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影梅庵
冉顏別過頭去,不再看他。一路靜靜的回到了莊子上。
剛剛下車,便瞧見冉雲生和邢娘帶着幾個侍婢站在門口等候,冉顏心裡冷笑,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邢娘用帕子不斷的擦拭眼淚,剛剛纔斷的淚水,一看見冉顏又立刻奔涌而出。
“邢娘,發生什麼事了?”晚綠疑惑道。
邢娘嗓子哭得有些沙啞,哽咽道,“族裡要送娘子去影梅庵禮佛淨身,娘子年紀輕輕的便要青燈古佛……”
冉雲生皺着眉頭,這件事情實在棘手,若是族裡要處罰冉顏,他倒是能說上幾句話,幫着擋一擋,可禮佛淨身,這看起來已經不是特別重了,冉氏需要一個臺階下,就算冉雲生口中生花,也挽回不來此事。
“這也並非什麼壞事,莫要憂心。”冉顏柔聲安慰邢娘道。
“阿顏,你在影梅庵裡呆上個把月,我將蘇州的事情處理好後便帶你回長安,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有九成把握能說服大伯和族老們。”冉雲生道。
冉顏頓了一下,道,“好。”
離開蘇州,便能夠一定程度的脫離這個家族的束縛,不用事事都受人擺佈,冉顏對這個家沒有任何留戀,若是能與冉雲生一起北上,那是最好不過。
從早上冉美玉說出禮佛之事,冉顏便一直在想其利弊,無論什麼角度來看,都不應該去爭。
眼下因爲驗屍之事鬧的滿城風雨,冉顏正處在風口浪尖上。
大唐驗屍推理並不十分盛行,尋常人不知道驗屍也是個技術活,他們以爲只要會些醫術、膽子大一些便都能做仵作,她現在也不過是被人輕視罷了,如果還不知收斂,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當真會像嫣娘所說,流言會成爲殺死她的利刃。
而且散播謠言之人身份未明,更加要低調行事才行。所以,去影梅庵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族裡要求什麼時候去?”冉顏問道。
邢娘憤憤的擦乾眼淚,道,“今晚!老奴也覺得娘子應該去寺裡住上幾日,可郎君真真是太無情了,竟令娘子連夜就搬!”
這個消息晚飯時刻才通知到莊子上,影梅庵在城西,從城南到城西可是一段極遠的距離,少說也得兩個時辰的路程,冉顏心嘆,怨不得邢娘如此哀怨了。
“娘子要去城西?”桑辰問道。他去過影梅庵附近,那個尼姑庵地方偏僻清冷,院落殘破,去那裡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兒,“爲什麼?”
冉雲生嘆道,“因爲驗屍的事兒,想必隨遠先生也已經聽說了。”
他何止知道,還被嚇暈過去。冉顏眉梢一挑,看向桑辰,她很想知道,既然這麼一個膽小的人,親眼看過她驗屍之後,爲何沒有避之不及,反而聯繫更加殷勤?
“驗屍?”桑辰臉色一白,抿了抿脣道,“在下失禮了!”
說罷,轉身便往村裡跑。
冉雲生看着他急切踉蹌的背影,不由得心生惱怒,哼了一聲,卻顧及冉顏的感受,只道,“原來桑隨遠也不過如此罷了,阿顏,我們走吧。”
冉顏知道桑辰那個二貨纔不是嫌棄她,估摸着是想吐,卻又怕人前失禮,殊不知已經得罪了人。
雖心知肚明,卻順口接過冉雲生的話頭,淡淡笑道,“你才知道他不過如此?”
冉雲生怔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還一門心思的想讓桑辰來提親,心知冉顏是取笑他,不禁擡手,用手指敲了敲她光潔的腦袋,“敢取笑十哥,仔細你的皮!”
兩人說笑着,走進了院落。之前邢娘已經將該收拾的東西裝上了馬車,倒也不費時,只是辛苦晚綠,奔波了一天,卻還要繼續趕路。
冉雲生遣了六駕馬車過來,冉顏便單獨給晚綠撥了一輛,鋪上軟褥,放了冰盆,令她躺着好生休息。
“我親自送你去影梅庵吧,那附近不遠有座寺廟,我晚上便住那裡。”冉雲生早已經計劃好。
冉顏卻道,“十哥不用送我,我另外有事情請你幫忙。”
“什麼事?”冉雲生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送她更加重要。
“我既然要去影梅庵,師父再住在莊子上便不大合適了,十哥幫我在城中、或者在影梅庵附近尋個好些的住處。”冉顏鄭重道。
冉雲生見她如此模樣,便也沒有堅持,況且他也很想見見這位神醫,於是道,“好,我在城中有兩個宅子,其中一個靠近城西,我稍後便親自把神醫送過去。”
若幫忙的是別人,冉顏定要客套一番,隨後還上人情,可冉雲生與她如此親近,若是客氣反而顯得生分了,只說,“那就有勞十哥了,日後我親自下廚,犒勞一下十哥勞苦功高。”
冉雲生伸手撩起車簾,一手扶着冉顏上車,聽聞冉顏的話,面上綻開一抹明豔的笑容,“那爲兄就翹首以待!”
冉顏脣角微微上翹,她也未曾發覺,自己在面對冉雲生時,能夠笑得如此自然。
簾子放下,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冉顏忽然想又到什麼,伸手撩開簾子,看見日暮之下長身玉立的冉雲生,揚聲道,“十哥,我曾欠桑先生二十兩銀子,也勞累十哥幫我送過去!”
冉雲生朗聲答道,“好。”
冉顏衝他淺淺一笑,這才安心的在榻上半躺下來。
馬車悠悠前行,咕嚕咕嚕的聲音猶如催眠曲,冉顏今天當真是累的厲害,才靠在榻上沒有一刻,便在搖搖晃晃的車廂中沉沉睡着。
平江河的水蔓延上來,將虛幻的世界淹沒,冉顏再次看見那一抹櫻紅色,她面上所縛的素布已然鬆散開來,露出一張清雅溫婉的容顏,長長的睫毛上沾了幾個晶瑩的氣泡,襯得那張臉猶如一朵沾着晨露盛開的雛菊。
這個本不該死的少女,便就這麼安詳的沉睡在水裡,面上沒有絲毫痛苦掙扎,巴掌大的小臉,安靜的令人心痛。
淒厲的哭喊聲陡然劃破寧靜,畫面一轉,冉顏卻是坐在一張榻前,手被人死死握住,那個本是活潑明朗的少女,滿面驚懼痛苦,“阿顏,我好痛!我好痛!”
冉顏看着從她下身蔓延而出的鮮血,連忙施救,並不是保住孩子,而是儘量減輕她的痛苦。即便清楚知道這是夢境,她也很想拂去她眼眸中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