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賈平安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蘇荷給我按按。”賈平安趴在榻上。
蘇荷坐在他的背後,伸手給他揉捏着。
老賈家的馬殺雞開始了。
賈平安在想着李姣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從開始出現時就是個炮灰。當時派遣了五十步卒隨行,看似陣勢龐大……宰相出行也就這個尿性。但賈平安後來從百騎得知,當時百騎的人正在盯着長孫無忌,隨時準備把李姣被截殺的事兒告訴他。
——你的那夥人截殺了你的私生女。
帝王的狠辣並未出乎賈平安的預料,至於賈平安,帶着五十悍卒,就算是不敵也能破圍而出。
找到證據,那麼長孫無忌倒黴。私生女被自己人截殺,長孫無忌會勃然大怒,繼而懷疑那夥人是否在孤立自己。
這等權謀手段皇帝用的爐火純青。
什麼騎兵隨後跟上,結果在渭南遇到了道路垮塌,被堵了許久……這樣的話哄哄別人還行。賈平安當時說定然是那夥人乾的……可那裡是渭南,要把道路弄崩塌,並且能堵住好幾日的規模,需要多少人?
那些人弄出這般大的動靜地方會沒有察覺?
一切都是個套路。
賈平安當然置身事外,想着李姣應當要被收入後宮,隨後在和阿姐的爭鬥中成爲炮灰。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她,孤立無助,可憐又能吃。
“命運啊!”
命運真是不可思議的神奇。
夫君這是在想什麼呢?
蘇荷加重了些力道,賈平安哼哼唧唧的,“爽!”
夫妻之間的馬殺雞能增進感情,但比較容易擦槍走火。
沒多久,室內的溫度就漸漸升高。
蘇荷媚眼如絲的趴在賈平安的背上,雙手攬着他的脖頸,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
“阿耶!”
外面撕心裂肺的喊聲把什麼都驅散了。
倒黴孩子!
賈平安怒不可遏,“叫什麼呢?”
兜兜扯着嗓子喊:“大兄又打我!”
“兜兜在騙人,我就碰了她一下。”
賈平安無奈,“好好的相處不行嗎?”
兩個孩子漸漸成長,時常也會鬧矛盾,甚至鬧得不可開交,嚎哭聲能掀翻屋頂。
蘇荷趴在他的背上吃吃吃的笑。
“妖精,晚上吃俺老孫一棒!”
馬殺雞很爽,賈平安精神抖擻的去尋衛無雙。
衛無雙正在看賬本,聽到腳步聲擡頭,“夫君,茶坊那邊最近出產少了些。”
“我晚些去看看。”
賈平安和她擠坐在一起,衛無雙無奈。
都有兩個孩子了,夫君還是這般喜歡親熱。上次回孃家時,阿孃和她說私密話,問她現在可還和夫君親密……經不經常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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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雙當時就羞紅了臉,可阿孃卻說這個關係到寵愛。若是夫君很少和自己親密,要麼是不喜歡他,要麼就是在外面養了別的女人。
可夫君卻是很……很厲害啊!
隔三差五的就那個啥。
至於外面,也就是一個高陽公主,夫君主要還是在家中。
提及這個,衛無雙就覺得分外的心滿意足。
這個時代的權貴罕有守身如玉的,家中妻妾成羣不說,還養着一幫子歌姬舞姬。那些歌姬舞姬都是女婢,唱歌跳舞只是兼職,主人隨時都能召喚來侍寢。你以爲這樣就完了?沒,外面還有青樓。
所以說這個時代的權貴們幾乎都是瞎雞兒忙,從早忙到晚。
別人家的妻子多半是被高高供起,夫君給你尊重,但別的你就別想了。賈平安卻不同,一家子維持着一個很小的生活空間,沒有歌姬舞姬,現在連青樓都不去了。至於家中的女婢,賈平安從未染指。
阿孃當時頗爲高興,說當初賈平安私下來家中時,她還擔心這等少年出身卑微,驟然富貴後定然會驕奢淫逸,可沒想到啊!
衛無雙靠在他的肩頭,只覺得心中一片安寧,“夫君,如今是旺季,茶屋那邊生意越發的好了,茶坊那邊還得要抓緊些。”
賈平安攬着她的腰肢,輕笑道:“一家子都靠着你來養活,爲夫當年也未曾想到竟然娶了這麼一個賢妻。”
衛無雙面色微紅,“夫君又取笑我。”
賈平安的手在動,一本正經的道:“何曾取笑?你看看,家中蘇荷懶,我忙……其實也是懶,就你一人管事……沒了你,你讓我怎麼活?”
衛無雙本已抓住了他作惡的手,聽到這話,就鬆開手,身體漸漸軟了。
女人也需要肯定和成就感,但一般男人哪裡會如賈師傅這般甜言蜜語?衛無雙只覺得心中甜蜜,恨不能時光就此停駐。
成功的讓兩個婆娘鳳顏大悅後,賈平安就帶着賈昱去了茶坊。
守門的老人叫做孫仲,是個退役的軍士,看着慢騰騰的,老態龍鍾的模樣。見到賈平安父子來了,趕緊起身行禮。
“見過郎君,見過小郎君。”
賈平安低頭道:“這是孫仲,茶坊守門的。”
孫仲老實巴交的默然。
賈昱拱手,“見過老人家。”
孫仲的臉頰顫動了一下,依舊是一言不發。
進去後,賈平安說道:“孫仲大半輩子都在廝殺,此刻歇了下來,在家中一言不發。家人都有些擔心,等茶坊弄起來之後,他便說爲孫兒掙些錢,自家尋到了這裡。”
賈昱的眼中有些不忍,“阿耶,孫仲好老,守門很辛苦。以後我定然不會讓你這般老了還出來做事。”
好兒子!賈平安揉揉他的頭頂,笑道:“大郎要記住了,這等人坐在家中便如同是坐牢,所以能來這等地方做活便是逃出了牢獄。”
賈昱不解,“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嗎?”
“傻小子,一家人是在一起,可家中的男丁每日要幹活,剩下了婦孺,你讓他如何自在?時日久了,就覺着自己漸漸沒了生氣。”
“見過郎君,小郎君也來了?”
茶坊的管事金多來了,一張嘴就露出了大板牙。
“這陣子爲何出產茶葉少了?”
賈昱站在邊上,看着阿耶和金多在交談。阿耶經常會告訴他,作爲他的長子,以後自己要承擔的責任更重大,不但要照拂一家人,更要確保賈家的未來長盛不衰。所以這等學習他已經漸漸的適應了。
金多哎的一聲,“郎君不知,就在前陣子,茶坊的廚子做的飯菜也沒什麼問題,卻不知怎地,大夥兒都腹瀉的厲害,哎!人手不足。”
賈平安無語,叮囑了一番後,又帶着賈昱巡視了茶坊,一一介紹了那些工序。
賈昱的小臉漸漸的嚴肅了起來,突然仰頭道:“阿耶。”
“咋?”賈平安笑着。
賈昱很認真的道:“你是不是要把這些都交給我?”
賈平安愕然,“沒啊!還早着呢!你怎麼想到了這個?”
阿耶沒病……賈昱明顯的心情巨好,“上次你給我和兜兜說故事,那個有錢人身患絕症,就帶着兒子去各處產業交代……你今日好像那個有錢人呢!”
這個倒黴孩子!賈平安:“……”
出去時,孫仲見賈昱歡樂的蹦出來,往門邊去了,身體就前傾,繃緊了一下。等賈昱安全避開地上的那根木棍子後,他才鬆了一口氣,隨即去把木棍子撿起來。
賈昱揮手,“老人家不要太辛苦。”
孫仲看着他,緩緩點頭。
世間並非都是醜惡,也不必時刻警惕。賈平安教導孩子們多是真善美,偶爾說些醜惡也會用故事的手法說出來,不會讓孩子們心中多了陰鬱。
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就該享受自己無憂的童年。
回到家中,賈平安尋了衛無雙說了賈昱的表現。
“他很好,心腸也好。”
衛無雙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擔心的道:“夫君,權貴不能是好心腸,會被人撕成碎片。”
這話是有來歷的。當年高祖皇帝建立大唐後,大肆封賞功臣,其中一位好人高悅就被封爲郡公,並得了許多錢財和田地……前隋滅亡,天下戶數十不存一,到處都是無主的田地。
這位高悅真心是好人,他被封賞的緣由也很好人……路過郊野時聽到呼救聲,就毫不猶豫的帶着家僕去救人。誰曾想他救下的竟然是來投奔老友李淵的落魄貴人。
但福兮禍之所伏,被封賞後,高悅因爲心腸好,所以在長安城中贏得了廣泛的讚譽,人稱好人。
隨即他就多了許多朋友——來者不拒。那些朋友不斷哄騙他,利用他的好心,今日說自家出了啥事,明日說自家出了啥事。不過三年,竟然把高悅的家產弄去大半。這還不算完,一個朋友見他傻乎乎的,最後就來了個栽贓……高悅百口莫辯,被流放西北某個地方,從此再也沒了音訊。
賈平安擡眸看着她,“你要安心。我教導孩子,定然是循序漸進。另外,你放心,我們的孩子不是傻子,也不會是老好人。你看看老大,對兜兜能謙讓,可對坊裡的那些孩子卻截然不同。有人若是欺負了兜兜,老大便會呵斥,甚至是動手……這也是爲夫從不制止他打架的緣故。許多時候,男兒需要用拳頭來捍衛自己的一切,包括家人。”
衛無雙柔聲道:“夫君也是如此嗎?”
賈平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認真的道:“我便是如此。”
一個男人在外面用自己的本事和拳頭贏取一切,來庇護妻兒風平浪靜……
衛無雙的眼中柔情似水。
……
任雅相只在家待了兩日就回來了,看着瘦了一圈,臉頰凹陷,眼窩也是如此,竟然有些骷髏的味道。
“任相,你這個……都要瘦脫形了。”
老任看着有些驚悚,吳奎被嚇了一跳。
賈平安也覺得老任太瘋狂了,都奄奄一息了竟然還來上班,敬業也不是這樣的吧。
任雅相喘息了一下,虛弱的道:“前幾日貪涼喝了冷水,竟然腹瀉不止,如今好了,只是有些虛弱。”
賈平安猛地想到了茶坊裡的事兒,同樣是腹瀉,導致茶坊減員減產。
他問道:“任相,敢問家住何處?”
任雅相指指他,喘息着不說話。
吳奎嘆道:“武陽公,整個兵部誰不知曉任相住在宣義坊。你……不是老夫說你,好歹用點心吧!”
連上官住哪兒都不知道,你這個侍郎做的和沒做似的。
按理賈平安該尷尬,可他卻皺眉道:“難道是水源地?”
他擡頭道:“任相,敢問宣義坊中可還有其他人腹瀉?”
任雅相點頭,“有不少人。”
“水源出了問題。”
宣義坊和道德坊用的是同一條水渠。
賈平安隨即進宮,把自己的判斷丟給了君臣。
“讓醫官都去看看。”李治黑着臉,“此等事坊正爲何不報?查!”
賈平安告退,臨走前說道:“陛下,那位坊正怕是自家就已是腹瀉不起了,另外,臣以爲,此刻要緊的是通知那幾個坊,告訴百姓,取水後不得飲用,要燒開了才行。”
這等大規模的腹瀉何其壯觀吶,賈平安剛想開溜,邵鵬聞風而至。
“皇后召見。”
賈平安很忙,“老邵,我還得趕緊回家報信。”
邵鵬冷笑,“報什麼信?咱親自去。”
好兄弟!
“老邵你去一趟我家,告訴杜賀,就說讓全家人都必須把水燒開了才許喝,切記切記。”
朝中自然會派人去通知姜融,但賈平安依舊不放心。
邵鵬快馬加鞭,到了道德坊時,朝中的人竟然還沒來。
進了賈家,杜賀官僚習氣發作,請邵鵬喝自己剛弄出來的消暑飲料。
“這裡面有乳酪,還加了些飴糖,邵中官嚐嚐。”
邵鵬看看這碗顏色好看的飲料,不禁饞了,幾口就喝了下去。
“告訴你家娘子,武陽公託咱傳話,讓你等一家子都不得喝冷水,都要煮開了再喝。切記切記。”
杜賀應了,邵鵬臨走前突然問道:“你這個是什麼做的?”
杜賀:“……”
“就是冷水。”
……
武媚今日無事,正在看着太子等人踢球。
“昨日陛下和宰相們在商議遼東局勢,李義府說坐等他們打生打死,大唐坐收漁利。李勣說不可放縱過甚,若是等分出了勝負,那些百戰悍卒不好打。你以爲如何?”
老李的眼光和經驗果真不愧大唐第一名將。
“阿姐,英國公此言甚是。那些百戰悍卒哪怕兵器不如大唐,可勝負難料。所以該在適當的出手。”
武媚的鳳目中多了些異彩,問道:“什麼時候適當?”
阿姐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多了……賈平安想了想,“我以爲,等倭國人插手遼東之戰時大唐再出兵,悄然出兵。最佳的時機是高麗也被捲了進去。”
“明白了。”
武媚看着他,眼神柔和,“我對政事的見解連陛下也頻頻稱讚,可對軍隊和征戰卻一竅不通,想來想去,唯有問你最合適。”
阿姐這是要文武雙修?李治的前途怕是不妙啊!
“阿姐,陛下最近身體如何?”
武媚點頭,“陛下如今少吃了油膩之物,倒是好了許多。不過依舊不能太勞神。”
不錯,至少目前這個構架是最適合大唐的。
賈平安心中一鬆,隨即就加入了球賽,一人盤帶過了全場,最後射入空門。
李弘兩眼放光,“舅舅好厲害!”
武媚微微搖頭,笑道:“平安的玩性大,和個孩子似的。”
周山象也覺得不對勁,“旁人這般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會倍加謹慎,武陽公卻絲毫不在意這些。”
“他本是個隨性的人,當初我在感業寺時,他能和蘇荷一起玩耍,出去烤肉什麼的。後來我知曉了之後也頗爲驚訝。想來他便是這等坦然的性子吧,做什麼都是隨性的多。”
武媚有些豔羨這種人生態度。
一個內侍急匆匆的來了,近前低聲道:“皇后,蔣涵來了。”
蔣涵在後面,武媚問道:“可是有大事?”
內侍點頭,“說是陛下大怒,令蔣涵處死一人。蔣涵覺着不妥當,便來求見。”
“讓她過來。”
蔣涵近前,看了在踢球的賈平安一眼,說道:“先前陛下和宰相們議事完畢,便出去散步,遇到宮女黃氏……黃氏手持利刃,隨即被拿下……陛下大怒,竟然犯病了。”
武媚皺眉,“爲何不處死黃氏?”
蔣涵冷豔的臉上多了些爲難之色,“那黃氏並非是行刺,而是……有人不知從何處弄到了一隻雞,她去尋了短刃,準備去殺雞……”
愚蠢!
武媚滿頭黑線,“查清楚,若是屬實也得按照宮中的規矩處置。”
“是,宮中手持利刃而行,自然要處置。不過那黃氏卻是有些……憨傻。”
武媚捂額,“竟然如此,罷了,免了她的責罰。陛下那邊……如今當是醫官在診治,我晚些再去看看。”
“皇后英明。”
蔣涵是真心的佩服皇后處置事務的能力,堪稱是英明果斷。
賈平安剛好出場,就給蔣涵行禮。
“蘇荷和兜兜如何?”
“蘇荷依舊貪吃,兜兜依舊頑皮。”
蔣涵只是想了想當初蘇荷摟着自己的脖頸搖啊搖的要肉吃,就忍不住嘴角含笑。
“邵中官,邵中官!”
邵鵬一路小跑着回來,面色紅的……像是漲紅。
不錯,做事積極。
武媚暗自給他點個贊。
近前,邵鵬匆忙行禮,“奴婢告退。”
武媚正好要尋他辦事,“你且隨我去陛下那邊看看。”
邵鵬擡頭,臉上有痛苦之色。那臉漲紅的……就像是腫脹了一般,又像是十月懷胎要生產的煎熬。
“皇后,奴婢……奴婢有急事……”
竟然敢和我拿大?武媚冷着臉,“你這個狗奴婢越發的跋扈了。”
邵鵬痛苦的道:“奴婢不敢,奴婢……要腹瀉了。”
衆人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夾着雙腿。
“這怎麼腹瀉了?”
賈平安擔心宮中的水源也被污染了。
邵鵬看了他一眼,悲憤的道:“在你家喝了一碗冰酪水……”
不是讓你轉告我家人不能喝冷水嗎?
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