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元帥,右路軍郝玼副元帥發來書函。”
狄道城頭,李愬正在憑牆遠望,掌書記鄭澥走到李愬身後輕聲道。李愬頭也不回,道:
“可是郝副元帥又催我渡河攻打河州了?”
鄭澥道:
“正是。”
李愬道:
“隴右行臺太書那邊有沒有文來?”
鄭澥道:
“行臺也有行文來,催促副元帥渡河經略河州,和右路軍合兵鄯州,恢復河湟。”
見李愬不說話,鄭澥問道:
“屬下有一事不明,請副元帥示下。”
見李愬沒有反對,鄭澥繼續道:
“副元帥,我軍剛剛收復狄道時,吐蕃人毫無防備,兵力分散,正是進兵的大好時機,不知副元帥爲什麼按兵不動,坐等吐蕃大軍雲集於此?”
李愬道:
“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鄭澥道:
“屬下不敢說。”
李愬淡淡一笑,道:
“你不說某也知道。無非就是些含沙射影之類。你是不是也這麼想我?”
鄭澥道:
“屬下不敢。”
李愬道:
“我何嘗不知兵貴神速。但是,你在我身邊,可知吐蕃在河湟佈置了多少兵力?自從河朔平定,朝廷增兵西邊開始,吐蕃也逐步朝河湟、河西增兵,河湟善戰之兵不下數萬,再加上羌、戎、党項各族武士,總數比我軍之多不少,若是我軍一開始揮軍千里,一來進展過快,地方不易肅清,這些人逃散之後隨時可以嘯聚山林,成爲數百人乃至上千人的大小流賊,威脅我軍後方,二來戰線拉長,我軍補給不易。”
李愬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三來我軍每佔領一地,就要分兵把守一處,造成兵力分散,而敵軍可以憑藉其縱深,逐次收縮兵力,最後形成對我軍的優勢,那時我軍長驅千里,師老兵疲,後方敵軍以逸待勞,不戰而結果可知。朝廷蓄養兵力這麼多年,希圖一戰而定河湟,若是稍有不慎,就會使得多年之功,毀於一旦,本帥身負陛下重託,豈能貪多求快,以致失敗?”
“我軍集結於此,吐蕃必然不敢輕視,定會集結大軍來此以防我軍渡河。本帥隔三岔五就派軍出去繞一圈,他就會以爲我軍尚未集結完畢,各地兵馬就會源源不斷地開來。這樣原本要一城一地角逐的我軍就可以坐等各地吐蕃軍開來,一戰蕩平;原本勞師遠征的我軍就變成了以逸待勞;原本要分散兵力的我軍就可以集中兵力。我軍就可以將劣勢轉爲優勢,將被動轉爲主動。以大唐近衛、鳳翔、神策七萬養精蓄銳的百戰精兵對吐蕃十萬遠來疲敝兵馬,掌書記以爲勝算大嗎?”
恍然大悟的鄭澥道:
“屬下以爲,大。”
李愬繼續說道:
“而吐蕃軍除了吐蕃本族兵馬,還有蘇毗、羌、党項、吐谷渾等所謂內四族兵馬,以及隨軍奴隸等,人數雖多,卻號令不齊,質素不齊,只能打順風仗,一旦受挫極易分崩離析。而且本帥還有一支奇兵藏在暗處,吐蕃不來則已,來則必敗。”
李愬分析的如此透徹,鄭澥只有欽佩的份,道:
“涼公高見,屬下欽佩,可是如果吐蕃也在對岸按兵不動也不是事情啊。”
李愬的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道:
“我軍不是已經動了嗎?我軍動了吐蕃就會動。而且論短立藏還不得不配合我軍行動。”
鄭澥一愣:
“論短立藏配合我們?”
李愬道:
“你且等着看吧。”
鄭澥還想等李愬解釋,不過李愬沒有繼續講下去,而是轉身走下了城樓。因爲有一名親兵小校急匆匆跑來道:
“啓稟副元帥,劉虞侯回來了。”
鄭澥知道這個劉虞侯是劉晏平,李愬的親兵將。他本是李師道帳下虞侯,興治元年平淮西的時候,他自告奮勇去幫李師道查探淮西戰況,結果回去後李師道怪他擾亂軍心,想要殺他,被他逃脫,到了李愬帳下從軍。平定淄青以後李愬本要保他領軍,他卻無論如何不肯,只想呆在李愬身邊,李愬本不想耽誤他前程,但又愛他的才幹,只好隨他的願。數日前忽然從軍中消失,想是有了秘密公幹。鄭澥剛要跟隨李愬下城,就聽到李愬吩咐道:
“你去把李賀找到,和他一起回中軍。”
鄭澥在城牆上繞了一圈,纔在西城找到了正在指揮民夫加固城防,修藏兵洞的李賀。到底在軍中鍛鍊了兩年,李賀也不再是當初那乾瘦模樣了。做事也有了沉穩氣度。不過鄭澥還是替他惋惜,因爲李賀最近不大作詩了。問他,他就說:
“哪有時間做那些閒事。”
但是李賀的忙碌還是有成果的,權狄道縣令後,李賀不但迅速穩定了地方,還花了一個多月訓練他剛剛招募起來的兩千臨洮郡兵,整治城防。現在看來,狄道城防確實穩固多了。看着李賀勞累的模樣,鄭澥不禁笑道:
“長吉就是新官上任,也不用這麼勞累吧?”
李賀笑道:
“鄭兄誤了,李賀也不是爲了新官上任才這麼抓緊的,實在是此地早寒,如不能早日修好,只怕再過幾日天氣大冷就不好辦了。”
鄭澥驚訝道:
“過幾日天氣就要大冷麼?”
李賀道:
“是啊,我問了此地老者的,每年這個時候總要刮幾場大風,而後一日冷似一日,刀兵都動不了了。”
鄭澥道:
“難怪副元帥如此篤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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