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換了一身小吏的衣裳,順利跟在了老丈人的身後。
店鋪裡,一個髮際線有些高的倭人正在等待生意。
衛英大喇喇的進去,倭人見了官服,馬上就堆笑迎上來,“見過貴人。”
那腰彎曲的……嘖嘖!
不愧是裝孫子天下第一的民族,不過等翻身後,那翻臉的速度也是天下第一。
倭人拍了一堆馬屁,衛英漠然道:“囉嗦什麼?老夫奉命巡查西市店鋪,但凡外藩商鋪,一律嚴查。知曉爲何嗎?”
呃!
倭人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搖頭賠笑:“卻是不知。”
“不知?”衛英一拍櫃檯,怒道:“有人偷稅漏稅。不要臉的玩意,竟然敢不交商稅,回頭抓到了,驅逐出去。”
是這個?
倭人心中一鬆,再看了一眼隨行的幾個胥吏……都是很正常的模樣,就衛英身後的那個胥吏長得太俊美了些。
俊美不是罪過,但他個子還高,倭人必須得仰望。
我好矮……很自卑的念頭油然而生。
衛英冷哼一聲,“查!”
賬本拿出來,有人開始查賬。
衛英目光轉動,“去後面看看,看看可有隱匿的陰陽賬本。”
“還不快去?”他目視賈平安,淡淡道:“老夫指使不動你了嗎?”
丈人這是借題發揮?是想說我對他不夠尊重還是什麼意思。
賈平安趕緊低頭應了,活脫脫一個胥吏的模樣。
“速去!”
賈平安帶着幾個胥吏去了後面。
後面有個不大的生活區,狹窄的讓人想起了鴿子籠。
倭人在前面喊了一嗓子,隨行的通譯低聲道:“他說是萬年縣的官吏,讓那個女人配合。”
老丈人手段高明啊!
賈平安目光掃過後面:這裡不說寸土寸金,但也不便宜,院子是沒有的,就是一間屋子。
“誰在裡面?”
賈平安大馬金刀的喝問。
“奴。”
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
賈平安舔舔嘴脣,一臉飢渴的模樣,“出來!”
他的左手負在背後輕輕擺動了一下。
幾個胥吏馬上就乾咳起來,什麼擠眉弄眼,什麼眼神曖昧……
屋裡,一個臉有些黑的倭女正在門縫那裡往外看,看到這些動作眼神後,神色一鬆,隨即開門出來。
“見過官人。”
這女人嬌小,腿短的……
我可不是你的官人。賈平安沉聲道:“進去搜查!”
倭女順從的站在邊上,“裡面並無什麼。”
“你說了算,還是耶耶說了算?”
賈平安覺得自己的演技能值一個最佳男主角。
他帶着人往裡去,倭女順從的低着頭。
就在錯身時,賈平安猛撲過去。
倭女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她先是疾退,接着尖叫一聲……大概是給前面的倭人通風報信。
尖叫聲傳來的同時,倭人眸色一變,準備動手。可衛英的動作更快,連鞘長刀早已被解下,劈頭蓋臉的拍了過去。接着便是一腿,直接把倭人抽暈。
這一系列動作快若閃電。
呯!
世界安靜了。
隨即百騎的人蜂擁而至,把倭人給綁了。
沈丘進來,衝着衛英拱手,“了得!”
衛英習慣性的堆笑,“不敢不敢。”
後面,賈平安剛撲空,倭女飛快的摸出一把短刀往心口插去。
賈平安一腿踢去,想把短刀踢飛,可倭女的眼中卻閃過了陰狠,短刀往他的腿上戳來。
原來自盡只是個幌子,目的還是想拉我墊背!
賈平安快速收腿,倭女沒想到他的身手這般了得,隨即欺身而上,短刀兇狠的捅刺。
賈平安並未退縮,反而是衝了上去。
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
倭女眸色一冷,左手去勾賈平安的脖頸……可她的個子太矮了,這個動作一使出來,頓時平衡就沒了。
賈平安順勢握住她的手腕,轉身,猛地把她摔了出去。
呯!
地面震動,兩個胥吏上前,熟練的按住了倭女,接着上綁……動作熟練的讓賈師傅想到了某些東西。
那捆綁的動作真的……非同一般的快,而且繩結竟然頗爲巧妙。
嘖嘖!
“武陽公好身手!”
這些胥吏處置人犯是好手,上綁之後,就算是猛男也掙脫不得。
但賈平安剛纔出手的動作卻不是他們能比擬的。
衆人把倭女帶了出去,衛英問道:“無雙最近可還好?”
老丈人愛女之心賈平安深諳,他笑道:“無雙最近很好。我前陣子去了三門峽,她管家很是得力。”
閨女管家,這個便是當家主母的架勢,無雙……妥妥的。
衛英笑着走了。
隨即回到百騎。
“彭威威!”
彭威威細聲細氣的道:“哎呀!來了。”
“拷問。”
彭威威先拷問了倭人,沒費什麼功夫就問出了許多事兒。
“此人乃是奸細,奉命在長安打探消息。”
沒什麼價值。
沈丘搖搖頭,“弄死!”
“等等!”
賈平安指指倭女,“問問這個!”
沈丘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武陽公還是堅信這個女人不簡單?”
當然。
能在我的拳腳之下還有反擊餘地的倭女,自然不簡單。
現在可不是以後……倭人幾乎是全盤照抄大唐的作業。琉球引入了大唐的拳腳,稱之爲‘唐手’,隨後傳入倭國。
現在的倭人拳腳不夠看,所以賈平安頗爲好奇這個倭女的身份。
“拷打!”
彭威威興奮了……好像比拷打倭男還興奮。
這貨難道是雙向插頭?
一番拷問,倭女痛苦的交代了。
“倭國正在整軍備戰,至於要打何處,她不知。”
通譯再度翻譯。
“天皇和中大兄皇子經常議事,有些緊張。”
武陽公竟然猜對了?
不,不是猜對了,而是判斷對了。
明靜讚道:“武陽公果然了得。”
但隨即她便冷着臉,“沈中官,若非武陽公查出了此事,這等重大消息便遺漏了。我回頭自然會稟告陛下,你莫要因此而生出怨懟之心來。”
沈丘拱手,“咱絕無二話。此事若非武陽公,咱百死莫贖。武陽公,多謝。”
賈平安淡淡道:“都是爲了大唐,什麼謝不謝的。”
賈平安三進宮。
武順已經走了,李治大概是剛睡了個午覺,看着有些慵懶。
大佬,小心你的腰子啊!
“何事?”
李治覺得三進宮的臣子,沒有大事就能一巴掌拍死。
“陛下,百騎剛去拿了倭奸。”
倭人奸細,簡稱倭奸。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見他無動於衷,就繼續說道:“那倭人交代,倭國內部如今正在整軍備戰,說是目標不明。”
剩下的他不用說了。
李治再不明白就是棒槌,連統御國家的能力都欠奉,還是趁早退位做個太上皇,把皇位讓給俺的大外甥吧。
李治一下擡眸,眼中全是冷漠。
“讓相公們來!”
他看着賈平安,眼中多了欣賞之色,“你果然對倭國最爲了解,只是一個奸細便讓你生出了這等警覺之心……”
晚些宰相們來了,李治的面色沉凝,“諸卿,先前百騎拿住了倭人的奸細,一番拷問,才知曉倭國正在整軍備戰。”
李義府訝然,“陛下,倭國這是要攻打誰?新羅?如此大唐坐視就是了。”
李治搖搖頭,“賈卿來說說。”
我裝小透明許久了……
賈平安上前說道:“諸位相公,攻打新羅有何用?百濟如今正在攻打新羅,高麗在虎視眈眈,何須倭國人去湊熱鬧?他們這般整軍備戰,在我看來,只有一個可能……”
他目光掃過君臣,語氣堅定,“那便是要和新羅肩並肩!”
“荒唐!”
于志寧不滿的道:“新羅與倭國多年的恩怨,就算是能摒棄恩怨,可他們與新羅聯手能有何爲?”
李義府心中暗自覺得好笑,覺得賈平安這是在譁衆取寵。
“倭國人瘋了纔會如此。”
李勣乾咳一聲,提示賈平安見好就收,再不收就要被打臉了。
哎!
最近孫兒越發的不挨家了,每日說是去哪裡哪裡玩耍,回頭老夫打斷他的腿。
賈平安微微一笑,“若是倭國人大軍上岸,裝作是與百濟聯手的模樣,卻突然反手一擊……會如何?”
衆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你這個是異想天開!李義府隱住不屑,“倭國人哪會如此?你這便是異想天開!”
衆人都紛紛點頭。
一羣棒槌。
“陛下,倭國人的秉性並非良善,骨子裡就帶着殘忍和背叛的本能。看似多禮,實則無禮。臣想請上次出使倭國的曹英雄來說說此事。”
李治點頭。
曹英雄被帶進來時,明顯的哆嗦了一下。
滿屋子的大佬在盯着他。
我很緊張!
曹英雄真的緊張。
“說說倭國人是什麼樣的。”
李義府不給賈平安提示的機會。
果然是小人之心!
可你卻不知道在出使之前我給小弟灌輸的那些東西。
曹英雄深吸一口氣,“陛下,臣此次出使倭國,發現倭國人頗爲狡詐陰險,更是殘忍之極……”
殿內騷動了一下。
曹英雄發現大夥兒都在看着賈平安,心想這是啥意思?難道兄長先前狠抽了他們一頓?
那我便助力一把。
“那些倭國人很是隨便,那些貴女得知我等到了倭國,紛紛雲集驛館之外……”
你特孃的說這個作甚?
賈平安乾笑着。
“臣與那些貴女深入……交流時,聽了許多倭國之事。背叛只是尋常……”
他正準備鼓動脣舌,好生助力兄長一把,卻發現君臣又把目光轉了過去。
這是何意?
李治微微頷首,“賈卿果然對倭國瞭如指掌。”
于志寧拱手,“老夫孟浪了。”
你不是孟浪,而是不調查就瞎比比。
賈平安卻有意無意的看着李義府,“臣以爲,若是不加提防,倭國人一旦動手,大唐將會措手不及。到了那個時候,倭國與新羅聯手……對於大唐而言是多好的機會?李相以爲如何?”
你特孃的盯着老夫作甚?
果然是個小人!
李義府惱火的別過臉去。
呵呵!
賈平安要保持君子之風,所以沒有繼續追殺。
李勣撫須含笑,心道小賈果然是敏銳,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讓人生不出反駁的念頭。若是他的判斷正確,那便是大唐難得的好機會。
“賈卿之言,朕聽了之後很是歡喜。”
皇帝定調子開始了。
“要盯着遼東,盯着倭國,一旦發現倭國人上岸,隨即準備出兵。”
衆人應了。
李治看着賈平安,心想這個臣子果然是心思敏銳之輩,關鍵是他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讓朕頗爲感動。
“賈卿辛苦。”
賈平安馬上就裝出忠心耿耿的模樣,“爲陛下效命,不辛苦。”
不驕傲,不嘚瑟,果然不錯。
李治就像是剝洋蔥一般,一步步的剝到了賈師傅的裡面,驚喜的發現了許多優點長處。
隨後散去,賈平安故意走在李義府的身邊,大聲問道:“李相可知倭國之事嗎?”
你故意想羞辱老夫嗎?
李義府搖頭,“老夫並未去過倭國,何談知道。”
賈平安再問,“那李相可是新羅之事嗎?”
李義府懶得回答,只是搖頭。他本是鑽營投機上來的,一上來就看着帝后的眼色行事,至於什麼外事……關老夫屁事?
但賈平安卻喋喋不休的問他……什麼高麗之事,什麼百濟之事,甚至還問到了吐蕃之事。
“不知。”
李義府的文章是很不錯,但從未在外擔任過要職,堪稱是倖進。
他從未下苦功去琢磨這些事兒,賈平安問起自然無從應答。
賈平安含笑走了。
李義府的身體一震,止步擡頭,看着賈平安的背影深吸一口氣。
今日這番話傳進宮中,帝后會如何看老夫?
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做的什麼宰相?
李義府回身。
宰相們都難掩鄙夷之色。
長孫無忌甚至厭惡的道:“倖進之臣,也配與老夫共事?”
許敬宗陰惻惻的道:“李相這也不知,那也不知,敢問你知道什麼?”
李義府臉上的笑容依舊,回身大步而去。
腳步很堅定!
老夫是帝后的人,你們再如何也撼動不了老夫的地位!
這番話傳進宮中,李治不置可否,武媚淡淡道:“李義府乃是一條好狗,只是這條狗私心太重了些。”
“倭國!”
李治在自己的地方擡眸看着東方。
“倭國!”
宰相們也在看着東方。
……
龐大的營地中,處處皆是陣列,士卒們在將領的帶領下操練。
那些矮小的倭人頗爲兇狠,劈砍和刺殺時必然帶着嘶吼,恍如獸類。
宮中,中大兄皇子昂首闊步而來。
齊明天皇正在用飯,聽到腳步聲後茫然擡頭,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厲色。
“誰?”
“我!”
她的兒子來了。
齊明天皇低頭繼續吃。
案几上不過是兩條魚,外加一些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食物罷了。
中大兄皇子站在門內,室內的光線被阻攔了大半。
“我們的使者出發了。”
齊明天皇低頭繼續吃。
“我將會帶着大軍掃蕩一切,最終爲倭國贏得一個光明的未來!”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有瘋狂之色。
若是賈平安在的話,定然會說兄妹結婚果然是專門產出一些怪胎。
“你爲何不說話?”
中大兄王子走過去,惱火的掀翻了案几,飯菜碗碟滿地都是。
幾個伺候的人悄然退了出去。
齊明天皇擡頭,眼神茫然,“你這是要做什麼?”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釋然,回身道:“給天皇重新準備飯菜。”
他擔心自己的母親有野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她的野心就是個坑爹的東西,不小心就會把他的大計毀於一旦。
他俯身下去,雙手撐在倒下的案几上,微笑,但眼神卻冷冰冰的,“做好自己的事,外間的事莫要過問,更不要去插手,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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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明天皇縮縮脖頸,臉上的皺紋越發的深刻了,點頭道:“明白。”
“乖!”中大兄王子柔聲道。
晚些吃完飯,齊明天皇想去午睡,可中大兄王子卻帶着她去了軍營。
到了軍營,天皇的到來引發了一陣歡呼,那些將士舉起兵器狂喊,聲音很大。
齊明天皇板着臉,一路緩行視察。
中大兄皇子與她並行,身後是中臣鐮足。
一望無際的軍隊,刀槍閃爍着寒光,那些帶着兇光的眼神咄咄逼人……一個跺腳,恍如山崩地裂。
“虎賁!”
齊明天皇給出了評價。
中大兄王子眼神玩味。
“殿下要小心。”
中臣鐮足看着天皇,眼中多了疑慮。
中大兄王子止步,等天皇走遠了些,才淡淡的道:“她垂垂老矣,脫不了我的掌控。我只是在想……金春秋會如何選擇?是同意……還是拒絕。”
中臣鐮足微笑道:“百濟在攻打新羅,高麗在一側虎視眈眈,金春秋哪來的勇氣拒絕咱們?”
“是啊!”中大兄王子突然嗤笑一聲,“扶余義慈萬萬不會想到咱們竟然會反戈一擊,到了那時,咱們要儘快佔據百濟,新羅也只能徒呼奈何。最後……”
他看着前方踽踽獨行的母親,眼中閃過不屑之色。目光轉向了大軍。
“中臣,我會成功的!”
他的眼神中帶着哀求之色。
中臣鐮足堅定的道:“殿下定然能夠成功。”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孩子似的喜色,走到陣列前振臂高呼。
“萬歲!”
“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