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百姓,這幾天徹底的化身爲吃瓜羣衆。
先是大鹽商陳百萬的嫡子陳磊在羣芳院被登州來的商人臉都打腫了。
懂行情的人,立馬就搬好了小板凳,坐等吃瓜。
結果,這個瓜果然夠大,沒讓大家失望。
不過,正因爲瓜太大,嚇壞了一大幫人。
“虞兄,你是說,那天的那個李見,其實就是楚王殿下?”
張帆跟虞鹿等幾個世家子弟在一間酒肆之中小聚,聊着這幾天的事情。
“沒錯,李見,李寬?其實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當時就應該多一個心眼,不過好在當時我爲了不在敏敏姑娘面前失了風度,沒有跟他鬧,要不然……”
虞鹿想了想陳家如今的情況,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家破人亡,說的就是這種啊。
“這麼說,那個陳磊,他真的行刺楚王殿下了?”
張帆在腦中快速的理了理那天晚上的情況,發現自己沒有怎麼得罪李寬,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虞鹿:“聽說那個陳磊直接帶了幾十號人埋伏在羣芳院門口,結果楚王殿下卻是早有準備,所以陳家才倒了大黴。”
“這……這陳磊,應該是不知道李見就是楚王殿下吧?要不然哪怕他過去在揚州城裡再囂張,也不敢做出行刺親王的事情出來啊。”
陳家在揚州城的名聲並不是特別的好。
別看虞鹿、張帆這些世家子弟願意跟他玩在一起,只不過是看陳家有錢,還有點用處的份上而已。
在內心深處,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其實是有點看不起暴發戶的。
虞鹿:“話雖如此,可是那個陳磊,確實是有行刺楚王殿下的舉動,並且被人抓了個真着啊。”
“嘿嘿,其實有一點,虞兄和張兄估計都沒有考慮進去。要我看,哪怕是那個陳磊不幹出行刺楚王殿下的事情,陳家這一次也不會有好下場。”
一旁的蕭哲品了一口香茶,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蕭兄莫不成得到了什麼內部消息?”
虞鹿不由得好奇的看着蕭哲,作爲蕭家旁支子弟,蕭哲經常能夠更加及時的獲得一些長安城的消息。
畢竟,蕭瑀在大唐,可是相當特別的存在,妥妥的朝中大佬。
“大家應該都知道,這揚州城裡最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玻璃鏡子、鯨油蠟燭、新式紙張,這些都是楚王府下屬的作坊推出來的吧?”
看到衆人都把眼光轉向了自己,蕭哲甚是滿意。
自從蕭家和崔家開始出海,自己就得了家中消息,在江南地區不要跟楚王府旗下的產業有什麼衝突。
這幾天的大事,揚州城裡很多人都以爲是李寬在那裡擺威風,藉着陳磊襲擊自己的事情,硬生生給陳家扣上一頂行刺的大帽子。
但是,蕭哲卻不是這麼看的。
“沒錯,據說楚王府的各個產業,日進斗金,就連我剛纔出門乘坐的四輪馬車,都是他府上的作坊裡生產的。”虞鹿不由得點了點頭。
張帆:“蕭兄,這陳家的事情,跟楚王府的產業有什麼關係?”
“虞兄,張兄,你們只看到了楚王府的玻璃鏡子和鯨油蠟燭這些東西,就沒有注意到,其實楚王府在登州,還有一個據說天下最大的鹽場?”
蕭哲此話一出,立馬就引起了虞鹿和張帆的聯想。
虞鹿:“蕭兄,你的意思……”
張帆:“這揚州城裡,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有楚王府的精鹽售賣,反倒是陳家的鹽場的各種鹽巴幾乎是各家鋪子裡頭都能看到呢。”
“這就對了,陳家爲何能夠有如此巨大的財力?陳百萬這個百萬難道是白叫的嗎?爲了不讓楚王府名下的精鹽進入揚州乃至整個江南,這幾年陳家沒少使用各種手段。不過,因爲整個江南都在抵禦從北而來的各種商品,楚王府一直沒有真正的出手對付陳家。”
蕭哲結合自己從家族中得到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好好的賣弄了一番。
“鹽鐵之利,那是大家都知道的。這陳家給楚王府使絆子,所以此次楚王殿下來揚州,首先要對付的就是製作鹽巴的陳家?”虞鹿覺得自己完全領會了蕭哲話裡的意思。
“這麼一解釋,倒是說得通爲何楚王殿下要小題大做,緊扣陳家行刺這個名頭了。”張帆也不傻,很快也理解了這件事背後的故事。
“所以啊,這江南的商業,要變天了。誰家要還是靠使用小手段來抵抗,那麼人家也就跟你玩弄手段了。陳家就是楚王殿下拿出來祭旗的雞呢。”
蕭家跟楚王殿下的關係還算過的去,所以蕭哲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心情是比較放鬆的。
虞鹿:“原來如此,看來那個陳磊這一次,算是徹底的栽了!”
張帆:“不過,這也算他罪有應得了。陳家這些年,惡事也沒少幹,單單命案就牽扯到了好幾起吧。”
“說到命案,前幾天馬家莊的滅門案,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吧?”
蕭哲忍不住想到了自家表姐昨天跟自己說的精彩情節,再次的賣弄起來。
虞鹿:“揚州府可是很少有這麼惡劣的案子,我們當然都聽說啦,不過,據說這個案子在短短的幾天內就破了,應該很簡單纔對吧?”
“虞兄,破案的速度跟案子是否簡單,固然是有着直接關係的;但是,跟誰在審理這個案子,關係更加大吧。”
“這倒是,要是碰上幾個昏官,再簡單的盜竊案子也破不了,更不用說這種命案了。”
虞鹿倒是沒有反駁這一點。
“蕭兄莫非是有什麼內幕消息?”
張帆跟蕭哲也是相識多年,一下就猜到了什麼。
“嘿,說起來,我還真是比你們知道的多一點。這案子,要從馬家說起,幾天前,那馬大寶跟婆娘蘇小雙鬧別捏,這傢伙拳打腳踢的伺候了蘇小雙一頓。你們想,那個蘇小雙家中,大小也是個小地主,並且家中五個兄長,就她一個女兒,從小就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哪裡能夠忍受自己丈夫這樣對自己?所以一氣之下,就上吊自殺了。”
虞鹿:“啊?原來這個蘇小雙真的是自殺的啊?”
馬家莊的滅門案雖然很轟動,但是畢竟剛剛偵破,瞭解細節的人還不是很多。
蕭哲:“對啊,不過這不是最精彩的。當日那馬大寶摔門而去之後,第二天才發現蘇小雙居然自殺了,那還了得,蘇家人會放過他們?估計不被打死也會打成重傷。所以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就找到了江都縣有名的訟師柴佔。”
“就是號稱能夠把死人都說活的鬼才訟師柴佔?”
張帆顯然也是聽說過江都縣有柴佔這麼一號人。
“沒錯,就是他。這柴佔看到有銀幣可以掙,剛好可以給到準備遠赴長安趕考的兒子增加點盤纏,就出了一個毒計。”
“什麼毒計?”虞鹿很是配合的問道。
“這個柴佔,讓馬家父子騙一個過路的男子到他們家中,然後把他殺了,僞裝成跟蘇小雙通姦的場景,這樣蘇家父子看到之後,就不敢對自己女兒上吊的事情有什麼意見了。”
蕭哲的口才很不錯,聲調抑揚頓挫的,倒是比酒樓裡頭說書人將的還要意思。
虞鹿:“這麼說來,滅門案中死的那個書生,就是馬家父子騙回家的過路人咯?”
“對啊,馬家父子聽了柴佔的意見,當天下午就在家門口攔住了一個赴京趕考的書生,說是快要到年底了,想請他幫忙寫幾幅對子,那個書生在馬老漢父子的一頓恭維之下,就答應了。”
張帆:“這麼說來,那個書生就是因爲答應替馬家寫對子,然後被他們殺害在家中?”
蕭哲:“是的,寫完對子,馬老漢又很熱情的把書生留下來吃飯,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一番。那個書生不勝酒力,很快就喝高了,然後馬老漢就把加了砒霜的酒灌給了書生喝下,這麼一來,那書生自然是活不成了,不過是片刻之後,就七孔流血而死。”
“這馬老漢還真是會選人,這案子要是到了此處就沒有後面的事情了,那麼說不定這個書生就真的冤死了。”
虞鹿忍不住感嘆了一把。
在這個年代,不遠千里進京趕考的書生可是不少。
每年都會有一些失蹤的書生,從此杳無音信。
家裡人哪怕是想要追查,也不知道從何追起。
蕭哲:“是啊,這書生死後,就被馬老漢搬到了蘇小雙房間的牀上,然後他們便去通知蘇小雙家中父兄過來。”
張帆疑惑的問:“這種情況,那蘇家父子應該不至於敢出手殺了馬家父子吧?”
“當然,蘇家父子看到這幅場景,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灰溜溜的回去了。案子到了這個地方,大家肯定想不到後面會更加精彩吧?”
蕭哲想到自己最開始聽到這個案子的詳細內容的時候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忍不住賣了個關子。
“後面還有更精彩的?”虞鹿有點想不通,這馬家父子怎麼就死了。
“沒錯。那個柴佔啊,當天傍晚就從縣城來到了馬老漢家中,他覺得自己的絕頂妙計應該是已經奏效了,準備找馬老漢領取自己應得的賞錢呢。可是……”
“可是什麼?”張帆感受到這個案子最大的轉折點似乎來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柴佔來到了馬老漢家中,卻發現死去的那個書生,居然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關鍵是,這個時候,他還不敢跟馬老漢說,要不然指不定他們父子兩人就會把他也給殺了。”
虞鹿:“這……這……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張帆:“這是柴佔的報應來了啊,做壞事做多了,總有被懲罰的一天。”
“那柴佔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馬家,在家裡越想越氣,越想越恨。他就只有一個兒子啊,如今還指望着他去長安參加明年的春闈,爲家族揚眉吐氣呢,結果卻是死在了馬家莊。”
“所以,當天晚上,柴佔就帶着刀,偷偷的溜進了馬家的院子裡頭,先是殺了馬大寶,然後再準備殺馬老漢。不過,夜深人靜,馬老漢聽到了動靜,所以搏殺之中,馬老漢扯掉了柴佔脖子上的一塊肉皮,正是這一塊肉皮,坐實了柴佔殺人的真相。”
蕭哲一口氣把這個撲朔迷離的滅門案的真想給說了出來。
這可比陳家被抄家要曲折的多了。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張帆和虞鹿,也有點目瞪口呆的樣子。
之後,蕭哲又將自己從表姐那裡聽來的破案過程中,楚王殿下和那個武郎君的精彩表現給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再次引起了張帆和虞鹿的陣陣讚歎之聲。
很快的,這馬家莊滅門案的真想和細節,也通過衆人的口口相傳,成爲江都縣中一個耳熟能詳的案子了。
……
江都縣衙,顧煉坐在大堂之中,提審着最新的一個案子。
李寬一行人,總算是在今年早上離開了揚州城。
不過,自家唯一的閨女,也帶着一幫人跟着去了蘇州。
這讓顧煉好不容易放鬆的心情,又變得有點鬱悶了。
“彭五,本官問你,十五那天晚上,天上到底有沒有月光?”
今天顧煉開堂審理的也是一個偷竊案,善於總結的顧煉,把武媚娘審理案件的那一套東西都給整理了出來。
如今正準備品味勝利果實呢。
“顧縣令,那天晚上,月亮非常的亮,非常的圓。”
“爲何本官記得那天是個陰天呢?”
“您可能是記錯了,我很肯定,十五那天是個大晴天,月亮非常的亮。”
顧煉:……
爲何那個武郎君能夠那麼三言兩語之下就把案子破了?
輪到自己的時候,就變得不順利了呢?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彭五,你要是老實交代,本官還可以考慮從輕發落,否者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彭五:“冤枉啊,小人絕對是被人冤枉的。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偷過別人家的東西,這一次,一定是誰故意往我頭上潑髒水。”
顧煉:……
江都縣的刁民,怎麼感覺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