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能傾國傾城,智慧可興國安邦,慈悲要容載天下。
長孫皇后的去世,不算很突然,但還是給長安城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南山建工停止了手中所有的項目,竭盡全力的在營山修建昭陵,短短半個月時間就修建完畢。
而李世民也親自下了詔書,諡號爲“文德皇后”。
這個在大家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動作,其實一點也不普通。
歷史上,第一位有獨立諡號的皇后是漢武帝的皇后衛子夫,看過《大漢天子》的人,都知道衛子夫。
從衛子夫開始,一直到李淵的皇后竇氏,之前所有皇后只有單字本諡。
只有等到帝王駕崩之後,纔可加系皇帝諡號中一字,所謂“從諡”。
還是以李淵爲例,他登基之後,追諡竇皇后爲“穆皇后”,李淵駕崩之後後,合上他的諡號即爲“太穆皇后”。
而長孫皇后呢?
直接就被封爲“文德皇后”。
要知道,古人對於封號的講究,是遠遠超出大家想象的。
在大唐人眼中,“文”是最好的諡號。
哪怕是在各種各樣的美諡裡,也沒有哪個諡號能比“文”這個字更加好。
由此可見,李世民心中,只有“德”這個單諡並不足以表現出對長孫皇后的好,只有再加上當世衆人都最爲尊崇的“文”這個字,才能表現出自己皇后的盛德。
按理說,李世民作爲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是不會因爲皇后去世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但是,這段時間,李世民卻是一直處在懷念長孫皇后的狀態之中。
它甚至還在大明宮的宮牆上面,修建了一座觀,每天下朝都要來到這裡瞭望昭陵,甚至還讓陪同的大臣一起悼念。
房玄齡等人看了心中暗暗着急,但是也不好說什麼。
不過,當李世民帶着魏徵站在那裡的時候,情況卻是有點不同。
“玄成,你看,朕的皇后就葬在那裡,你能看清嗎?”
李世民面色有點憔悴,手指着遠方。
“哪?陛下您說的是哪裡?微臣看不清。”
魏徵本來也是上了年紀,只見他眯着眼睛,張望着遠處,露出一副我沒有看清的模樣出來。
“怎麼會看不清呢?就在那裡啊,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昭陵。”
李世民覺得有點着急,還以爲魏徵真的沒有看到。
“陛下,微臣以爲您望的是獻陵,原來說的是昭陵啊。”
魏徵的話,讓李世民一愣。
他不傻,自然清楚魏徵話裡的意思。
“來人,把這座觀拆了吧!”
雖然李世民心中很是不捨,但是也還沒有到昏庸無道的地步。
再加上這段時間那個徐才人也頻頻出現在自己面前,說着一些安慰的話,李世民對長孫皇后的懷念之情,大多數情況下其實是可以控制的。
“陛下聖明!”
魏徵面色一喜,心中鬆了一口氣。
……
東宮之中,李承乾醉醺醺的坐在那裡,心中滿是恐慌。
“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要早做打算才行了!”
賀蘭楚石剛剛從自己岳父府中回來,就找到了李承乾。
這段時間,長安城的氣氛其實是比較壓抑的,一切娛樂活動都暫停了。
但是,人的心思,是不會停止不動的。
李承乾以前能夠一直坐在太子之位上面,除了他這個嫡長子的身份之外,長孫皇后的幫襯也是功不可沒的。
再加上李世民自己的慘痛教訓,不希望下一代爲了爭儲爆發出太多的事情,所以李承乾這個太子之位,一直都沒有變動。
“早做打算?怎麼打算?父皇不喜歡我,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完了,我沒有希望了!”
李承乾剛說完話,又往嘴裡倒了一杯酒。
“太子殿下,大唐百姓都知道您是大唐的儲君,這是誰也比不上的優勢。陛下雖然對魏王殿下青睞有加,但是他如果真的想要更換儲君,早就動手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動靜,其實說明陛下心中也是在猶豫的。這個時候,我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賀蘭楚石身上已經牢牢地打上了李承乾的標籤,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
不管是出於他的岳父侯君集給他的壓力,還是爲了自己的前途,他都要想辦法幫助李承乾順利登基。
很顯然,目前的情況,李泰有時間繼續等下去,可是李承乾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
長孫皇后走了以後,能夠幫助李承乾穩住儲君位置的人,又少了一個。
“哪兩條路?”
李承乾放下酒杯,像是餓狼一樣的盯着賀蘭楚石。
他太清楚自己失敗之後的後果了,李泰肯定不會給他活路的。
將心比心,他登基之後也一樣會想辦法搞死李泰。
什麼兄弟之情,在皇位面前,顯得無比脆弱。
“既然有人跟太子殿下爭奪儲君之位,那麼讓這個競爭對手消失,您的位置不就穩當了嗎?或者說,您成功登基,那也就不存在儲君爭奪的話題了。”
賀蘭楚石雖然覺得自己說的比較隱晦,但是其實在李承乾看來,他已經說的很直白了。
到底要不要走到這一步,李承乾心中有點猶豫。
“這段時間,朝中彈劾太子殿下的大臣明顯比過往要更多,他們拼命的往您身上潑髒水,甚至還說您不夠仁孝,就差沒有直接跟陛下說要更換儲君了。太子殿下,這種事情背後,難道一點原因都沒有的嗎?那些大臣,好多都是跟魏王殿下走的很近的,他們在文德皇后屍骨未寒之際就如此對待太子殿下,可以想象今後會有什麼風波。”
曾經的李承乾,也算是一個讓大家都很滿意的儲君。
但是,這幾年,他的表現不僅讓李世民很失望,也讓不少大臣失去了信心。
開始站隊的大臣,慢慢的多了起來。
“安排去監控魏王府動靜的人手,都還順利嗎?”
沉默了一會之後,李承乾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一切順利,每天魏王殿下什麼時候出門,去了哪裡,見了誰,我們都一清二楚。雖然他每次都攜帶大量的王府護衛,但是總能找到一些機會的。”
監控李泰的任務,就是賀蘭楚石親自安排的,他自然對相關的情況很瞭解。
“如果要動手的話,一定要速戰速決,否則長安城裡的那些警察會很快出現,想要得手就很難了。”
“您放心,要麼不動,要動手就一定會把所有事情都考慮周全。”
賀蘭楚石松了一口氣,這事,總算是有一個明確方向了。
……
李治這段時間都在昭陵守靈,一直守了七七四十九天。
這個表現,李世民是完全看在眼中。
雖然李承乾和李泰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去跟李治一去守靈,但是沒有去就是沒有去,說再多也沒有用。
無形之中,李治又在李世民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二哥,阿孃臨終之前,曾經讓我多跟您請教,不管是有什麼事情,但凡自己不知道怎麼做,都可以去找你。現在我就有一個困惑的事情,我可以問你嗎?”
李治滿臉憔悴的站在李寬身邊。
從昭陵守靈回來,李治就來到了楚王府別院。
對於他來說,現在長安城裡,值得他信任的人,還真是不多。
“雉奴,二哥答應了皇后娘娘照顧你,就不會食言。不管是什麼時候,你都可以來找我。”
李寬此時並沒有要爭奪皇位的想法。
在他看來,當皇帝雖然很風光,但是其實很累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當一個閒散王爺,只要大唐國運昌盛,他的休閒日子就可以一直過下去。
當然,前提是御座上的那個人,不認爲李寬是個威脅。
既然明知道李治最終會登上皇位,那麼自己自然要在關鍵時刻,提供一些助力。
“雖然阿孃去世了,但是我知道阿耶其實一直都懷念她,我和兕子她們也都非常懷念她;我想修建一座寺廟,用來緬懷阿孃,同時也方便日常祭祀和禮拜,二哥你覺得怎麼樣?”
李治說完,滿臉期待的看着李寬。
很顯然,他肯定是沒有錢去修建什麼寺廟的。
既然是專門爲紀念長孫皇后修建的寺廟,肯定不能很寒酸。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是皇家寺廟,規模必定是很宏偉才配得上它的身份。
但是,很宏偉就意味着需要花費大量的錢財。
李治自己沒有錢,如果找戶部要這個錢來修建,似乎也不是非常合適。
想來想去,他覺得找不差錢的李寬,是最合適的。
“修建寺廟?”
李寬有點詫異的看了一眼李治。
前世他去西安旅遊的時候,可是去過大慈恩寺的。
雖然那個時候的大慈恩寺,已經遠遠沒有當年的盛況,但是規模仍然非常龐大。
最關鍵的是,這大慈恩寺是貞觀二十二年,太子李治爲了緬懷長孫皇后而修建的。
現在這個情況居然提前了?
還是說歷史上李治很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長孫皇后剛剛去世的時候,他年齡太小,人微言輕,沒有什麼存在感。
“是的,以後我準備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在寺廟裡頭爲阿孃祈福,也希望阿耶能夠健康長壽。”
李治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滿是真誠,搞得李寬都有點不知道這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了。
莫不成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名影帝級人物?
“可以,正好歸義坊那邊,現在已經爛尾了。整個坊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拆掉了,但是還沒有修建新的房屋。聽說韋家和杜家都想着儘快將這塊地給轉手出去,到時候我讓王富貴走一趟,把這塊地給買下來,就在那裡修建一座大慈恩寺。”
李寬連名字都懶得改,直接盜用了過來。
反正這個時候也沒有哪座寺廟叫做大慈恩寺。
“二哥,歸義坊那裡不是被積水淹過一次嗎?在那裡修建寺廟,豈不是很危險?”
李治倒是對寺廟叫什麼名字沒有什麼感覺,反倒是關心起寺廟的安全問題。
“你放心,到時候我們把地基擡高一米,再實用巨石作爲牆基,四周挖一條寬大的下水道,一直通到城外的護城河之中,等閒雨水都不可能給大慈恩寺帶來什麼危害。”
作坊城裡其實也還有很多空地。
但是李寬並不想作坊城中有道觀或者寺廟。
所以就乾脆建議把大慈恩寺修建在長安城中了。
至於防水的問題,對於韋家和杜家來說,可能是一個大問題,但是對於李寬來說,解決的方法有很多種。
“歸義坊旁邊的永陽坊就有一個大總持寺,如果我們把大慈恩寺修建在歸義坊,倒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正好我認識大總持寺道嶽法師,可以考慮讓他來主持大慈恩寺修建後的事情,並且還可以找他諮詢一些寺廟修建的問題。
我聽說道嶽法師有一名得意弟子,就對佛寺建設很有心得,回頭我就去大總持寺走一趟,邀請他們兩個過來商討一下大慈恩寺的修建事宜。”
李治拋出修建寺廟的方案之前,顯然也是做了一番功夫的。
長安城各個坊有什麼寺廟,氛圍如何,他可以說都比較清楚。
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他其實並不是一個那麼昏庸的人。
“道嶽法師?你說的那個弟子,是不是叫做辯機?”
李寬當初爲了不讓房遺愛帶綠帽子,可是安排人專門去查了一下辯機的情況。
作爲道嶽法師的關門弟子,天資聰穎,儀表堂堂的辯機,是名聲最響亮的。
“對啊,二哥你也聽說過他的大名嗎?那說明這個辯機確實厲害,到時候我們讓南山建工跟他們一起確認大慈恩寺的修建方案,然後我再把這個事情擇機告訴阿耶。”
寺廟都還沒有影子,李治不打算這個時候就去告訴李世民。
等到大慈恩寺修建完工了,再把情況跟李世民彙報,反而能夠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反正對於南山建工來說,不管你這個大慈恩寺的規模如何,有個幾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可以在已經做好地基平整工作的歸義坊把寺廟修建起來。
“可以,等會我就安排王富貴去處理這事。雖然現在大冷天的沒有辦法施工,但是正好可以用來做前期準備工作。等到來年開春,春暖花開之時,立馬就可以全力動工。只要人手充足,明年上半年就可以修建完成。”
李寬提都沒有提修建大慈恩寺的錢怎麼辦。
雖然李治作爲發起人,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是李寬這個掏腰包的人,一樣能夠在李世民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畢竟,這天下,還是李世民的天下。
……
“嘭!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當長安城中氣氛微妙之時,遠在齊州的齊王府裡,也在發生着一場交鋒。
“權長史,齊王殿下是什麼性格,你再清楚不過了。這一次是我僥倖聽到他跟燕弘亮的對話,才知道權長史已經處在危險之中。如今之際,我們得提前做好防備,免得被小人偷襲了。”
典軍校尉韋文振雖然是齊王府名義上的護衛統領,但是除了能夠掌控自己從長安城帶來的幾十人,其他護衛根本就不聽他的。
在諾大的齊王府中,韋文振跟權萬紀的處境是非常相似的。
李祐好遊獵,結交的都是一些好鬥的遊俠,昝君謨、樑猛彪就因爲善騎射得到了李祐的重視,成爲李佑的貼身護衛。
雖然李世民不喜歡李佑這個兒子,但是他怎麼也算是自己的第五子,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所以多次安排人員去教導李佑。
可惜,李世民再英明,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那權萬紀,本身也不是什麼好鳥。
當初作爲治書侍御史的時候,爲了沽名釣譽,就敢彈劾尚書左僕射房玄齡,搞得房玄齡差點要主動跟李世民辭去宰相的位置。
後面也屢屢幹出子虛烏有的彈劾事情,搞得朝堂上許多人都對他很有意見,前途也變得暗淡了起來。
只不過因緣巧合之下,被安排給吳王李恪身邊擔任長史的時候,李世民居然發現他能夠管住李恪,以爲自己以前對他多有誤解,差點浪費了一個人才。
所以等到李佑無法無天,搞得怨聲載道的時候,李世民把權萬紀給安排到齊王府擔任長史。
“那昝君謨和樑猛彪,原本只是一個無業遊民,仗着有幾分身手,如今在齊州城裡囂張的不行。這一次,我不僅要彈劾齊王,我還要彈劾他身邊的那幫爪牙。”
權萬紀臉色鐵青的說道。
雖然韋文振的話中,並沒有說李佑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安排人做掉權萬紀,但是已經有要對權萬紀出手的意思了。
他自然不想坐以待斃。
“爲今之計,只有多收集齊王殿下違法亂紀的證據,最好就能找到一些謀逆的證據,這樣我們才能脫離苦海。”
韋文振作爲韋家子弟,雖然不是什麼嫡系子弟,但是也不是省油燈。
作爲典軍校尉,如果能夠真正的得到齊王信任,那麼他倒也願意好好的輔助齊王,從而實現自己今後的官職跳躍。
但是,眼下的場景,別說得到信任,連安全問題都不見得能夠得到保證,他自然要想辦法把齊王給拉下馬。
作爲有功之臣,到時候說不定他還能進入到李世民的視線之中呢。
“謀逆?韋校尉,齊王任用奸佞,性格奇怪,不懂孝道,這些我都懂,但是說他謀逆的話,會不會太誇張了?”
權萬紀突然覺得,原來自己是個好人。
作爲齊王府長史,自己頂多就跟李世民彈劾彈劾李佑各種行爲不端的事情,還真是從來沒有想過要給他扣一頂謀逆的大罪呢。
就以大唐如今的局面,哪個王爺謀逆會有成功的可能啊?
“權長史,怎麼就誇張了呢?齊王的外祖父可是陰世師,高祖太原起兵之後,年僅十四歲的李智雲就是死在了陰世師的手中。不僅如此,陰世師還把李家祖墳都給刨了,這個仇恨,絕對不是一點兩點。
與此同時,高祖入主長安之後,也把陰家給抄了,殺了不少人,陰妃更是被賞賜給當今陛下爲妾,這纔有瞭如今的齊王。如果你寫一封彈劾奏摺給到陛下,就說齊王在陰家的慫恿下,準備陰謀叛亂,然後你再搞一些莫須有的證據,你說陛下是否會相信你呢?”
韋文振這話,讓權萬紀心中感受到一陣涼意。
看來,自己過去還是太溫柔了啊。
以後自己要離韋文振遠一點,要不然指不定什麼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韋校尉高見!真要是有這麼一封奏摺擺在陛下面前,必定會引起陛下的大怒。再加上文德皇后今年冬天又去世了,陛下本來就心情不佳,指不定就把齊王殿下召回長安問罪了。”
權萬紀雖然覺得韋文振的這個招數非常陰狠,但是卻也覺得這是自己擺脫困境的一個好方法。
“肯定的!不僅如此,我建議你還可以給楚王府送一封密信,把奏摺的內容也告訴楚王殿下,讓他也出手推動一把,到時候齊王殿下哪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韋文振這些世家子弟,別的優勢不說,單單各種信息的收集和掌握,以及一些眼光方面,着實要比普通人家要高上一籌。
沒辦法,很可能你一輩子的經歷,還沒有人家小時候耳濡目染的豐富呢。
“楚王殿下?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真要說起來,楚王殿下跟陰家,那可是有殺父之仇的,齊王身上,也是留着一半陰家的血脈。如果能夠順利的收拾齊王,想必也是他樂意看到的局面。”
權萬紀說到這裡,心中鬆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這一次,齊王絕對要倒黴了。
而他這個齊王府長史,肯定不會跟當初李恪踩踏百姓農田的時候一樣,跟着被連累。
“哼,齊王身邊養了那麼多奸佞之人,有什麼用?放着我們兩個當時大才不用,偏偏走上彎路,這也就不能怪我們先下手爲強了。”
韋文振說完這話,心中最後的一絲顧慮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