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侯何在?”
王宮中,諾曷鉢的身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侍衛。
“可汗,還是沒出現。”
“可汗!”
有人來了,神色惶急的道:“吐蕃人發動了總攻!”
諾曷鉢攤開雙手,無助的喊道:“公主!”
“吐蕃人要來了!”
他焦急的轉圈。
“我們能不能殺出去?”
諾曷鉢滿懷期冀的看着這些心腹侍衛。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外面的動靜越發的大了,數萬人奔跑,大地彷彿在顫抖。
“公主!”
諾曷鉢的情緒要崩潰了,“我早說該走,越早越好,可武陽侯卻說能守住,如今吐蕃總攻,怎麼守?”
“讓公主來!”
諾曷鉢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公主來了。”
弘化來了,看了諾曷鉢一眼,冷冷的道“我們該走了。”
瞬間諾曷鉢就渾身發軟,“公主……”
“去城頭!”
弘化覺得自己的婚姻就是個悲劇。
但對比嫁給吐蕃贊普的文成,她又覺得自己很幸運。
諾曷鉢不是那等野心勃勃的雄主,他膽小的讓人無語,給了弘化頗爲寬鬆的環境。
“走!”
弘化帶着他走在通往城門的大道上。
巨大的歡呼聲突然傳來。
“退兵了!”
什麼?
諾曷鉢擡頭,“達賽不是總攻嗎?怎地退兵了?”
“快!”諾曷鉢興奮的策馬疾馳,“我們去看看。”
到了城下,諾曷鉢下馬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公主,快些!”
弘化搖搖頭,隨後上了城頭。
數萬人一起撤退的場景震撼人心。
無數人在奔跑,那些木梯被拖着,無數煙塵生起。
“放箭!”
城頭不斷在放箭。
那些敵軍中箭倒下,旋即被人擡走。
“訓練有素!”
弘化暗自爲對手讚歎。
“爲何退兵?”
諾曷鉢問道:“可是大唐的援軍到了嗎?”
“起火了!”
有人指着遠方喊道。
諾曷鉢擡頭,就見到了煙柱。
煙柱渺渺升起!
還有隱約的火頭!
讚美這一切!
諾曷鉢虔誠的祈禱,隨後歡呼,“那是吐蕃大軍的輜重!”
“有人突襲了他們的輜重!”
“萬勝!”
有人在喊着。
卻是公主的侍女!
“定然是武陽侯!”
雷洪激動的道:“武陽侯在到達樹墩城之前就令人去了鄯州,說是要些火油。”
“武陽侯!”諾曷鉢大笑,“是他!我就說一定是他!殺將,吐蕃人稱呼他爲殺將,哈哈哈哈!”
“萬勝!”
城頭一陣歡呼。
“快!”
雷洪說道:“快把堵住城門的東西搬開!”
弘化回身,“什麼意思?”
打開城門……
難道出擊?
弘化搖頭,“吐谷渾的將士……”
看看諾曷鉢的模樣,再看看吐蕃人撤退時的井井有條,怎麼追殺?
怕不是被反殺!
雷洪興奮的道:“只管打開,武陽侯要進城。”
啥?
諾曷鉢懵了,“他要進城?”
“對!”
諾曷鉢狂喜,“快,把城門後的東西都騰空,快去,都去!”
“殺將要來了!”
衆人衝下了城頭,爭先恐後的去搬運那些封堵城門的雜物。
但凡決定要死守的城池,都會把城門給堵住,敵軍唯一的突破路徑就是城頭。
這樣難度會大許多。
“快些!”
諾曷鉢歡喜的跺腳。
弘化站在城頭,喃喃的道:“那些老帥在漸漸老去,但新的名將正在不斷涌現,大唐啊!”
她覺得鼻子發酸,眨着眼睛說道:“快看看左邊……”
左側突然煙塵大作。
“是……”侍女在努力看着,“好像是……”。
她突然尖叫起來,“是武陽侯!”
正在撤退的敵軍遭遇了一次突襲。
“別管別的,殺過去!”
賈平安帶着麾下一路衝殺,敵軍一時間猝不及防,亂作一團。
“集結!”
但吐蕃畢竟是強軍,後續迅速開始集結,並向前逼近。
“看看!”
弘化看着旗幟前方的賈平安,讚道:“看看我大唐的好兒郎,威風凜凜!”
“是殺將!”
敵軍中有人驚呼。
“列陣!”
敵將大聲喊道:“列陣,別亂,準備長槍……”
長槍手在集結。
前方的潰兵不斷涌來,被抽打着往邊上退去。
“別慌!”
敵將面色鐵青,“大瑪本得了消息就會回援,穩住!”
“穩住!”
這一波成功的穩住了士氣。
旋即潰兵不斷從兩側繞過。
“準備……”
敵將面色凝重的嘶吼!
前方的潰兵退完了,視線驟然一清。
城門打開,唐軍正在進城。
他們慢條斯理的,甚至還有心情衝着裡面的吐谷渾人喝罵。
“看看耶耶們是如何殺敵的!”
“學着些!”
領軍將領能有一面繡着自己名字的大旗,作爲辨識。
賈字旗下,賈平安勒馬。
吐蕃人果然是強兵,剛纔若是潰敗之勢再大一些,他就敢直接衝殺進去,一路卷殺,直至把達賽的大軍卷在一起。
但他們的反應太快了,而且命令很堅決,迅速形成了防禦的態勢。
難怪後續大唐敗了幾次。
祿東贊家族堪稱是吐蕃的柱石,祿東贊去後,他的兒子欽陵繼續掌控朝政,成爲家族的第二位權臣。
隨後這位權臣大放異彩,數度擊敗大唐。
我若是遇到他……
賈平安微微一笑。
那就擊敗他!
賈平安不動,敵軍愕然不動。
城頭的弘化說道:“一人擋在城門前,敵軍不敢動彈,果然威武!”
賈平安回頭,見麾下都進城了,心中一鬆。
他回身,刀指前方,喝道:“一千騎令十萬大軍慌不擇路,令達賽惱羞成怒,什麼名將?狗屎!”
他策馬而去。
身後的旗手心情激盪,“能爲武陽侯執旗,我之幸也!”
戰馬衝進了城門中,兩側的吐谷渾人單膝跪地,爲這個解救了樹敦城的大唐武陽侯獻上了自己的崇敬之情!
“殺將!”
“殺將!”
城門緩緩關閉,擋住了敵軍窺探的目光。
“萬勝!”
有人在歡呼。
整條道上都是人。
當吐蕃人的腳步聲震動天地時,他們知曉最後的時刻到來了,於是呼兒喚女,拿着家中各種紛雜的兵器,準備看情況行事。
但按照傳統來說,這等經歷了長久攻打的城池多半會倒黴。破城之後,爲了發泄壓抑許久的戾氣,領軍將領甚至會睜隻眼閉隻眼的允許一些事兒發生。
那麼,當吐蕃人文明友好時,他們願意服從,並願意聽從吐蕃的命令。
但當吐蕃人決定要拿城中的百姓開刀時,吐谷渾人殘餘的勇氣將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大唐援兵進城了!”
“那個殺將,殺的吐蕃人聞風喪膽!”
“他進城了!”
那些吐谷渾人興奮不已,紛紛涌向城門,想看看那位傳聞中的殺將是誰。
“退後!”
他們的行爲被攔截,有人問道:“那個殺將是誰?”
一雙雙期待的目光看着將領。
他們需要一個讓自己能安心的答案。
將領說道:“是武陽侯!”
“是他?”
有人驚呼,“記得他上次來到了豆樹敦城,那一夜整個樹敦城都是喊殺聲,第二日街上還有個人頭堆積的東西,叫做什麼京觀……”
“此事我記得!他還當場斬殺了叛賊!”
賈平安並不知道自己在樹敦城已經成了名人,上了城頭後,諾曷鉢歡喜的道:“我看到了你的英勇,果然是大唐無敵的勇士……接下來我們該如何?”
你的主見呢?
諾曷鉢的無能賈平安上次就深有體會,這次就更加的印象深刻了。
不過他的無能就是大唐的機會。
賈平安說道:“固守!”
就兩個字!
諾曷鉢本以爲能聽到一次睿智的分析,其他人也是如此,結果就兩個字,不免大失所望。
就這?
當然就這!
賈平安不慣他們毛病。
你要分析,我憑什麼給你們分析?
這次吐谷渾方面的表現太糟糕了,竟然一觸即潰,否則大唐就能從容的調集軍隊來援。
若是讓他們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以後他們就會得寸進尺!
賈平安漠然。
氣氛有些尷尬。
諾曷鉢本想那個啥,直接讓賈平安分析一番,可看到他的冷臉後,頓時就想到了吐蕃人的傳言。
——不要俘虜,全殺了。
還有當年賈平安留在王宮外面的小型京觀。
這等殺神惹不起!
但我能曲線救國啊!
“公主。”
弘化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
正因爲諾曷鉢沒有什麼野心,所以大唐對他格外的放心,他自家也沒有什麼愁緒,只管享受就好了。
公主外嫁多半不幸福,弘化卻好了許多。
但怎麼勸說賈平安?
令他說出來?
弘化自己都是嫁出去的公主,潑出去水。
唯一的優勢就是賈平安比較尊重她。
只是尊重是相對的,別人尊重你,你也得還以尊重。
弘化爲難。
這個女人……
賈平安到了後來才知道,原來在李唐皇室的眼中,公主外嫁用於和親壓根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
都是嫁人,爲啥不能去和親?
這等思維讓賈平安不解,但後來看到皇室那奔放的作風后,都理解了。
弘化人不錯。
賈平安是典型的你對我好一分,我就對你好兩分的那種人。
“敵軍回來了。”
這聲呼喊給了弘化下臺的機會,她指着外面問道:“武陽侯,達賽會不會再度全軍進攻?”
聰明的女人!
賈平安自信的道:“大軍廝殺首重士氣。今日一戰燒了達賽的不少輜重,他更是以爲大軍來援,於是珍而重之的帶着人馬去了輜重營,可最終卻發現只是一千餘騎……士氣沒了。”
他看着諾曷鉢,覺得這位可汗真心命好。
“他此刻再令大軍出擊,一旦不果,我有千餘騎兵,順勢出擊,就能讓他飲恨樹敦城下!”
諾曷鉢依舊不解,“能如此嗎?”
“攻城還得防備對方反擊,一旦將士氣餒,城中順勢反擊,他如何收拾?重新整隊?”
賈平安淡淡的道:“賈某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是祿東讚的大將,奉命主持一方征伐,穩健是必然,所以……令人歇息,修補城頭,另外,找人陪我在城中去看看。”
“是!”
一個吐谷渾將領情不自禁的應諾,然後覺得不對。
我是吐谷渾將領……
可汗當面,我怎麼能聽令呢?
諾曷鉢也覺得尷尬。
但城中目前的情況很糟糕,他的麾下將領……說句實話,但凡他麾下的將領能力強大一些,也不至於會被壓制。
“武陽侯一番分析讓我心悅誠服,如此,後續就交給武陽侯指揮。”
這樣也行?
弘化遲疑,“忠烈……”
我歷來都尊重你,大唐也尊重你,從未想過讓你做傀儡。
你千萬別勉強自己啊!
這下就讓諾曷鉢更加的心情愉悅了,“就這麼定了。”
賈平安正有此意,隨即就開始發號施令。
“馬上修補城頭,爲何叫軍士來修補?城中的百姓……去告訴他們,脣亡齒寒,讓將士們歇息,明日纔有精力去抵禦敵軍。”
“飯菜呢?”
看到沒有飯菜,賈平安就怒了。
“將士們浴血奮戰,都什麼時候了?飯菜何在?”
諾曷鉢尷尬的道:“還沒到吃飯的時候。”
這個棒槌!
賈平安冷冷的道:“都火燒眉毛了,自然是見縫插針安排將士們吃飯。”
蠢!
賈平安下了城頭,一路視察。
城中的情況還不錯,還有軍士在巡邏。
城中的建築不少,但土屋多,木屋也多。
賈平安看了一圈,隨即站在王宮前……
石頭太多了吧?
“把這些石頭撬出來,全數搬到城頭去。”
“這……”
陪同他的將領一臉糾結。
這是王宮啊!
“樹敦城丟了,這裡將會成爲達賽的住所,可汗將會在此卑躬屈膝!”
一羣棒槌,讓賈平安想起了後來爲了過生日靡費無數,結果海軍淪陷的事兒。
“拆!”
賈平安大手一揮。
晚些諾曷鉢和弘化心滿意足的回來了。
“吐蕃人果然並未進攻,武陽侯年輕有爲啊!公主,他可成親了?”
弘化覺得他想得太多了,“孩子都有了。”
諾曷鉢遺憾的道:“要不,給她一個權貴的女兒?”
這感激的太徹底了些,弘化無奈,“他不會要。”
路上看到不少大車,拉的竟然是石塊。
“這塊怎麼有些眼熟呢!”
諾曷鉢看了一眼。
到了王宮外,諾曷鉢張開嘴……
這是王宮?
臺階上的石板沒了。
裡面鋪設的石板沒了。
這……
因爲石板沒了,所以地面有些坑窪。
兩口子深一腳淺一腳的進去,就見到了一個工地。
到處都在拆!
木頭!
拆!
瓦片!
拆!
一切的一切!
王宮總管迎上來,欲哭無淚,“可汗,武陽侯說這些都有助於守城……”
諾曷鉢臉頰顫抖,“給……給他!”
外面有人稟告,“可汗,武陽侯令人去各家各戶收集……收集……”
他看了弘化一眼。
“說!”
弘化擔心賈平安去把百姓家全給拆了。
“武陽侯令人去各家各戶收集……收集糞便。”
……
“都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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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士們凶神惡煞的進了百姓家。
隨即掩着鼻子弄出了些東西。
一個個大罐子被弄到城下,柴火準備就緒……
“武陽侯,明日怕是會很慘烈。”
馬英已經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吐谷渾人無能,坐擁這些東西卻不知利用。”賈平安淡淡的道:“明日我會讓達賽感受一番什麼叫做兵法。”
賈平安隨即去看了王老二。
“如何?”
王老二躺在牀上笑道:“郎君,我算是撿回一條命。”
“那就好。”
徐小魚在照看他,賈平安吩咐道:“但凡差了什麼,只管去求公主。”
“是!”
徐小魚的眼睛紅了,“郎君,都是我拖累了二哥。”
“這是教訓!”
賈平安淡淡的道:“照看好老二。另外,上了沙場,你不殺人,人便殺你。畏懼這等情緒最是要不得。”
“是!”
徐小魚低下頭。
“低頭做什麼?”
賈平安拍了他一巴掌,“昂首挺胸,否則老二白爲你冒險了!”
王老二嘿嘿的笑。
賈平安罵道:“還笑!若是想教他直面廝殺,我這裡有無數法子,你偏生選了最蠢的法子,用自己的命來教他!”
賈平安踹了徐小魚一腳,“以後不成才,就去和曹二學廚!”
徐小魚苦着臉,“曹二說我沒天賦!”
“那就去伺候阿福!”
賈平安出去,看着夕陽,突然深有感觸的道:“老子怎麼越來越麻煩了呢?”
隨着家大業大,隨着妻兒的出現,他的責任也越來越大。
不過,男兒不就該如此嗎?
“包東!”
“下官在!”
包東出來。
賈平安吩咐道:“達賽喜歡夜裡偷襲,讓咱們的兄弟去盯着。”
包東興奮的領命,“下官定然會讓吐蕃人吃不了兜着走。”
賈平安冷笑道:“玩夜襲?耶耶是祖宗!”
他安心回去睡覺,剛上牀,就有人來稟告。
“武陽侯,可汗詢問吐蕃人夜襲之事。”
“知道了。”
來的是弘化的侍女,她對這個回答有些懵逼,“這段時日城中就沒有安生過,一夕三驚。”
“告訴全城的軍民,今夜悶着被子大睡,就說是我說的。”
賈平安倒頭就睡。
隨即這番話在城中被傳開。
“睡覺睡覺。”
這一陣子城中的軍民累慘了,晚上都得提心吊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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