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路也就算了,但是陸路貧僧同樣是走遠了啊。”玄奘臉上的苦意更重:“貧僧在臨走之前,就應該找一份地圖的——誰知道天竺竟然就在大唐與吐蕃之間呢?從大唐到天竺,貧僧這一路走了整整四年(貞觀二年出發,貞觀五年到達爛陀寺),如果走吐蕃,怕是一年時間都用不到,真是可惜……貧僧一直到了泥婆羅之後,才知道有這麼一條路的。
如果當年貧僧能準備的充足一點,就算沒有地圖,多詢問幾個天竺或者吐蕃商人,也早就到達那爛陀寺(玄奘的目的地)了,何至於在路上浪費了這許多時間?只可惜,悔之晚矣啊。”
“額……”李貞無語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要說,這條路看上去是近了一點,但危險性卻是成倍的往上翻啊,如果真讓你知道了這條路,說不定你就要死在青藏高原上了。
你饒了一大圈,看起來是走遠路了,但是這條線路其實是絲綢之路的路線,也是當年佛教進入中原傳法的路線,屬於比較安全的地帶,而且這裡既然是商路,來往商旅肯定很多,相比較而言,安全性還是很有保障的。
相比之下,翻越青藏高原要困難得多,不說高原反應吧,就說以現在的條件穿越喜馬拉雅山脈,那簡直就是在找死好吧?
知道當年松贊干布迎娶泥婆羅的尺尊公主,這一路上迎親隊伍和送親隊伍一共死了多少人嗎?
三百多人啊,要知道迎親加上送親隊伍,兩方加起來也不過三千人次而已,這一個來回就死了十分之一。
那還是在人多勢衆,大家互相扶持的情況下,如果你一個人去,怕是死在哪裡都沒有人知道了。
“算了,往事隨風,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就讓他過去吧,再怎麼後悔,也回不來了。”玄奘倒是看的開,苦笑之後,又問道:“只是貧僧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越王殿下。”
李貞輕輕點頭,道:“大師但問無妨,只要本王能回答的,一定知無不言。”
“多謝殿下。”玄奘雙手合十,問出了一個出乎李貞預料的問題:“貧僧想問的是,銀島之事過後,佛門究竟還能不能存在?”
他倒也不是沒有做準備工作,在拜見臨走之前,就已經通過附近的寺廟,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也大概猜到了未來佛門的下場——而這也是他來拜見李貞的主要目的,想求李貞手下留情,放佛門一條生路。
“哦?”李貞輕挑眉頭,奇怪的問道:“大師何出此言?佛門不是好好的存在呢嗎?大師怎麼問本王這個了?”
心中也是大爲驚異,他原本以爲玄奘可能會向自己問罪,但是沒有想到,居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不愧是得到高僧,這看問題果然透徹,一語中的。
“殿下就不要和貧僧打機鋒了。”玄奘坦言道:“此次銀島爭奪,佛門做的確實有點過了,不但私藏兵甲,更爲了一點黃白之物而與別人大打出手,佛心有染,不但壞了幾十年的修行,更是殺生無數,導致生靈塗炭,爲嶺南平添無數亡魂。
殿下借虎吞狼,利用世家與儒家,毀去佛門百年底蘊,此戰之後,佛門元氣大傷,以佛門此次造下的罪孽,殿下與當今聖上,恐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佛門吧?”
“大事不愧得道高僧,看問題就是準確,你猜的沒錯,雖然不知道父皇的想法如何,但本王卻是如此打算。”既然被玄奘點破了,那李貞也便不再隱瞞:“本王麾下血龍衛已經開始分派各地,準備調查佛門罪孽,只待時機一到,本王便會剷除佛門,將這禍害世人的邪教給連根拔除。”
“什麼?”玄奘面色狂變,霍然起身,急聲道:“殿下,做事何其絕也?佛門此次固然有錯,但那是弟子們出了問題,佛本身是沒有錯誤的啊,他們本身是勸人向善的,這點是沒有錯誤的啊。”
“是嗎?”李貞斜了他一眼:“那本王問你,佛門講究衆生平等?此言可有錯誤?”
“自然沒有。”玄奘想也不想的回答道,這是佛門的最基本教義,他是絕對不可能反對的。
“那就有意思了。”李貞嘴角輕輕勾起:“既然衆生平等,那作爲佛門的起源地,爲何天竺的種姓制度如此猖獗?你們佛門弟子看到人分三六九等,就沒有勸誡那些上位者嗎?”
“這……”玄奘啞然,這個問題非常不好回答,他本人自然是看不慣這一直制度的,但是在種姓制度中,最頂級的婆羅門可就是僧侶貴族,換句話說,他們本就是種姓制度的直接受益者,他們又怎麼可能會壞掉這個規矩?
“殿下有所不知,佛門雖然出自天竺,但在天竺本土,佛門已經式微,因爲佛門講究衆生平等,與種姓制度截然相反,因此儘管地位依舊尊崇,但百姓們更多信仰的還是婆羅門教,因爲印度教是支持種姓制度的,所以更受統治者的支持。
至於佛教,雖然還沒有在天竺斷了傳承,但是影響力也已經不足以影響到國家政策的執行了——佛教不是不想廢除種姓制度,實在是有心無力啊。”想了許久,玄奘才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不過他並不算是說謊,佛門在天竺的生活的確過的不好,雖然戒日王也支持佛教的發展(比如厚待玄奘,彙集五印十八個國家兩千多僧衆,爲他召開佛道大會),但他支持佛教,只是爲了防止婆羅門教一家獨大而已,可沒有廢除種姓制度的意思,也沒有廢掉種姓制度的魄力——信不信他頭天廢掉種姓制度,第二天就會有人武裝討伐他?
“原來是這樣,那就說的通了。”李貞裝作了然的點點頭,但是緊接着又搖了搖頭:“不過本王還是不會放棄我的打算,難得一次敲打佛門的機會,本王可不會輕易放過,你就不要再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