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嵩此來自然是有要事。
三兩口胡亂將烤魚塞進口中,連肉帶刺一併嚥下,這才說出來意。他決定採納薛玉鳳前日之策,化解糧草不足之危。
這次他並未將楊平安趕出帳外,爲的就是讓楊平安轉告高仙芝,他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右路軍不用他們接濟,照樣能夠度過危機。
薛玉鳳眼前一亮,沒想到薛嵩竟然真爲此事特意而來,下意識看眼楊平安,卻見後者耷拉着腦袋,看似無意的不停輕搖。
這個古怪的傢伙!心中感嘆一聲,薛玉鳳便將自己從楊平安那裡得來的化解糧草危機之策,重新講述一遍。
此策很是簡單,最關鍵一點就落在了餵養馬匹的馬科豆上面。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雖說軍中糧草不足,但餵養馬匹的草料飼料卻還有不少,其中便有一種叫做馬科豆。
馬科豆是民間稱呼,因它色黑形小,常被用作豬馬精飼料,它的學名叫做黑豆。
古人不瞭解黑豆的營養價值,可楊平安卻清楚得很,在後世黑豆位列黑五類食品,備受推崇!
長期在火頭營廝混,讓他發現營中儲備了大量黑豆,用來餵養馬匹。當他被安祿山推到臺前後,他便將黑豆充飢一說告訴了薛玉鳳。
只是黑豆從來都是低賤之物,只配牲口食用,這使得薛嵩拒絕了薛玉鳳的建議。哪怕現在不得不採納,可他心中還是有幾分擔憂,擔心將士心中不滿。
“不告訴他們不就行了?”薛玉鳳不以爲意的說道。
薛嵩苦笑道:“不少將士都是貧苦人家出身,你不說,以爲他們認不得那東西麼?”
“你傻啊,加工一下改變模樣不就行了?”楊平安是在受不了了,插了一嘴。他想離開,可薛嵩偏不放他走,而薛嵩父女倆的對話,在他耳中又太過幼稚,乾脆插了一嘴。
“你敢罵老子!”薛嵩火起,就要教訓楊平安一頓,哪怕後者是天策之人,他也要讓對方知道這裡是自己的地盤。
薛玉鳳連忙攔住薛嵩,爲了保護楊平安免遭皮肉之苦,只得將楊平安的一個本事丟了出來:“爹,除了那馬科豆,還有魚。女兒營中這些天吃的魚,都是楊平安帶人弄回來的!”
“他?還帶人?”薛嵩臉色霎時變得蒼白,想到高仙芝昨夜送糧之意,只懷疑對方已做手腳,“他從哪弄得魚?”
薛玉鳳答道:“河裡啊!”
“河裡?”薛嵩哪會相信,“你可曾親眼看到?如今河面結冰,哪來的魚!”
“女兒親眼看到的!三日前抓回河魚數百尾,就是按照他的法子,女兒親眼看到的!”
薛玉鳳提出要吃烤魚後,楊平安就在琢磨能否利用這個機會,逃出軍營。
問清附近河流位置,從薛玉鳳出討來手令,楊平安大搖大擺走出軍營,只是薛玉鳳擔心他安危,又派了兩個親兵相隨保護。
楊平安並不在乎,若是他想逃,那兩個親兵絕對攔不住他。只是看到遍地積雪道路封阻人車難行,這才讓他收回了心思,生怕逃出去後,凍死餓死在風雪天裡。
放棄逃走的念頭,只能老老實實撈魚。來到河邊,一時玩興大起,吹噓自己不用動手,魚兒變會跳到自己面前。
兩個親兵雖然對他敬佩有加,但這種事情太過無稽,怎麼也不相信。於是乎,她們見到了“奇蹟”一幕。
只見楊平安在冰面上打出一個窟窿,一會功夫就見魚兒從水面跳出,當真有幾尾魚落在冰上,就在楊平安腳下。
這一下不止這兩個女兵服了,她們返回軍營後,將此事議論一番,整個護軍營都知道了此事。不過大部分兵士是不相信的,僅有部分親兵只是出於對楊平安的信任,才堅信此事支持楊平安。
就像薛潔,雖然嘴上也說相信,可私下裡還是找到楊平安,詢問到底是真是假。
此事也勾起了薛玉鳳心中好奇,三日前率領五百兵馬出營,前往河邊捕魚,同時見證真僞。
從冰面上打出第一個窟窿後,這五百人便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一條條鮮活魚兒,從窟窿中躍出,掉落在冰面上,不停蹦躂。
由於沒有漁網,在楊平安建議下,薛玉鳳下令,五百人馬五人一組分成百組,各守一個窟窿,只待魚兒出現舉槍便刺。既可捕魚也可練兵,一舉兩得。
聽完薛玉鳳講述,薛嵩難以置信轉向楊平安,打量許久,沉聲問道:“你剛纔說什麼加工一下改變模樣是何意思?”
薛玉鳳臉上一喜,知道薛嵩不在責怪楊平安,一把抓住他手臂,急切道:“我爹不怪你了,你快說啊!”
楊平安在她手背輕點兩下,低聲道:“將軍,那不是你的主意麼?”
“啊,我想起來,是我的主意。”薛玉鳳這次鬆開楊平安手臂,“爹,咱們可以把馬科豆磨成豆腐……爹,爹,您想什麼呢!”
薛嵩走神,完全是看到楊平安與自己女兒之間的那點小動作。冰面捉魚、玉鳳槍法、還有馬科豆充飢……莫非這楊平安喜歡上了玉鳳,纔不顧天策之命,反而相助於我?
“啊,玉鳳,你說什麼?磨豆腐?”
豆腐目前還屬於新鮮事物,薛嵩是知道的。源自偃師,名動洛陽,初時東都僅有狀元樓一家有賣,而且價格奇高。似乎此物還與寧王謀反扯上關係,至於具體的,薛嵩也不清楚。
將黑豆磨成黑豆腐,可做菜可做湯,將豆腐過油炸可解口腹之慾,這一點薛嵩早先在前鋒營便以見過了。
弄清一切,薛嵩當場下令,將全軍半數馬科豆運至護軍營,由護軍營負責磨製豆腐,提供給其他各營。同時護軍營內嚴禁將此事外泄,否則定斬不饒。
薛玉鳳領命,再次激動的瞥眼楊平安,出帳安排去了。
薛嵩再度來到楊平安面前,拍打着他的肩頭,語重心長道:“老夫不管你是何出身來歷如何如我營中目的何在,你只需記住,老夫就只有玉鳳這一個丫頭,你要好生待她,若干讓她受半點傷害,便是你後臺再硬,老夫也誓取你性命!”
言罷,意味深長的看楊平安一眼,帶人離去,只將呆若木雞的楊平安一人留在大帳之中。
我擦,這老傢伙瘋了吧?楊平安聽得莫名其妙,薛嵩那番話讓他雲裡霧裡。這轉變怎麼會這麼快,這麼大呢?
黑豆腐一出,右路軍糧草危機頓解,薛嵩總算鬆了口氣,另外有偏將來報,說是黃玉郎失蹤了。
薛嵩並未派人尋找,他很清楚黃玉郎身份暴露後還留在軍營的原因,也明白爲何此刻失蹤。他現在的心思都放在楊平安身上了。
他堅信自己沒有看錯,楊平安一定對他女兒動了心思。再說了薛玉鳳英姿颯爽容貌過人,武將出身的她,有着衆多女子難以具有的巾幗之美,楊平安這個天策之人動心,再正常不過。
越想越覺得自己判斷正確,薛嵩開始盤算有多大機率將楊平安從天策陣營中拉攏過來。此番平叛山東,說白了就是朝廷與天策之間的一場上規模交鋒。
天策的厲害,他家祖冊上曾有記載。只說“間”之一策,就運用的出神入化。若是能將楊平安拉攏過來,說不定能從其口中套出天策隱秘,將天策在山東人馬一網打盡!
當然,薛玉鳳肯定是不能嫁給楊平安的,畢竟楊平安出身天策,那是朝廷大忌!
風雪停息,道路漸通,薛嵩終於與中路軍取得聯繫,立刻將近段時間右路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天策金衛高仙芝來訪贈糧;各路軍馬中皆有天策奸細;潛入右路軍的天策衛楊平安,因喜歡薛玉鳳幫助右路軍化解糧草危機;他打算利用自己女兒誘降楊平安等事盡數附在信內,派人快速送往郭元帥處。
糧草也陸續運至,各應將士中有不少人反倒對黑豆磨成的豆腐甚是懷念,尤其是那道魚頭汆豆腐,讓他們念念不忘。哪怕知道黑豆腐乃是低賤的馬科豆製成,也不在意。
由於目前天氣太過寒冷,在野外幽會實在太冷,楊平安與薛潔便將又會地點轉移到了葵字號火頭營,安祿山的帳篷內。每當薛潔尋個藉口來看楊平安時,安祿山就識相的離開,在外面給他們把風,無怨無悔。
反倒是薛婷,自那晚楊平安直言拒絕後,她就再不在楊平安面前出現,哪怕二人在軍營中相遇,她也裝作沒看見,低頭快步走過。
這晚楊平安正在帳篷內跟安祿山聊天打屁,薛潔又來了。後者進來後只一個眼色,安祿山立馬出帳,將帳篷留給二人獨處。
“楊郎,你當真是好生本事啊!”薛潔輕讚一聲,直接坐在楊平安腿上,身子軟軟倒在楊平安懷中。
“姐姐這是何話?我聽不明白。”
“讓你裝!”薛潔手指在楊平安腦門上一戳,“到這時候你還騙人家,人家才知道,那馬科豆磨成豆腐充飢一事,竟是出自你得手筆。如此大的功勞,你爲何要推在小姐身上,莫非你一直對小姐念念不忘?”
我從來就沒打過她的注意!楊平安嘿嘿一笑,雙手向薛潔衣內伸去,勾頭就要親她嘴脣,卻被薛潔推開:“楊郎,人家聽說,豆腐源自偃師,配方傳出不到半年時間,楊郎你如何得知?
還有馬科豆這種低賤之物也能製成豆腐,當真是聞所未聞,偃師那豆腐發源之地也無人知曉,楊郎又是如何得知?
莫非楊郎祖籍偃師,就是製出豆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