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波斯奇物
聽皇兄說完,李泰默然擡頭看着天,良久不語。
“青雀是覺得麻煩?”
“不。”李泰連忙道:“不麻煩,以後會去多去找李淳風道長討教的。”
“也不用這麼麻煩。”李承幹揣着手道:“孤讓李淳風道長去你魏王府上住個一年半載,你們可以慢慢學習。”
李泰再擡着擡頭,一臉的麻木。
李承幹打量着道:“青雀你好似又胖了,多注意減肥呀,平時多運動。”
李泰依舊擡着頭,稍稍轉身不去面對皇兄。
“恪弟近來如何?”
李恪作揖道:“弟弟等着皇兄一聲令下,就去掃平西域。”
李承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孤挺擔憂軍中的情況,尤其朝中的問題將領挺多的。”
“問題將領?”
“伱說孤要不要給軍中安排一些讀書人,讓將士們學學知識文章方面的,近來孤看過兵部的奏章,軍中還有不少人都是不識字的。”
李恪懵懂地點頭。
李世民看了看窗外,向女兒招了招手。
李麗質抱着一些布匹道:“父皇有何吩咐?”
李世民道:“他們三人在說什麼?”
順着父皇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李麗質見到低聲交談的兄弟三人,回道:“皇兄平時就說,說是魏王兄的括地誌編撰一直不好,多半就是這些。”
狐疑地看着父皇,她又道:“那父皇以爲皇兄還能說什麼。”
李世民稍稍點頭。
李麗質就差說難道父皇在懷疑他們密謀造反嗎?
再看一眼父皇的拼圖,接着道:“母后說後宮有幾處妃子的宮殿需要修繕,女兒晚點就和皇兄說,看看宮裡能否支一些銀錢出來。”
“呵呵呵……”李世民怪笑道:“讓你皇兄拿錢?”
“怎麼?”李麗質神色不悅道:“皇兄說過的,母后這邊的用度該出就出。”
“那朕……”
李麗質俏皮地小聲問道:“難道父皇還怕皇兄不成?”
“朕怕他?!”
陛下的語調忽然不受控制地高了幾分。
言罷,候在一旁的兩個太監神色驚恐地看着陛下,而後又立刻收回了眼神。
立政殿的孩子們還在自顧自玩鬧,李世民咳了咳嗓子,冷哼一聲喝下茶水。
李麗質拿着布絹準備帶回東宮。
孩子來過一趟立政殿之後,這裡總會少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陛下與皇后都已習慣了。
因此立政殿很少放一些貴重物品。
李治望着父皇的書架有些惆悵,好似沒什麼想要的。
李世民的目光掃視了一番立政殿的所有孩子,確認了她們都在做什麼之後,再次看向窗外,原本正在低聲商談的三兄弟此刻已不在了。
承幹在朝中還有不少事,青雀要去文學館主持編撰括地誌,恪兒要去軍中任職。
李世民撫須,繼續拼着拼圖。
關中的雨水還在下着,昨天,李泰剛與母后父皇,以及兄弟姐妹們吃過飯之後,魏王府就多了一個客人。
這位客人也不是別人,正是原本應該在欽天監的李淳風道長。
李泰笑臉盈盈地看着道長正狼吞虎嚥,詢問道:“李道長?平日裡在欽天監如何?”
“挺好的,挺好的。”李淳風用力嚼着口中的雞肉,隨着嚼動,鬍鬚也跟着動。
李泰又看了看坐在身邊的王珪,這位老先生端坐着很是沉得住氣。
“之後在括地誌的編撰上,有勞李道長了?”
李淳風爽快地放下手中的雞腿,一手揮袖,一手撫須,道袍揮得獵獵一響,“正因太子殿下吩咐,貧道定會幫魏王殿下,完成括地誌。”
“皇兄他……”
李淳風又拿起茶碗,痛快地飲了一口茶,又道:“太子殿下是個博學多識的人,給了貧道許多啓發,讓貧道對天地至理乃至數術之道都精進了幾分。”
聞言,李泰不解道:“何以見得?”
“長樂公主與貧道說過,數術一道學無止境,本是看長樂公主數術天賦舉世無雙,貧道想要收公主殿下爲徒,誰知在東宮還有一位數術高人,那便是太子殿下,見過東宮的公式爲何物之後,貧道頗受啓發,長年以來的瓶頸與禁錮已突破了。”
“那道長現在……”
李淳風笑道:“人各有所長,太子殿下最擅長的便是數列運用與幾何算術……說來有些高深了。”
李泰苦澀一笑,道:“皇兄真有如此手段?”
李淳風頷首道:“假以時日,長樂公主的數術之道或許能超過貧道,也能超過太子殿下。”
“有了貧道相助,魏王殿下括地誌,定會成爲當世集大成之作。”
李泰僵硬一笑,道:“道長也在府邸暫住,何時可以參與編撰?”
吃飽之後,李淳風打了一個飽嗝,道:“貧道休息片刻。”
讓僕從帶着李道長先去休息,李泰扭頭看向王珪,王珪也是受太子舉薦來魏王府的,現在李淳風道長亦是如此。
內心裡,李泰現在很想跑到東宮,去問問皇兄他究竟想要怎麼樣!
可再一想,皇兄一定又會說孤也是爲了括地誌着想,爲了你這個弟弟的前途着想。
儘管心中對東宮有着百般意見,李泰終究還是鼓不起勇氣。
也不知是爲何,面對皇兄時內心總少了什麼?是底氣不足?我又在心虛什麼?
李泰懊惱地撓了撓頭,側目看了一旁入定一般的老師,問道:“老師?”
王珪閉着眼道:“魏王殿下是有疑惑?”
“這李道長所言未免有些……”
wωw ▪тт kǎn ▪C〇 王珪緩緩道:“就算是李淳風道長對東宮的講述言過其實,至少他的數術水平不會有假,能夠完善渾天儀的人,當然是當世數術大家,可能他身爲道門中人不該如此,但這世上身懷絕學的高人,多多少少也都是脾性古怪的。”
關中的大雨又下了十餘天,關中到了十月底,雨水總算是停了,陽光終於又照在了關中。
李淳風很順利地進入了括地誌的編撰中,將經緯加入括地誌的內容。
因此文學館的學士們,他們的工作量又增加了好幾倍。
這不僅僅只是蒐羅各地典籍,或者是各項記錄與闡述,現在又涉及數術與道術。
學科跨越之大,令文學館衆人叫苦不迭。
今天早晨,一隊人馬從隴右方向一路進入了關中。 他們有的騎馬,有的騎着駱駝,而這支商隊還有關中的兵馬護送,一路途經關隘,用的是中書省的文書,而且還有陛下授印。
這支商隊在互市的隊伍中是與朝中分開的,他們獨立行動,商隊一切也由一個慕容順來主持。
商隊到了涇陽便停下了下來,涇陽當即又派出了人送着一布袋的貨物去了長安城。
鴻臚寺的人接見了杜荷公子派來的人,事情到了李百藥的手中,便又送到了中書省。
李承幹坐在中書省內,看着李百藥拿出兩樣東西。
四周的官吏都圍着想要看看從涇陽去西域的商隊到底帶回來了什麼,這個商隊是從夏天出發,現在纔回來。
一枚金幣與一個銀壺。
“太子殿下,這是波斯人的東西。”李百藥解釋道:“慕容順的商隊在西域遇到了波斯的商販,就買下了這些東西。”
李承幹拿起這塊金幣,仔細摩挲着這個金幣的表面的圖案,像是個野獸的頭,金幣的質量還不錯,厚度也還行。
可總是覺得金幣的分量不對。
“波斯人有很多這種東西嗎?”
李百藥作揖回道:“波斯商人買賣貨物,很少用金幣,但聽說波斯的貴族有很多。”
李承幹忽然一笑,“他們可真富裕。”
“殿下請看這個金幣上的紋路,這等匠工手藝不俗。”
長孫無忌瞧了一眼不屑道:“老夫還是喜歡銅錢上的歐陽詢楷書。”
李承乾點頭道:“孤也這麼覺得,這種畫着獸頭的做工,確實不如楷書的行書有底蘊,怎麼看都粗糙了一些。”
再看一旁的銀壺,銀壺就是一般的銀壺,沒什麼特殊的,而且銀的質地也很差。
李承幹擡眼一看,四周站着圍觀的官吏,眼前黑壓壓的。
李百藥又在布袋子內翻找了一些,除了找出一團棉花與棉花種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其它了。
李承幹揣着手道:“諸位也看到了,涇陽的商隊就帶來這些東西,還請諸位去忙各自的事。”
言罷,衆人紛紛散開。
眼前終於亮堂了一些,李承幹還在觀察着手中這枚金幣,思索着波斯人的情況。
朝中典籍對波斯記錄並不多,畢竟實在是太過偏遠了。
在記憶裡,波斯應該快要滅國了纔對,而且現在長安還有一個波斯使者,就留在四方館,說是來求援的。
口口聲聲說着求援,他們的波斯王子也會來長安帶着誠意來大唐求援。
只不過沒見到所謂的波斯王子,這波斯使者來長安更像是逃難來的。
見身邊還有一個人影,李承幹擡頭看去,見到了一張面孔,看着四十左右的年紀。
“孫少卿請留步。”
李承幹收好金幣,將棉花與棉花種子交給李百藥,吩咐道:“轉交給司農寺的郭寺卿。”
“喏。”李百藥將眼前的棉花與棉花種子收入布袋子中,轉身又道:“殿下,聽說波斯有一種貓,十分的兇野。”
“孤對貓沒興趣。”
聽殿下輕飄飄回了一句,李百藥點着頭快步走出了中書省。
孫伏伽還站在一旁,李承幹打量着眼前這個銀壺,想要從銀壺表面找到一些細節,一邊問道:“孫少卿的爲人,孤久仰許久了?”
“太子殿下,當初殿下派人毆打李元昌的事,下官只是公事公辦。”
“對,大理寺就是要公事公辦,切莫徇私。”
“武德年間有一次科舉,孫少卿是科舉狀元及第,孤很早就想向你討教學問。”
孫伏伽神態不卑不亢,回道:“不敢讓太子殿下請教。”
李承干將銀壺擡了起來,看着它的底部一邊問道:“許圉師被刺殺一事查得如何了?”
“回殿下!正在查。”
李承幹終於放下了這個銀壺,正色道:“此事只能向父皇一個人稟報是嗎?”
孫伏伽朗聲道:“陛下是這般安排的。”
李承乾道:“若有結果了告訴孤一聲。”
孫伏伽是個硬朗的人物,當年就是他將裴矩以苟釣虛名而不救恤百姓之名,將其彈劾下臺。
又因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這般進諫,父皇對他很是賞識。
貞觀一朝的直臣是有很多的,有很多硬朗的人,如魏徵,馬周,張行成,孫伏伽這等直臣。
孫伏伽問道:“太子殿下是要蒐羅西域之物?”
“沒有啊。”
“那禮部尚書李百藥,他剛剛還說了波斯野貓?”
一旁長孫無忌忽然劇烈咳了兩聲。
房玄齡也適時嘆息一聲。
李承幹又將金幣重新拿出來,道:“孤從未命人蒐羅奇珍給東宮,這些金幣是商隊在查探西域買家的實力,爲了更高效地完成交易,他們此行除了買賣貨物,也是去踩點的。”
孫伏伽作揖道:“殿下能夠秉持自律的心性,不爲外物所擾,臣便放心了。”
“若孤哪天真的行差踏錯,還望孫少卿直言告誡。”
“臣領命。”
孫伏伽神色多了幾分滿意與中肯,作揖行禮,“臣告退。”
李承幹繼續幫着老師處理文書。
中書省內又安靜了下來,于志寧已經學會使用算盤了,偶爾還能聽到他撥動算盤的聲響。
有個小吏腳步匆匆而來,他遞上一迭文書放在趙國公的桌上就快步離開了。
長孫無忌拿過剛剛放下的文書,打開一看便劇烈咳嗽了起來。
李承幹拿起一旁的水壺,在茶碗上倒上熱水,道:“舅舅喝口水吧。”
“嗯。”長孫無忌拿過茶碗飲下一口茶水,緩過氣,便道:“如今朝中有傳聞,說太子嚴於吏治,將來各部官吏都不好過。”
話音落下,原本坐在這裡的馬周站起身道:“趙國公,下官以爲嚴於吏治沒有錯,早幾年前下官就覺得朝中吏治太過鬆散了。”
先示意馬周坐下,長孫無忌遞上其中三份奏章道:“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