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內,麻野跪在賈平安的身前,仰頭說道:“大人,自從中大兄皇子繼位之後,中臣鐮足就越發的被重用了……繼位之後,中臣鐮足帶人清洗了許多對頭,如今的倭國即便有天皇的反對者也不敢說話,敢怒不敢言……”
“此刻的倭國就是個爛攤子。”
賈平安看着麻野,覺得這個女人也算是聰明,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告訴我,倭國內部對大唐的觀感如何?”
大概是沒想到賈平安會問這等問題,麻野楞了一下,恭謹的道:“大人,國中的百姓大多愚昧……每日有點吃的不餓死就感激零涕,至於什麼大唐……他們只是耳聞,敬畏有加。”
後世你去大山深處尋個山民問什麼世界局勢,山民保證會覺得你在說天書。
所謂桃花源不知外事就是如此,不過此刻的倭國正在窮兵黷武。
麻野一臉孺慕之情,“大人,奴想隨身侍奉大人。”
“我不是你爹!”
一個倭女稱呼自己爲大人,難免讓賈師傅浮想聯翩……
“大人!”
麻野聲音悲切,讓人忍不住想撫慰她。
你這個……比不了那些老師。
賈平安顯然不吃這一套,甚至連一點波動都沒有。
“好生待着。”
賈平安準備開溜了。
“是。”
麻野甜笑。
這個女人……不小了吧,竟然裝作少女模樣……看看陳進法,分明就是色授魂與了。
“消停些!”
賈平安走出了值房,任雅相和吳奎來不及避開,尷尬的笑了笑。
三人一同往前面去。
“你是如何降伏了這個女人?”
任雅相問的很嚴肅,可心中卻同樣浮想聯翩。
是因爲小賈長相俊美,還是因爲他多才。
“威嚴。”
賈平安覺得任雅相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把倭人當做是大唐人來揣度。
“倭人隱忍,看似恭謹的無以復加,可那這是表面,隱藏在恭謹下面的是兇殘,是狠毒。要想降伏他們,唯一的法子就是讓他們知曉大唐的強大,讓他們無從反抗的強大。”
“就這?”吳奎覺得賈平安藏私了。
“就這。”
賈平安微笑道:“其實大唐如今君臨天下,爲何彎腰?”
他微微頷首,順暢的溜了。
老任沒吭聲吧?
賈平安最怕任雅相又把自己扣住,隨即不是這裡有件麻煩事,就是那裡有件讓老夫頭疼的事兒,你趕緊去處置一下吧。
任雅相呆立原地,喃喃的道:“是啊!大唐君臨天下,爲何彎腰?”
吳奎嘆息一聲,第一次對賈平安生出了無可匹敵的沮喪來,“我等代表着大唐,只需震懾住便是了,不,和顏悅色即可,誰若是不服……大軍出擊,掃滅不臣。這纔是我輩該做的!”
他們只是習慣性的覺得不該對外藩人強硬。
這是病,得治!
賈平安出手就爲他們上了一療程。
麻野這等狡黠的女人都低頭了,由此可見大唐蕩平遼東三國帶來的巨大國際聲望……除去吐蕃之外,誰還敢和大唐叫板?
中大兄皇子……不,這位現在是天皇了,好像是叫做天智天皇。
曾經有多瘋狂得意,被大唐毒打一頓之後就有多惶然不安。如今的天智整日擔驚受怕,不斷加強防禦力量,由此可見倭人的性格多變。
但不論如何變化,只需一巴掌拍去完事。
“賈郡公,皇后召見。”
一個內侍堵在了兵部門外,一臉討好。
“阿姐……皇后可說了何事?”
賈平安上次被吊在寢宮門上毒打了一頓,一直存在心理陰影。
內侍賠笑道:“皇后笑着呢!咱都聽到了,很是歡喜的笑。”
好事!
賈平安心情大好,隨手丟了一顆銀星子過去。
內侍手一擡,銀星子就消失在了袖口中,隨後諂笑道:“多謝賈郡公……賈郡公財源廣進,咱也就厚顏領了。”
這人會說話,隨即垂首,銀星子就順着滑落在手心中,只是捏一下他就笑開了花。
這手段……
只是舉手就接住了銀星子,要得啊!
宮中果然是藏龍臥虎。
到了阿姐的殿前,邵鵬在等候,賈平安問道:“老邵你有何絕活?”
“刀法!”
邵鵬對自己的刀法頗爲自信。
“我廝殺時經常想到了你的刀法,練練還行,但最後全給忘光了。”
艹!
打人不打臉啊!邵鵬黑着臉道:“皇后還等着呢!”
皇后正在織布!
賈平安揉揉眼睛,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有些大的織機前,一個宮女正在操作,武媚只是伸個手……做個樣子。
邵鵬馬上就諂笑道:“皇后與民同甘苦,幾可與文德皇后一般……”
長孫皇后堪稱是賢內助,會幹的活計不少。
老邵溜鬚拍馬的模樣真的……不堪入目。
皇后擡頭,賈平安下意識的道:“阿姐身爲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卻親自織布……讓人感慨萬千,讓我不禁對自己的懶惰愧疚不已……”
皇后笑的眼睛微眯,“快去把剛送來的果子拿來給平安吃。”
邵鵬眼皮子跳了一下……那果子可不多啊!也就是皇后想吃,所以皇帝才悄然令百騎去尋訪,尋到了就高價買下。
但今日也就送了十餘枚來,皇后先前還說少了,沒想到轉眼就分給了賈平安。
拍馬屁可恥!
邵鵬乾咳一聲。
“這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個女娃纔好。”
武媚生了三個兒子,真心希望來個閨女。
邵鵬馬上送上彩虹屁,“定然是個公主。”
呵!
賈平安覺得邵鵬無恥,“不,我覺着應當還是個男娃。”
武媚笑了笑,“什麼就什麼吧。”
皇后的心態不錯,她看着賈平安,笑了笑,“有人想給太子說媒,你覺着如何?”
大外甥才十一歲吧?
他還是個孩子啊!
賈平安搖頭,“太小了。”
“只是先看看,若是好了就定下來,等到了歲數再成親。”
這便是從小學開始培養老婆?
賈平安覺得這股風氣不可助長,“阿姐,女大十八變,誰知曉以後會變成什麼樣。”
武媚讚許的點頭,“我也是這般認爲的,不過鼓譟的人不少。太子漸漸大了,不少人在盯着……”
她的眼中多了譏誚之意,“不過陛下當年就吃過虧,那位王皇后可和他不是一條心,吃虧上當了就不能再讓五郎重蹈覆轍……所以太子妃爲誰……頗爲讓陛下和我頭疼。”
頭痛好啊!
賈平安幸災樂禍的,“阿姐,要不就尋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吧。”
這裡所說的普通人家指的不是百姓,百姓家的女兒成爲太子妃……看似很牛筆,可隨後就會迷失在從未見過的繁華和富貴中。
連阿姐這等出身都近乎於隱身,平民的女兒那更是不可能。
“倒也想過。”武媚看了他一眼。
賈平安心中巨震!
再震!
地震了!
這是在惦記我的小棉襖?
賈平安如今雖然風光無限,可在那些士族的眼中,賈家也只是寒門,也就是他口中的普通人家。
親上加親?
賈平安只是想想就毫不猶豫的道:“阿姐,你不會是……”
武媚點頭,“兜兜那孩子率真,我很是喜歡,你以爲如何?”
賈平安搖頭,很是認真的道:“阿姐,兜兜的性子率真,這等性子進宮就是自尋死路。她會迷失在宮中,最後死於各種暗算……”
“我護着她。”
武媚看來想過他的應對。
“可……”賈平安糾結,“阿姐,我如今是兵部侍郎,可見的將來我弄不好還能做個宰相。我是宰相,女兒是太子妃……阿姐,風險太高了,想想那些誘惑……無數人會聚攏在我的身後,想把我弄成權臣……我意志薄弱,阿姐,就算了吧。”
長孫無忌當年牛逼不?
牛筆!
妹妹是皇后,自家是宰相,最後權傾朝野……要知曉他並無曹操的野心,可即便是如此,依舊被幹掉了。
身爲權臣就是罪。
“阿姐,霍光倒是壽終正寢了,可霍家人隨後就被殺的光溜溜的。”
武媚看着他,良久說道:“去吧,哪日讓兜兜進宮玩耍。”
好說!
賈平安隨即告退。
屏風後傳來聲音,“你那番話他若是答應了,賈家隨即榮華富貴自不待言,可他卻拒絕了。更是把霍光之事拿出來作比較……權臣,若是換個人,朕知曉他定然會答應。至於權臣之憂,那還早着呢!少說還得三十年。先享受了三十年再說。”
邵鵬帶着人把屏風撤掉,跪坐在案几後的李治正在吃着小點心。
這是長安食堂的小點心,李治吃的很是舒坦。
武媚坐在那裡,突然噗嗤笑了起來。
“權臣啊!平安竟然是害怕自己變成了權臣。”
李治吃的很放鬆,“權臣不好做,一旦被推了上去,再想退就難了。”
長孫無忌就是如此,若是他早些退下來,如今李治依舊會帶着恭謹的叫一聲舅父,隔三差五宮中的賞賜依舊能讓別人羨慕的眼睛發綠。
“這是他的好處。”武媚很是驕傲,隨即皺眉,“陛下吃多少了?”
李治飛快的抓了一把,武媚咆哮,“全收了!”
……
和帝后想的不同,賈平安不想讓兜兜進宮的最大原因不是什麼害怕成爲權臣。
回到家後,賈平安把此事告訴了衛無雙和蘇荷。
“太子妃?”
衛無雙微微皺眉,“太子的性子記得很是寬厚,妾身覺着到也不錯。”
這個婆娘沒壞心,但目光短淺。
蘇荷大喇喇的道:“兜兜做太子妃……隨便吧。”
兩個憨婆娘!
“難道不妥?”
衛無雙覺得賈平安的神色不對。
“是不妥。”賈平安覺得女人終究沒見識,“你們只看到了榮華富貴,覺着如此對兜兜是好事,可卻沒看到宮中的爭鬥……兜兜這等性子進宮會如何?”
蘇荷詫異的道:“夫君你卻是錯了,就像是妾身一般,若是沒事喜歡修煉,最喜雙修。若是有事妾身也能撒潑,也能針鋒相對……”
衛無雙見賈平安氣急敗壞,就輕笑道:“夫君,兜兜可不傻……”
我的小棉襖總是這般純真,進宮是不可能進宮的!
賈平安覺得這兩個女人有些傻了,“帝王無情!”
“兜兜不可能嫁給那些平民百姓吧。”衛無雙覺得要說道理自己還有許多,“可那些權貴官員的家中多有女子,小妾、歌姬舞姬……正妻大多是尊重着……”
衛無雙突然愣住了。
“繼續。”
你繼續說啊!
賈平安一臉唏噓。
夫君的心胸爲何變得這般狹隘了……衛無雙深吸一口氣,“夫君卻是異類。”
作爲大唐有錢人,外加大唐重臣的賈平安的生活真的很簡單。
兩個婆娘,外面還有個高陽。
有人會說都三個了啊!
可這個時代但凡有能力的男人誰會只有三個女人?
家中的美貌女婢不少,甚至還有異國風情的羅馬二人組,以及高麗前貴女隨時能侍寢,可賈平安壓根沒動。
“這不是異類。”
賈平安認真的道:“就算是異類,我也會盡力爲兜兜尋這麼一個異類,讓她一生平安喜樂。”
老父親能爲女兒做的就是這些,你要說女婿不妥當就打上門去……確實是個不錯的手段,可真要打上門去,那婚姻就變味了。
威懾下的婚姻就像是坐在了定時炸彈上面,天知道何時會爆炸。
蘇荷馬上點頭贊同,“若是能尋到好男兒,那自然比進宮好。”
等賈平安走後,衛無雙無奈的道:“你怎麼就沒個立場?夫君說什麼就是什麼。”
在她看來,女人也該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矜持……
蘇荷瞪大杏眼,“無雙你好奇怪,我當然要相信夫君,夫君出主意有你盯着,我幹嘛還操心?再說了,夫君對兜兜這般疼愛,你想想夫君的性子,看似平常,可他做的事無不謀劃深遠……兜兜會吃虧?萬萬不能!”
衛無雙:“……”
拒絕了此事後,再次見到大外甥時,賈平安的眼中多了些和煦。
上課結束,他笑眯眯的道:“太子看着胖了些。”
“是啊!”李弘很感慨,“最近飯菜不錯。”
“精神如何?”
“精神也好。”
“那就好。”賈平安欣慰的道:“今日你錯了一道題,這道題我說過了數次你依舊錯了,可見是粗心。這樣,你回去抄寫這道題一百次……想來也就記牢了。”
李弘:“……”
武媚得了消息,不禁笑罵道:“怎地就那麼促狹,偏生要折騰五郎。”
邵鵬進來,俯身低聲道:“皇后,又有人爲了新城公主之事求見。”
武媚收了笑容,冷笑道:“新城是陛下的同母阿妹,最是疼愛,如今她獨處,那些人嗅到味了,如同狂蜂浪蝶般的蜂擁而至,想要什麼?”
周山象看了邵鵬一眼,見他不說話,心中不禁鄙夷……膽子呢?
“皇后,新城公主嬌美,加之陛下疼愛,尚了公主那便是人財兩得,一箭雙鵰!”
武媚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但她就見不得這等鑽營之人。
“陛下那邊如何說?”
“陛下在琢磨。”
這是在琢磨誰適合新城。
武媚眯眼看着外面,隨手把奏疏放下,起身。
周山象和另一個宮女趕緊扶住了她,隨後緩緩走到了殿門外。
春風輕撫,武媚深吸一口氣,“女子難道不能自立?”
邵鵬和周山象相對一視,都覺得這話好有道理。
周山象用力點頭,“女子何時才能站起來呀?”
邵鵬莫名的抖了一下。
……
院子裡的花樹都生了嫩芽,一隻小鳥站在水池邊上,歪頭清理着自己的羽毛。水池中經過了一個冬季苦熬的魚兒活潑的蹦出水面,鳥兒受驚飛到了樹枝上,輕聲鳴叫着。
新城就站在側面,覺得眼前的一切如畫般的美好。
“公主,有人求見,又是那等人……”
一個侍女近前,憤憤不平的道:“都說了公主沒空,卻喋喋不休的說着自家郎君如何好,什麼才富五車,什麼溫文爾雅……虧得公主性子好,若是換了高陽公主在,定然用馬鞭把她們抽出去。”
黃淑柳眉倒豎,“公主就算是要尋駙馬也不能讓人來自薦吧?那成什麼了?還等什麼?趕出去!”
新城嘴角帶着笑意,側面看去臉頰微微瘦削,那眼睫毛輕輕眨動,眸色晶瑩剔透。
“不見就是了。”
黃淑跺腳,“公主你就是這般好脾氣,以至於那些人就敢得寸進尺,上次還有人堵門,就等公主出門好獻媚……無恥之尤!”
新城微笑道:“他們鬧騰他們的,我置之不理就是了。”
“可公主的名聲怎麼辦?”
黃淑恨鐵不成鋼的道:“公主,外面都有人說你養面首呢!”
新城的脣形就像是菱角,微微一動,平靜的道:“他們說他們的,你看看皇后被說成了什麼,可曾搭理那些人?”
黃淑深吸一口氣,把要爆炸的心態壓一壓,那種老母親的恨鐵不成鋼的心態又涌了起來,“公主,要不請高陽公主來一趟吧。”
想到高陽一來必然是脾氣暴躁的揮舞小皮鞭,新城不禁就笑了起來,“高陽的脾氣可不好……不過對小賈時卻很是賢淑。罷了,高陽這幾日和那羣貴婦人要出門踏春,請了小賈來問個主意。”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