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城的主要街道上,安裝有路燈。
雖然隔了好遠纔有一盞燈,並且鯨油蠟燭製成的路燈,遠遠比不上後世的路燈,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大唐百姓來說,卻是感到非常滿意。
“房相,多謝您跋山涉水、不畏艱險的來作坊城視察。”
王富貴看到眼前的房玄齡等人,第一反應就是朝廷很關心作坊城,連尚書左僕射都第一時間來這裡視察災情。
今天傍晚,大雨才停下來,這“第一時間”,可是一點水分都沒有啊。
看來,自家王爺的影響力,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呀。
“作坊城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房玄齡面露喜色的看着王富貴。
作爲李寬的得力下屬,房玄齡自然是認識王富貴的。
如今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作坊城,並且說話還管用的人,房玄齡心中還是比較開心的。
當然,他沒有忘記今天過來的目的,首先還是要確認一下李世民的安全。
只是李世民微服私訪來到作坊城的消息還是絕密消息,他也不好直接問“你有沒有在作坊城看到陛下。”
“有啊!當然有啊!”
王富貴以爲房玄齡也聽說了自己組織人手救災的事情,正準備好好的介紹一下呢。
“啊?作坊城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房玄齡的面色變了變。
這個時候,他最希望聽到的就是作坊城風平浪靜,什麼事情都沒有。
“嗯,我們楚王府下屬的各家作坊,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冒着大雨在加班,不僅製作了幾百艘木筏,還準備了許多其他的救災物資……”
王富貴正準備開啓聊天模式,房玄齡就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說:“有沒有發生什麼騷亂或者人員傷亡的事情?”
“人員傷亡?”王富貴有點奇怪的看着房玄齡,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問。
“哎,算了。”房玄齡有點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李忠在作坊城又一套房子,你知道在哪裡吧?”
“李統領的房子……”王富貴有點搞不懂情況了。
“到底在哪裡?”
“就在前方售樓處不遠處,我直接帶你過去。不過李統領很少來作坊城的……”
王富貴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臉色開始不斷變幻。
他又不傻!
堂堂尚書左僕射、中書令等朝堂大佬,還有李世民身邊的貼身太監蘭和在積水還沒有退的情況下就冒險來到作坊城,這事本身就透露出一絲詭異。
如今房玄齡又這麼關心李忠的房子在哪裡,王富貴自然會產生一些聯想。
“前面帶路!”
房玄齡心中變得有點緊張。
今天費盡周折的來到作坊城,如果一會發現李世民不在李忠的府上,那就麻煩了。
一行人就這麼靜悄悄的開始往前走。
不過,沒有走多久,身後就傳來一陣馬蹄聲。
只見幾輛四輪馬車正往這邊趕來。
“咦?這些馬車不是都安排去運輸災民的嗎?誰那麼大膽在沒有得到我的允許就坐着馬車回來了?”
王富貴有點疑惑的停下腳步。
不過,沒等他喊停,馬車自己就停在了衆人面前。
“房相!上來馬車上休息一會吧!”
只見從馬車裡頭探出一個頭來,正是晉王李治。
“晉王殿下,皇后娘娘不是讓您待在大明宮嗎?你怎麼會在這?”
房玄齡疑惑的問道。
不過,腳下卻是沒有停,直接邁步上了馬車。
“見過房相!”
等房玄齡進了車廂,卻是發現李寬正大馬金刀的坐在裡面呢。
這一下,房玄齡啥都明白了。
很顯然,李治在大明宮裡待不住,跑到楚王府請外援了。
很快的,岑文本等人也陸續上了馬車。
不過,他們肯定沒有機會跟房玄齡他們坐在一架馬車裡頭。
“陛下昨天中午的時候進了作坊城,現在估摸着就在李忠的府上,我們一會直接過去。”
李寬看到房玄齡渾身髒兮兮,眼睛佈滿血絲,也就沒有再賣關子。
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主題是什麼,也沒有什麼保密不保密的了。
整個大唐,需要對他們幾個人保密的事情,還真的沒有幾件。
“此話當真?”
房玄齡激動的從鯨魚皮沙發上站了起來,結果“咚”的一聲,直接給撞到了車廂頂部。
好在這輛豪華四輪馬車的車廂頂部也是包裹了緩衝物,要不然鐵定要撞出一個大包出來。
“作坊城四周的積水已經在開始消退,我在半路上的時候已經放出信鴿,讓作坊城的屬下幫忙調查,陛下昨天來到作坊城之後,本來是想着趕回長安城的,但是因爲周邊被積水淹沒,又退回去了。”
李寬自然不好告訴房玄齡,自己是通過楚王府情報調查局的力量了解到李世民的情況的。
就像是這些馬車,要不是下午雨變小的時候,信鴿順利的把他的指示傳給了作坊城中的楚王府情報調查局人員,他哪裡有那麼好的運氣,一到作坊城的邊緣就有馬車可以乘坐?
“好!在作坊城就好!那老夫就放心了!”
房玄齡對於李寬說的話,還是非常信任的。
李寬既然這麼說了,那麼李世民肯定就是安全的。
“房相,這一次長安城各處都被淹的非常厲害,只有作坊城這裡完好無損。我倒是有一個建議,朝廷可以考慮考慮!”
眼下已經確定李世民沒有安全問題,大家的心情都比較放鬆,李寬乾脆趁着這個機會先跟房玄齡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
“嗯?什麼建議?”
房玄齡立馬警惕了起來。
他對李寬可是很瞭解的,這個時候李寬突然說有一個建議,絕對不會是閒聊隨口提的建議。
“房相,您不用緊張!這個建議對朝廷是有好處的,我絕對不會佔朝廷便宜!”
李寬看到房玄齡的這幅表現,也是感到好笑。
自己的殺傷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哼,是不是對朝廷有好處,可不是你一句話說有就有的!”
“您看啊,長安城這一次積水那麼厲害,而作坊城沒有,這說明作坊城的建設規劃是非常合理的。您可能只會覺得不就是作坊城的下水道建設的大一點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長安城的下水道也改造一下就行了。先不說長安城的下水道改造,絕對不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搞定的,單單就作坊城的建設規劃,它就不僅僅是下水道修建的比較寬廣這麼一個優點。”
李寬看到房玄齡願意聽自己說話,立馬開啓了遊說模式。
整個長安城,被自己洗腦之後還能堅持自己的主意的人,還真是不多呢。
“哦?老夫洗耳恭聽,看看楚王殿下你到底能不能把作坊城給吹出一朵花來!”
長安城的格局是大隋的時候就定下來了的,但是房玄齡作爲大唐的尚書左僕射,在位十來年了,如果說長安城的規劃不好,他怎麼也有一些責任啊。
畢竟,好多東西也都是貞觀年間修建或者改造的呢。
“這城池規劃,可是一門學問。我們得是以發展的眼光,通過科學的論證,採用專業人士的建議爲前提,對整個城池的經濟結構、空間結構、社會結構的發展進行規劃,可不是腦子一拍就可以下結論的。”
論到放嘴炮,長安城裡可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李寬。
特別是這些夾在着未來知識的“嘴炮”,哪怕是李世民站在面前,李寬也能把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就像是我們作坊城,雖然從名字上提起來,這裡就是一座充滿各種作坊的城池,事實上也沒有錯,各個作坊是這裡的核心。但是,作坊城佔地廣闊,真正規劃用來興建作坊的土地,也就三成不到,剩下的都是其他用處。”
“比如我們作坊城修建的各個住宅區,它存在的其中一個意義就是爲各個作坊解決管事、匠人們的住宿問題。但是他又不僅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目的。作坊城除了作坊區,還有一片是用來修建各種書院的,並且各種運動場館、歌劇院、藏書館、萬獸園等機構也都會集中在其中一個區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區域就是一個科教區。”
“除了作坊區和科教區,我們還以大唐交易中心爲中心,周邊修建幾條街,專門售賣各種各樣的小商品、各地特產等商品,並且會把各個客棧、酒樓等鋪子都集中在這個區域,形成一個商業區。”
伴隨着作坊區、住宅區、科教區、商業區等一個個新名詞從李寬嘴裡冒出來,房玄齡的注意力果然給吸引住了。
至於一旁的李治,更是滿臉崇拜的看着李寬。
從小到大,他跟李寬的關係是最好的。
雖然因爲這幾年年齡變大了,李世民對他的學業要求高了,去楚王府的次數少了,但是並不表示雙方的關係變淡了。
相反的,越是讀的書籍越多,李治越能感受到李寬的厲害。
無形之中,李治已經把李寬當成是自己的偶像,不管是做事還是思考問題的方式,甚至一些行爲習慣,都在模仿着李寬。
“這些區的界限,現在還不是非常的清晰,但是伴隨着作坊城建設的不斷完善,大家會越來越清晰的感受到這種定位的差異。當然,房相您可能會覺得,這是這麼簡單的劃分區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人家長安城分的更細呢,每個坊都有每個坊的特色。”
李寬當然知道僅僅憑着幾個新名詞,是沒有辦法徹底讓房玄齡信服的。
“如果把作坊城的各個區域比喻成人體的各個器官,那麼縱橫交錯的水泥道路,就是作坊城的血管。不知道房相以前來過作坊城沒有,我們作坊城這裡,公共馬車的數量和站點,是大唐最多的。哪怕是有些地方的人流還不是很多,也有公共馬車定時前往,讓百姓們不管是在作坊城的哪裡,步行半個小時之內,都可以找到公共四輪馬車來乘坐,並且價格還非常的優惠。”
對於一個城市來說,交通有多麼重要,李寬比誰都清楚。
特別是對於普通百姓,要讓人員的活動範圍變大,公共交通的發展幾乎是必須前提。
雖然行走半個小時才能找到公共馬車的站點,放在後世來說,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但是,要知道這裡是大唐啊。
沒有李寬的話,哪怕是再過一千年,也別想有什麼公共馬車出來呢。
也就是大唐不缺少馬匹,馬匹的價格也不算貴,才能經得起這麼發展公共馬車業務。
否則,單單一個馬匹問題就能愁死一幫人。
“在作坊城的住宅區,除了未來之星幼兒園和互助小學,我們還修建了大量的蒙學,讓所有的適齡孩童都能夠去學堂識字。至於觀獅山書院醫學院的附屬醫館,除了在作坊城裡修建了一個分館之外,還在作坊城裡頭有十幾處的小診所。這些小診所,將爲百姓們解決百分之八十的日常病痛。”
“作坊城跟長安城相比,還有一個非常不起眼,但是非常重要的區別,那就是隨處可見的公共茅房。房相您之前也去觀獅山書院的實驗室觀看過,這個世界上是有很多的微生物的,要最大程度的減少生病,保持衛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趁着馬車前往李忠府上的機會,李寬滔滔不絕的給房玄齡介紹了一遍作坊城的優點。
而李寬說的這些話,很快也會被優化之後發表在《大唐日報》上面,讓大家重新認識大唐的作坊城,不是簡單的一座安置作坊的地方。
“楚王殿下,你說了這麼多,還沒有說你的建議是什麼呢?”
李寬做事,一向是謀而後動。
這一點,房玄齡早就看清了。
如今說了都快一刻鐘了,房玄齡還沒有聽出來李寬到底想要幹什麼,乾脆就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倒要看看,李寬今天到底夾帶了什麼私貨。
“房相,我的建議其實很簡單,朝廷現在的衙門是越來越多了,雖然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等機構已經搬到大明宮裡辦公了,但是還有許多衙門都坐落在年久失修的房屋立面,不僅每年的修繕費用不堪重負,關鍵是年年修、年年都修不好。這一次暴雨,我估計很多衙門的建築都受到了損傷,不如藉着這個機會,全部搬到作坊城來辦公得了。
我在作坊城中央專門留了一塊地,用來修建各個衙門,到時候大家集中起來辦公,既方便了百姓們辦事,也方便大家交流。”
李寬很是替朝廷考慮的樣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眼下長安城受災這麼嚴重,朝廷連修繕衙門的錢都要拿不出來了,哪來還有錢去修建新的衙門?再說了,明明有現成的衙門,哪怕是破一點、舊一點,你放着不用,到時候御史、百姓不得噴死你?”
房玄齡不爲所動,根本就沒有同意李寬的建議。
站在房玄齡的立場,他雖然跟李寬關係好,但是絕對不會拿公事來討好李寬的。
再說了,這次長安城乃至周邊各處的州縣,肯定都有損傷,朝廷不可能只救長安城,不管其他州縣的死活啊。
這麼一來,需要戶部支出的錢財肯定非常巨大,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錢去修建衙門。
歷朝歷代,官府爲了自己能夠辦公舒服就大興土木,肯定是會招來很大的非議。
房玄齡可不想自己晚節不保呢!
“房相,如果不花朝廷一文錢呢?”
李寬笑眯眯的說道,臉上充滿了自信。
“嗯?”房玄齡狐疑的看着李寬,“莫非楚王殿下打算免費爲朝廷修建衙門?”
楚王府富可敵國,這不是什麼秘密。
不過,房玄齡覺得李寬應該不至於幹出這種“招風”的事情啊。
雖然房玄齡沒有聽說過後世明朝沈萬三的的故事,但是這種非官方出資修建官方機構、設施的事情,是很犯忌諱的。
到時候,李寬的對手只要隨便放出一點謠言,說李寬想要收買人心或者其他什麼的,絕對會讓李寬吃力不討好。
“不!當然不是!”
李寬的話音一落,房玄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我只是讓南山建工出面,爲朝廷在作坊城免費修建衙門而已!”
聽到李寬這麼說,房玄齡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
你這是逗我玩呢?
南山建工跟楚王府是什麼關係,長安城有幾個人不知道的?
南山建工出面修建,不就是楚王府出面修建嗎?
這個李寬,難道真的是覺得自己功勞很大,財富很多,已經開始迷失自我了嗎?
“楚王殿下,茲事體大,老夫建議你慎重考慮!”
房玄齡沒有直接否定李寬的提議。
他很清楚,如果李寬下定決心要這麼幹,他根本就攔不住。
到時候李寬肯定會直接跟李世民提議,並且說服李世民接受自己的提議。
“二哥,雖然作坊城的規劃很好,房子建設的也很漂亮,所有的道路都是水泥路,兩旁還種滿了銀杏,在這裡辦公肯定很舒服。但是一個親王爲朝廷修建衙門,這很容易讓大哥和四哥產生其他聯想呢。”
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治,也忍不住了。
他可不想李寬掉進坑裡面呢。
關鍵這坑貌似還是李寬自己要挖的。
“是啊,說句不適合的話,太子殿下如今對於所有威脅他儲君之位的事情都非常的敏感,楚王殿下您實在是不適合再去刺激他。”
房玄齡這話說出來之後,就不打算再說其他的了。
畢竟,嚴格說來,這話已經有點出格。
好在他知道李治跟李寬的關係非常的鐵,不會把自己這話傳出去。
當然,從這話裡也能看出來,房玄齡心中可能從來就沒有想過李治會跟大唐的皇位有什麼關聯。
“房相說的沒有錯,二哥你是不清楚,今年從頭到尾,四哥跟大哥斗的有多厲害。要不是父皇早早的從遼東班師回朝,還真不知道長安城裡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李治雖然在朝中沒有什麼存在感,但是怎麼說也是大唐的一個親王,並且還是那種深受李世民喜愛的親王,消息渠道還是很靈通的。
有的時候,他甚至有點擔心這些風波會危及到自己。
“房相,雉奴,你們的擔心,我都很清楚。不過,修建新的衙門,從長遠來看是可以節約戶部開支的,畢竟長安城裡各處衙門每年的修繕費用,絕對是一筆非常大的數字。
如果使用了作坊城的新式建築作爲衙門,可以大大的減少修繕費用;並且,修建新的衙門,還能解決這一次受災的百姓的生計問題。被這麼一場暴雨襲擊之後,各地難免會產生一些流民,如果不加以妥善解決,難免就會產生新的問題。”
李寬的這個理由拋出來,房玄齡就找不到反對的理由了。
雖然長安城之前的用工情況很是緊張,但是水災之後,情況肯定不同。
而流民問題,幾乎是每個朝代,每次天災之後,都要面臨的問題。
如今李寬提出來大規模的修建各個衙門,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
並且還能進一步的刺激水泥、青磚等各種材料的生產,還真是可以大大的緩解這場暴雨帶來的災難呢。
“楚王殿下你一定要這麼做的話,老夫建議乾脆作坊城售樓處的名義去修建這些衙門。這樣大家接受起來會好很多。”
房玄齡一點也不笨,自然知道把這些衙門搬到作坊城之後,周邊的房屋價格肯定會大幅上漲。
作坊城售樓處那些本來賣不出去的房子,立馬就會變成搶手貨。
如今他提出來以作坊城售樓處的名義免費修建衙門,就相當於是互利互惠了。
雖然這個互利互惠不見得是完全平等的,但是至少邏輯上勉強說得過去。
“大善!”
李寬忍不住鼓了下掌,完全接受了房玄齡的建議。
如果以爲古人都傻,那就是自己傻了。
李寬這個提議背後蘊含着什麼目的,只要有心人都能猜到。
唯一的區別就是大家是否都覺得這種做法有利可圖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