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和徐子陵坐馬車離宮,前者怕御者聽到他的說話,運功把聲音束聚低聲道:
如非魔門各懷鬼胎,楊文幹就可從趙德言處知道你是徐子陵,莫一心是我,更會猜到火器的秘密可能被我們察破。比起來,石之軒在爭奪邪帝舍利上,正處於最不利的位置。
徐子陵嘆道:恰恰相反,他該是最有機會奪得邪帝舍利的人,爲何你不問問我,有否幹掉安隆。
寇仲愕然道:發生什麼事?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尤鳥倦橫死當場,嶽山苦戰下僥倖逃生。
遂把事情扼要說出。
寇仲咋舌道:尤鳥倦是否吹牛皮,世間竟會有這麼厲害的邪術,能於百里之內感應到邪帝舍利的存在。
徐子陵道:邪帝舍利本身正是詭秘莫名的東西,尤鳥倦騙我有什麼好處,我們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寇仲頭皮發麻,輕輕道:照你估算,我們兩個加起來能否擊退石之軒。
徐於陵微笑道:爲何忽然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只要我們聯手合壁,我還想不到天下間有誰可獨力收拾我們。問題是石之軒若採取偷襲暗算這一類手段,又或有胖子安隆或楊虛彥牽制着我們其中之一,另一個必完蛋大吉。
寇仲道:怎麼想個方法,先幹掉石之軒,那就天朗氣清,無風無雨。
徐子陵道:根本沒有方法,在與石之軒交手時,我創出'有無'之法,忽有忽無,從無到有,從有到無,令他難以借用轉化和看破我的虛實才勉強似模似樣的多擋得幾招,不失嶽山他老人家的威望。可是這始終非是破他'不死印法'的良方。
寇仲聽得頭大如鬥,道:什麼有有無無,你在說什麼?
徐於陵道:有機會過兩招你就會明白,快到沙家哩!今晚如何行動?我要去見見佔道等才安心,也須讓他們曉得最新的形勢。
寇仲道:我先回沙家打個轉,丑時頭我們在躍馬橋底會合,那時你該和美人兒軍師幽會纏綿完畢啦!
徐子陵早忘掉沈落雁的約會,苦笑道:真要去見她?
寇仲道:你應酬她也好,敷衍她也好,女人使起性子來比男人更狠。不過你得小心點,不要給李世勃那小子捉姦在牀,證據確鑿下,連我揚州雙龍另外的這條龍都要蒙羞。
徐子陵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唉!不知如何,尤鳥倦雖死不足借,但我總對他這麼慘死仍感到歉疚。
寇仲雙目一黯,道:謝顯庭和他的心上人可能亦死於石之軒手上,我們和魔門諸邪是勢不兩立。所以我們定要爭氣,令武功更上層樓,否則只會任人漁肉。
馬車停下,抵達抄家大門外。
寇仲事實上還有千言萬語想向徐子陵傾吐,但礙於環境,只好拍拍他肩頭,無奈下車。
馬車載着徐子陵迅速遠去。
寇仲收拾心情,回到沙府,沙福在大廳旁迴廊處把他截着,神色古怪的道:莫爺是否到秦王府去?
寇仲幫作驚訝的道:有什麼問題?
沙福忙道:我當然沒什麼問題,老爺子卻不太高興,莫爺難道不曉得太子府和秦王府是死對頭嗎?
寇仲聳肩道:我從不管這類事。人家盛意拳拳,我難道要拒人於千里。今晚有什麼人找我。
沙福道:齊王府和太子府都派人來找莫爺,老爺子不敢讓他們曉得你去見秦王,所以推說莫爺由於早一晚沒睡過,所以提早上牀休息。
寇仲心中叫妙,道:我真的很累,回房後切勿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沙福忙道:莫爺請先去見老爺,他想和你說話。
寇仲點頭,若無其事的道:也好!該是時候向老爺道別了。
沙福失色道:什麼?
寇仲搭着他肩頭,朝沙天南居住的內院走去,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京城的生活不大適合我,何況我命中註定要在三十歲前四處奔波濟世,來了此地這麼久,好該走啦!
沙福不解道:三十歲前?莫爺今年貴庚?
寇仲差點啞口無言,始記起這醜面具予人感覺的年齡,至少有三十四、五,只好道:
我因闖南蕩北,飽歷風霜,樣子才這麼老,事實上我只有二十八歲,還要再勞碌兩年,才能過得了關。
沙福聽到與性命有關,還有什麼好說的。
想到要走,寇仲整個人輕鬆起來。因經過這些日子來的日夕相處,他對沙家上上下下已生出感情。
若能公然撤走,而不是被揭破身份致牽累抄家或老朋友常何,他會心安很多。
※※※
徐子陵見過高佔道等人,告訴他們救回雷九指的太好消息,衆人都深感欣慰,士氣大振。
徐子陵道:我們現時的形勢仍是險阻重重,非常微妙。假若今晚我和少帥仍找不到寶庫所在,明天我們將全體撤離長安。
高佔道、牛奉義和查傑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難掩錯愕失望之情。他們兩年多前長途跋涉的從餘杭遠道來到長安,苦心經營,從一無所有掙扎奮鬥到今天在長安的身份地位,其中的得失起落,確是一言難盡。忽然間發覺以前所有事都是白做的,感覺如何,可想而知。
徐子陵首次感受到寇仲的壓力。
少帥之名,已轟傳天下。在這亂世之中,誰不願追隨明主,一統天下,創立不朽之業,名傳千古。
寇仲雄材大略,胸懷廣闊,又有情有義,當然具備使人賣命追隨的過人魅力。但說到底每個人都會爲自己打算,或被本身的情緒支配。
下面追隨者的渴望和目標,亦會反過來支配統率他們的領袖。
像徐子陵此刻,就首趟希望可真的找得寶庫,爲的只是不想高佔道三人失望。
查傑道:兩位爺兒定可尋得寶庫。
牛奉義道:究竟有什麼線索,徐爺可否說出來,我們畢竟在這裡住了幾年,說不走可幫少帥和徐爺參詳,作出貢獻。
他還是第一次直接詢問寶庫的事。徐子陵知道若仍隱瞞不告,等若擺明對他們非是完全的信任。權衡輕重下,斷然道:線索就是'躍馬橋'三個字,初時我們還以爲是在躍馬橋底的河牀上,現在卻想到秘密可能與橋身有關。
高佔道等本以爲他兩人是有寶庫的秘圖,可按圖索驥的尋出寶庫,聽得真相如此,均愕然無語。
連徐子陵都對自己有些不解,這時他真希望能令三人相信他有多些把握線索,可找到寶庫,以安撫他們。
想起在彭城的宣永、虛行之、陳長林、任媚媚、焦宏進及一衆手下,寇仲就算尋寶失敗,也很難說退便退,來個金盤洗手,而要顧及他們的安全與情緒。徐子陵從沒較深入的去考慮寇仲這方面的處境,此刻卻深深的體會着。
徐子陵還有什麼話好說,此時只想儘快離開,比起面對三人,與沈落雁的約會忽然變成輕鬆許多的事。
※※※
寇仲回到房間,耳內仍縈繞着沙老爺子和老夫人挽留他的說話,與及五小姐沙芷菁的眼神。
去秦王府比起他的請辭,變得再微不足道。
他亦語重心長的提醒沙天南,切勿捲入任何政治鬥爭的遊渦,明哲保身之法是儘量保持中立,雖不易辦到,卻是最聰明的做法。
寇仲油然步進房內,美女正在他牀上作海棠春睡。
他早猜到涫涫今晚不會放過他,毫不驚異的在牀沿坐下,且毫無顧忌的在她高聳而充滿彈性的臀部輕拍一下,道:天亮哩!娘子快起來。
涫涫一聲**,把嬌軀轉向另一邊,喘息細細的輕吟道:不要吵!快寬衣脫鞋來睡覺吧!
寇仲訝道:你不侍候我寬衣解帶,難道要我爲你寬衣解帶嗎?
涫涫嗔道:人家是第一次嘛,當然由你來侍候我。
寇仲吹一下口哨,輕鬆的站起來,脫掉外袍,隨手擲在椅上,笑道:那爲夫就不客氣啦!千萬不要待老子上牀後,又推三搪四,累得我箭在弦上,欲發無靶!
涫涫嬌笑道:懲多廢話,夠膽子的就上來吧!外強中乾的小子。
寇仲停止脫衣的行動,頹然道:你愛說我什麼都好!今晚來又有什麼事?
涫涫大獲全勝,噗嗤一笑,又轉身向着他,以手支頰,雙目笑意盈盈的盯着他道:誰這麼好心,給你把刀子換掉?
寇仲退到靠窗的太師椅,一屁股坐下,沒好氣的道:可能是石之軒,可能是趙德言,甚至是寧道奇、李淵、李世民,教我怎樣答你這問題。
涫涫訝道:看你的樣子神態,你竟似知道是誰幹的?
寇仲暗付涫涫太熟悉自己的言行性格,只看他眉頭眼額,輕易把他寇仲一覽無遺,絕非好事。
皺眉道:閒話休提。我已大概把握到你們布在沙家的奸細,涫大姐若不安排她自動消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他純是胡謅大氣,爲沙家盡點心力。事實上他既沒法子更沒時間查出沙家那個是陰癸派的人。
涫涫倏地坐直嬌軀,黛眉含煞的道:你自身難保,竟敢來管我們的事。
寇仲雙目神光大盛,絲毫不讓的與她對視,冷然道:我只是好心才提醒你。至於涫涫大姐想怎樣做,涫大姐有絕對自行決定的自由。
涫涫回覆一向篤定清冷的漠然神態,輕嘆一口氣道:唉!你這人真是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悟,究竟是誰把你的刀掉包?
寇仲不敢開罪她太厲害,賠她嘆道: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石之軒,涫大姐以爲是誰?
涫涫定神的凝視他片刻,道:此事關係重大,爲何你卻像不太在乎的樣子。
寇仲苦笑道:一個知道何爭乎兩個知道,你們間有點競爭,我和子陵就可變得矜貴些,對嗎?
涫涫深邃的秀眸精光閃閃,語調平靜的道:你根本沒有和我們合作的誠意。
寇仲隨口反問道:貴派有誠意嗎?
涫涫想不到寇仲敢這麼頂撞她,微感愕然,秀眉輕蹙的道:你今天受過什麼刺激,是否要一拍兩散?這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在我們的立場來說,既得不到聖舍利,只好不擇手段的把你們毀掉,勝過一無所得。
寇仲現在敢十拿九穩的肯定涫涫不會在這形勢下揭破他們行藏,理由非在邪帝舍利,更不是有憐才之意,而是怕節外生枝,破壞她們傾覆大唐的陰謀。
比起爭天下霸權,邪帝舍利再非什麼一回事。
找不到寶藏,魔門各系間的均衡將保持不變。
微微一笑道:我想通哩!假若形勢不妙,我就立即逃離長安,涫大姐該清楚我們別的不敢說,但逃命的本領卻不在石之軒之下。只要寶庫仍在那裡,我們總有起出寶藏的一天。
涫涫平靜無波,輕描淡寫的道:你若一走之了,我會雞犬不留的盡殺沙天南全家,不留一個活口。
寇仲心中好笑,她若真有此打算,絕不敢宣之於口。
在江湖上除非是亡命之徒,誰都不願於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爲,因怕惹起公憤。即使陰癸派亦要考慮本身的利害,若惹出寧道奇或四大聖僧那級數的高手出頭干預,祝玉研也要吃不完兜着走。
要幹就秘密去幹,事後不留半絲讓人可根查的線索。
寇仲冷笑道:那我和子陵就見一個陰癸派的人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看看有多少個可供應。
涫涫雙目殺氣大盛,沉聲道:你是擺明要和我們對着幹?
寇仲哈哈笑道:這只是你過度敏感,我仍是那幾句話,你信我的,就不要看管囚犯的盯着我,取得聖舍利,我又肯定你不會過橋抽板,聖舍利自然會交到你手上。
涫涫軟化下來,嘆道:最伯是你交到我們手上之前,早給石之軒搶走。
寇仲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們起出寶藏後,把聖舍利仍留在那裡,由你涫大姐自行去領賞,不是皆大歡喜嗎?
涫涫搖頭道:現在城內探子處處,你們想把寶藏運離長安只是妄想,這樣吧,我和你們一起進入寶庫,取得聖舍利後我再不管你們的事。
寇仲苦笑道:你好像不明白現下是你信得過我們,我們卻信不過你。聖舍利送給我們也沒什麼用處。好吧!一人退一步,我們把寶庫內的東西搬到城內安全地點,再通知你去取寶。我們擊掌立誓,保證彼此不會食言。但由此刻開始,你再不可像吊靴鬼般到晚上就跟在我身後,神出鬼沒似的。
涫涫柔聲道:你真的不用我們幫忙嗎?若有師尊和我爲你們押陣,縱使石之軒下手強奪,亦不用懼怕。
寇仲道:說得好。正因你們和石之軒同樣可怕,我纔想出這兩全其美的折衷辦法,假使我們違約,帶着那麼多東西能逃得多遠?
涫涫道:我可以作主答應少帥的提議。唯一條件是你必須告訴我何日何時進入寶庫,這要求不太過分吧!
寇仲點頭道:很合情合理,可是我明天才能告訴你。
涫涫盯着他的醜臉好半晌,俏臉忽然綻開一個甜美迷人的笑容,道:涫兒忽然感覺到你以前並沒有說謊,因爲直至此時此刻,你寇少帥仍不曉得寶庫在哪裡,對嗎?
寇仲心中大爲凜然,不是因涫涫看穿他的底牌,而是涫涫因何忽然得出這推論?
自己剛纔的話該沒有問題。所以涫涫定因曉得些連他都不知道有關寶庫的事,所以他纔會在無知下泄露玄機,被涫涫掌握到實況。否則就算要明天才告訴她,亦不代表他不知道寶庫在哪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表面上當然不會顯示心中的激盪,只莫測高深的報以一笑,油然道:你倒看得通透,因爲實情確是如此。好啦!我今晚還有得忙的,是戰是和,一掌可決。
涫涫含笑豎起晶瑩潔白的玉掌,情深款款的道:涫兒就和你寇仲擊掌爲誓,違諾者會噩運臨身,不得好死。
寇仲舉掌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