家組成的儒家派了,同樣給李治貢獻了超過兩成的官員,再然後剩下的兩成多則由佛門派系和出身於晉王府的晉王嫡系派系平攤。
崔應元就是出身世家派系,而李培雖然也是世家出身,但在李治根前十幾年,因此被規劃到了晉王嫡系一派,而這個叫林楠的則同樣是晉王嫡系出身,原本只是李治的護衛統領,李治篡位後就成了右武衛大將軍,居然和他成了平級。因此對於林楠這樣的暴發戶,崔應元向來是看不起的,不由自主的便開啓了冷嘲模式。
“話也不能這麼說,一人智短,兩人智長,三個臭皮匠,還能頂個諸葛亮呢,大將軍可不要小看了人啊。”同作爲晉王派的人,李培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負,立刻站出來力挺:“何況,就算林楠出來的計策不怎麼好用,大將軍您最多也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就當他放了一個屁就是了,可如果他的計策真的能對大將軍您的戰略有一丁點的幫助,那他的話也不算是白說不是嗎?再說了,大將軍您自己剛纔可是說了,要讓大家暢所欲言的,現在卻又如此,豈不是朝令夕改呼?”
李培這話可謂是話裡帶刺兒,在幫林楠說話的同時,卻在暗諷崔應元說話等於放屁,前腳說的話,後腳就不認了……旁邊其他兩個派系的人幾乎笑出聲來,幸虧平素素養不錯,在關鍵時刻將聲音忍住了,但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遮掩不下去,讓崔應元的臉色越發難堪,不過以他的暴脾氣,居然能夠忍住李培的冷嘲而不爆炸,倒是讓旁人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
臉色變換了許久,終究是壓下了心中的殺意,崔應元算是恢復了正常:“呼……監軍大人說笑了,我自然不會朝令夕改,只是這林楠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一個悶葫蘆……不是我看不起他,實在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會拿出什麼好的計策出來。”
李培小勝一局,面色倒是笑眯眯的:“不管計策的好壞,咱們聽聽就是了,反正在座的諸位也拿不出別的計策,不是嗎?萬一他真的呢個行呢?”
“也好,既然監軍大人都這麼說了,那就聽聽他的意見吧。”崔應元掃了林楠一眼:“林楠,既然是監軍大人保舉,那你就將你的法子說出來吧,若是能被我們認可,本將軍自然重重有賞,但若是沒有效果,那也別怪本將軍法不容情。”
“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林楠雖然沉悶,但並不代表他沒有火氣,事實上越是不喜歡說話的人,反而是自卑或者驕傲到了極點的人,而無論是自卑還是驕傲,內心都是非常敏感的,林楠自然屬於驕傲到了極點的那種人,被崔應元如此折辱,自然會狠狠的打臉回去。
“我的計劃其實並不複雜,首先正面對陣我們肯定是佔不了便宜的……”
崔應元直接打斷了林楠的話,厲喝道:“你可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未戰先怯,造謠生事,亂我軍心,你該當何罪?林楠,你不要以爲你有殿下撐腰你就可以胡言亂語,否則休怪本將軍刀下無情。”
林楠絲毫不讓,冷冷道:“我可沒有膽怯,我只是說我們正面交鋒佔不了便宜,未戰先怯確實是兵家大忌,但盲目自信,驕傲自滿同樣也是兵家大忌啊,不明敵我,狂妄自大更是死路一條啊。”
“我何時驕傲自滿,狂妄自大了?”崔應元一臉懵逼,他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沒有,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未言勝先言敗罷了。”林楠本來想要解釋一下,但看了看幾乎要爆發的崔應元,還是改口道:“我倒不是未戰先怯,而是大家不要忘了,李貞手下可是有十萬少年軍的,雖然這十萬少年軍不可能擋住我們的衝鋒,但是少年軍號稱天下第一強軍,他們的確是有些實力的。所以如果正面衝鋒的話,我們或許會贏下戰爭,但自身損失也不會小到哪裡去,所以我認爲強攻肯定是不行的,我們得用從側面攻擊。”
“你的意思是,我們正面佯攻,然後迂迴側面衝鋒?”崔應元疑問道:“這的確是一個辦法,問題是這一招我們都能想到,李貞未必就想不到吧?畢竟他手底下也是有幾個能人的。何況他應該已經得知來我們具體的人數,如果明天他看出了我們的計謀的話,肯定是不會上當的吧?”
林楠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計策:“不,我說的側面可不是正面佯攻,側面合圍的意思,以李貞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我們的計策,這肯定是不行的。而且這一次我們是輕騎突襲,只求速戰速決,並沒有帶重武器,只是每人帶了一支步槍彈藥,連口糧都只帶了不到五天的而已。而李貞卻是輕重武器齊全,無論是正面強攻還是四面合圍,都少不了短兵交接,我們肯定會損失慘重……所以我的意思是發揮我們騎兵的又是,使用風箏戰術,將李貞活活拖死。”
“風箏戰術?”所有人一愣,風箏戰術他們自然是知道的,這是一種騎兵專用的戰術,具體方法就是在兩軍交戰,一方或者雙方都是以騎兵爲主的時候,己方並不直接和敵人交戰,而是騎馬快速後撤,如果敵人追擊,那麼己方就在馬上放箭或者放槍,而如果敵人不追,己方則返回去繼續騷擾,敵人要是靠近,直接騎馬走人,拉開距離然後再開槍……如此循環往復,最終敵人身心俱疲,這時候再掩殺而上,達到將敵人拖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