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人沒事,甚至風聞奏事都沒事。
但那是御史。
長孫無忌等人今日鐵了心要收拾高陽,可皇帝卻拖着。李勣等人幫腔,最後趕來的許敬宗更是一發入魂,讓長孫無忌想掐死這個奸臣。
這些都不算什麼,作爲久經政壇的老將,長孫無忌不在意這個。
可眼前的大車卻就像是箭矢,一輛大車就是一支箭,頃刻間,萬箭穿心。
打臉了啊!
李勣畢竟是宰相,加之人設不是那等睚眥必報,所以不好出言譏諷。
高季輔一臉與人爲善的模樣,也不好出言擠兌。
但高陽來了。
你背後說人壞話,被人當場抓到,那是什麼滋味?
尷尬,難爲情。
宰相不會有這兩種情緒。
但……
許敬宗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該急人之所及……
“長孫相公說高陽公主乃是禍害,如今公主來了,陛下,臣以爲可讓公主與長孫相公當面對質。”
這是要當面打臉。
李治的臉頰顫抖着,覺得心腹這個提議太解恨了,但也很招人恨。
他發現一個事兒,在許敬宗的心中,不遭人恨是庸才纔是自己的座右銘。
長孫無忌木然,他無所謂這些攻擊,只要權力在手,這些攻擊自己的人遲早會倒黴。
高陽要想進來還得稟告,老夫回去就是了。
“閃開!”
門外一陣喧譁,接着一襲紅裙就映入衆人的眼簾。
高陽拎着小皮鞭進來了。
臥槽!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想說公主擅闖皇城……
可李治神色平靜,他不禁打個寒顫,沒敢說。
高陽見到君臣就快步走來,喝道:“皇帝,是誰說我於國無益該死?”
周圍的人轟的一下沸騰了。
“原來是這樣啊!”
“看來是宰相中有人彈劾了公主,可公主五百萬錢都送給了陛下花用,這於國無益從何說起?該死更是無稽之談。”
“可爲何要這般彈劾公主呢?”
幾個官吏在議論,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長孫相公想弄死公主。”
這個……
這個是皇室恩怨吶!
八卦之火開始熊熊燃燒。
衆人回頭,就看到一個背影消失在人羣中。
“好人吶!”
這個新鮮的八卦讓大夥兒精神抖擻。
好人在人羣中不斷散播着這個觀點。
前方,李治含笑道:“那只是彈劾。”
高陽盯住了長孫無忌,說道:“我縱有萬般不好,可終究不會枉顧大義。若是有話便直說,爲何如女人般的在背後嚼舌頭?”
長孫無忌木然。
高陽盯住了柳奭,她聽聞此人在朝中充當了長孫無忌的馬前卒,給皇帝帶來不少麻煩。
“靠着女人做官也就罷了,可做事難道也要靠女人?那是何等官?不如讓女人來做官更好!”
“你!”柳奭麪皮發紅,被羞辱的想吐血。
好人在人羣中傳謠完畢,聽到這番話後,就笑了起來。
高陽這個娘們竟然這般犀利,誰要想動她也得掂量一番。
“皇帝。”高陽指着那些大車說道:“我最近掙錢不少,可我一人能花用多少?這六百萬錢你拿了去,回頭差錢只管說!”
豪氣!
若是旁人這般說,李治覺得是羞辱,可高陽這等粗魯直接的作風,卻讓他倍感溫暖。
原來還是有人知道我的苦,願意出手相助。
王忠良來了,氣喘吁吁的,“陛下,後面還有一百萬錢。”
難怪,這裡只有五百萬錢,高陽怎會說六百萬錢。
衆人只需一想就知道了。
高陽本是在家裡操持送錢給皇帝的事兒,王忠良一去質問,她馬上就炸了,隨後又加了一百萬錢。
這等豪爽沒城府的人設,一下就炸裂了。
而長孫無忌等人就成了反派。
妙哉!
李治覺得這便是天意。
操縱了一把天意的好人賈平安悄然隱退。
高陽的咆哮聲依舊迴盪在皇城裡。
“我犯錯認,可污衊卻不認!”
“我整日在家中老老實實地的過日子,偶爾出城跑馬,和人打打馬毬,爲何要對我下毒手?”
晚些高陽意猶未盡的走了。
長孫無忌等人回了值房,少頃值房裡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
外面的鄭遠東平靜的聽着。
長孫無忌終究是動怒了。
而宮中的王皇后得知了消息後,不禁罵道:“那賤人……”
蔡豔看看左右,“皇后小心。”
皇帝從今日後,怕是對高陽公主要另眼相看了,你罵高陽賤人,這不是給皇帝上眼藥嗎?
武媚得了消息後,捂嘴笑道:“公主倒也剛烈,只是從此便和長孫相公他們成了死對頭,不知是福是禍。”
張天下乾咳一聲,“昭儀,武陽伯和高陽公主交往密切。”
武媚的臉黑了下來,“如此他也得被牽累。”
不過轉念一想,武媚就釋然了,“他執掌百騎,本就和那些人是對頭。”
但她終究擔心,“你去百騎尋他,告訴他,要翻臉就徹底些,如此那些人還投鼠忌器,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會被暗算。”
張天下去了百騎,轉達了武媚的這番話。
阿姐果然是洞若觀火。
賈平安讚不絕口。
高陽今日這麼一鬧騰,長孫無忌等人再想動她就難了,至少在沒有真憑實據時不好再下手,否則人人都會說他這是在打擊報復。
晚些他尋個藉口去了高陽家。
“好熱!”
高陽換了薄紗,賈平安皺眉避開那些白花花。
孃的!全是肉!
高陽得意的昂首挺胸,“你說要給皇帝和大唐些幫助,要積極向上的,我就想着捐錢不妥,就乾脆送錢,皇帝想怎麼花用隨意。”
說着她又挺了一下兇。
這是吃啥長大的?
賈平安乾咳一聲,“此事你做的極好,就是要注意……”
“別去柴家!”高陽都已經背熟了,“爲何不能去柴家?難道巴陵想害我?還是柴令武覬覦我的美色……是了,我這般美貌……”
賈平安想死。
高陽一怔,“你無需擔心這個,柴令武但凡敢下手,我一腳就踢爆……”
賈平安覺得下身一冷。
高陽的眉間多了些嫵媚,“不過他既然敢覬覦我,你說我要不要請巴陵來飲酒,隨後下藥,你再……”
“某走了。”
賈平安覺得自己的三觀在崩塌。
“哈哈哈哈!”
高陽得意的笑聲傳的很遠。
回到百騎,邵鵬正在發火。
“那火藥何等的要緊,竟然被人進去大喇喇的看了一圈,還被人大喇喇的走了出去,那些守衛何在?”
兩個百騎站在臺階下,垂頭喪氣的。
邵鵬見賈平安進來,就說道:“你來的正好,早上火藥作坊那邊被外人進去看了一圈,此刻才發現。”
操蛋!
賈平安問道:“那人是誰?”
這個纔是問題的核心。
這兩個百騎就是盯着火藥作坊的探子,其中一人說道:“先前我二人……懈怠了,那人乃是個女冠,如今咱們的人已經盯住了她。”
“去看看。”
賈平安帶着人去了新昌坊。
進去先尋了坊正瞭解情況。
“那女冠叫做明靜,癡迷於煉丹,說是遲早能昇天。”
顯然那個女冠頗爲有名。
但昇天……
賈平安冷笑道:“某來送她昇天!”
衆人到了道觀前,坊正去叩門。
“準備!”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邪性,就差準備黑狗血了。
百騎們悄然拔刀,殺氣滿滿。
賈平安靠過去,耳朵貼近門縫,準備聽聽動靜。
“轟!”
他剛覺得裡面太安靜了些,道觀裡一聲炸響。
艹!
“起火了!”
道觀裡煙霧升騰,接着火焰就衝了起來。
“撞進去!”
坊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包東和雷洪一起咬牙撞了過去。
用肉身去撞大門,這需要勇氣。
呯!
第一次沒撞開!
“再來!”
二人再度撞去。
還是沒開!
第三次……
大門自己開了。
邊上已經架起了梯子,有人進去,從裡面打開了大門,百騎的人蜂擁衝了進去。
“跪地不殺!”
邊上的偏殿裡火焰熊熊,一個女冠被幾個女冠拉扯着,喊道:“放我進去!”
這是……
百騎聲勢浩大的來抓捕,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模樣。
“百騎拿人!”
沒人理!
“百騎拿人!”
這次是數人大喊。
其中一個女冠回頭,衆人不禁覺得一陣放鬆。
“快幫忙救火!”
衆人面面相覷。
賈平安板着臉道:“去救火!”
可這個火勢太大了些,幾盆水潑進去壓根沒用。
“自生自滅吧。”
賈平安不負責任的丟下了一句話,然後問道:“誰是明靜?”
被抱着的女冠回頭,那臉黑乎乎的,“你尋我作甚?”
包東說道:“你擅闖升道坊的作坊,百騎拿人。”
“我只是進去拿了些東西。”
“什麼東西?”賈平安覺得這個女冠用心險惡。
“我聽聞那裡有藥,後來就琢磨,看着他們採買,都是那幾樣東西,就自己買來試試,總是不成。今日我去拿了些藥,嚐了一番,才發現我木炭加少了……後來重新配,剛點火就……”
沒被炸死真是幸運。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帶回百騎。”
隨後在百騎,賈平安親切的審訊了明靜。
先是洗臉,竟然意外的是個杏眼紅脣的美人。
但賈師傅見多了美人,沒動心,“火藥作坊裡戒備森嚴,你是如何進去的?誰是你的內應?”
“說!”包東在邊上拎着小皮鞭打了個響鞭。
雷洪冷笑着拿起燒紅的烙鐵。
賈平安就坐在中間,活脫脫的一個壞蛋形象。
明靜愕然道:“我就這麼進去了。”
你這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嗎?
賈平安淡淡的道:“別以爲某會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在某的手中死去的女人不計其數。”
這個牛先吹了再說。
明靜被嚇到了,“我真是這般進去的。”
賈平安起身,“動刑!”
雷洪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先等包東上,否則自己的烙鐵一動……那美人就毀容了。
明靜掙扎着,“我真是這樣……”
Piu!
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明靜竟然就掙脫了捆綁,隨後身形一動……
人呢?
賈平安目瞪口呆。
三人緩緩回身。
明靜就站在門外,無辜的道:“我就是這麼進來的……”
咻!
她身體一躍,竟然就上去了,隨後身體一蕩就擺了進來。
這是觀察沒人就趁機進來。
接着她衝了過去,蹲下,再衝,再蹲下,伸手拿東西……
“我就是這般進去的。”
不行嗎?
她一臉無辜的模樣讓人無語。
賈平安乾咳一聲,“你這個……和誰學的?”
明靜杏眼一瞪,“是和師父學的。”
要想學得會,得和師父睡。
“你師父是誰?”
“我師父死了。”
“某問你師父是誰!”賈平安漸漸失去耐心。
明靜覺得衆人真蠢,“我師父當然是女冠。”
老子……
賈平安無語,“你師父的來歷。”
“我師父原先是平陽公主身邊的人。”
平陽公主堪稱是大唐開國女英雄,也是柴令武的老孃,什麼花木蘭、穆桂英都遠遠不及。
“那爲何不去安享富貴?”
明靜搖頭,“師父說自家出身不能說,當初就是天下大亂,師父想出來廝混,結果發現一人不好混,就去投了平陽公主。後來師父覺着權貴不要臉,皇室更無恥,就領了錢,在這裡出家。”
“這裡是百騎,不是新昌坊。”包東覺得這個女冠有些危險。
權貴不要臉,皇室更無恥……
明靜的師父是遭遇了什麼?
橫刀奪愛,還是被權貴覬覦,想收爲小妾什麼的。
“去查!”
賈平安出去,明靜說道:“何時放我出去?”
“等查驗了身份再說。”
賈平安很嚴肅的道:“此事很嚴重,老實待着。”
他回了值房,晚些火藥作坊的人來了。
因爲火藥作坊很緊要,管事的竟然是個內侍,叫做周純。
“此事咱難辭其咎。”周純看着很痛苦,“剛纔宮中說了,早些時候兵部想攬了此事,可宮中覺着此物太過凌厲,就讓內侍省來管,可今日竟然發生了此等事……咱有罪。”
宮中和宮外互相別苗頭很正常,搶功也正常,但這事兒不搭幹啊!
就明靜那身手,一般人哪裡防得住。
解釋一下?
賈師傅剛想開口,卻覺得自己在浪費機會。
既然要擴大朋友圈,自然就得處處落子。
他沉吟着,神色很是凝重。
周純苦笑道:“咱來此就是想問問,那賊人可把消息傳了出去。”
賈平安搖頭。
周純鬆了一口氣,“多謝武陽伯,如此咱就回宮去請罪。”
這人還是條漢子。
賈平安讚道:“果然是一條好漢!”
周純失意的搖搖頭,“該罰還得罰,此次咱怕是要去洗衣裳了。”
那是最苦的活計,也是宮中的一種責罰。
賈平安的眉一動,看着有些惋惜的神色,“你等等。”
周純止步。
賈平安想了想,“某一見你這等好漢就覺着親切,若是因此被罰,某卻不忍。”
“多謝武陽伯了。”周純笑道:“可此事重大,咱卻逃不了責罰。”
“某去試試。”
賈平安隨即進宮。
“賈平安要見咱?”
王忠良覺得這事兒奇葩,就請示了李治。
“去吧。”
李治沒在意這個。
正大光明的請見,那就見吧。
晚些二人在宮中見面。
一陣寒暄,賈平安提及了火藥作坊的事兒,“那事是某令人去測試了一番,出手的是個女冠,癡迷於修煉,某準備把她收在家中。”
王忠良問了明靜的事兒,隨後回去稟告。
“是個女冠?”
李治摸摸稀稀拉拉的鬍鬚,“那女冠多半有美色,他說是不成親,卻垂涎美色……”
說什麼不想早成親,可你這分明就是饞她的身子。
下賤!
李治覺得心中舒坦了,晚些去尋了武媚,把此事當做是笑話。
“難道阿弟還有這等嗜好?”不懂服裝誘惑的武媚不禁呆了。
……
“周純!”
宮中來人了。
周純心中坦然的準備迎接處罰。
“責十杖!”
啪啪啪……
十杖打完,宮中人就這麼回去了。
“哎!就這?”
周純不敢相信的追出去,可那些人早走遠了。
他想到了賈平安的話。
——某進宮去試試。
“武陽伯!”
周純感動了。
晚些他出現在了道德坊賈家。
剛下衙的賈平安見到他,只是隨意的笑了笑。
不要讓人覺得你在得意。
要如清風般的拂過。
不驕不躁。
“多謝武陽伯。”
賈師傅此舉對他幾如再造,他想到此事的難度,不禁熱淚盈眶,“武陽伯爲咱這般……咱……咱……”
他想說報恩的話,可卻覺得不好意思。
這人爽朗!
賈平安笑道:“某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不值當。”
隨口一說?
這等事兒怎麼可能隨口一說就搞定了?
周純覺得這是賈平安不想居功。
武陽伯果然是謙謙君子,什麼掃把星,那定然是有人羨慕嫉妒恨在污衊。
他深深的看了賈平安一眼,把這份恩情記下了。
可這事兒它真的不大啊!
火藥是賈平安弄出來的,他說此事不要緊,自然就不要緊。
第二天賈平安去了百騎。
開門進值房,他覺得味道不對。
怎地有些……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明靜正坐在他特地打造的椅子上,手中還拿着幾塊胡餅在啃。邊上熱茶一杯……
臥槽!
“你是如何出來的?”
明靜很無辜的道:“我餓了,就出來了。”
好吧,這位就是個關不住的。
賈平安想到了家中的安保力量有些薄弱,就板着臉道:“陛下說了,這等賊人,當嚴懲不貸!”
明靜看着他,很平靜的道:“那我就跑。”
“跑得了女冠,跑不了道觀!”賈平安板着臉道:“再好的身手,面對騎兵衝殺,面對箭雨刀林也是白給。”
明靜突然一動,想衝出去。
外面,包東和雷洪張弓搭箭。
“你要怎樣?”明靜退了回來。
賈平安笑的很是純真,“某想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