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麗娘有些疲倦的從一家繡房走了出來,她俏臉上泛起了一絲愁容。已經到了年關時候,家裡頭卻沒多少餘錢置辦年貨,畢竟自家還是官宦人家,總得做上幾件新衣,雖說不求大魚大肉,飯桌上總要有些葷腥,小妹也長大了,還得買上一兩件首飾,自己剛剛生下了第二個孩子不久,奶水卻有些不足,按楊老夫人的想法,最好能買個產奶的母羊回去。可這一切的前提,就建立在錢上!
老夫人年紀已經不輕了,還得每天紡紗織布,一天總要織上一丈左右的綾緞,累得腰痠背痛,卻也賣不了幾個錢。自己和小妹也是要不停地做一些繡品,甚至沒有學過女紅的二妹也開始學着做女紅,她已經很久沒有買書本筆墨什麼的,免得給家裡增加負擔。將那些刺繡拿到繡房來也好賣幾個錢,她們畢竟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那女紅本來只是消遣,手藝自然不比那些專門的繡娘,每次拿過來,都要被挑三揀四一番,才能拿到一點錢回去。那些錢若是放在別處,也能過上一段不錯的日子,偏偏是在長安。長安的物價差不多是附近郡縣的三五倍,比起再偏遠一點的地方,相差更是能達到十倍。自家又都是女流,尋不到什麼太賺錢的活計,只能就這麼湊活着過日子。
她低頭看看自己幾乎滿是針眼的手指,幾乎是要悲從心來。她幾時過得如此艱難!賀蘭家被查抄了,幾乎是什麼也沒給她留下。她還要帶着兩個孩子回去拖累已經挺困難的母親與兩個妹妹,這怎麼能不叫她傷心內疚。
摸摸荷包裡少得可憐的幾枚銀幣還有幾個大錢,她無聲的嘆息一聲,開始往回走,心裡盤算着要買那些東西!家裡的米缸快見底了,鹽也要買一罐回去,應該到肉鋪秤一刀肥豬肉,回去也能熬出點葷油來,放到菜裡也好有點香味。母親這幾天喊着關節痛。大夫說是着了涼,家裡應該生一個火盆纔好!用木柴肯定是不行的。也不知道哪裡的木炭比較便宜!那石炭爐固然好,但還是太貴了些!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好生算計着,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咦,這不是麗娘嗎?好久不見!”李承乾從一家首飾店裡出來,正好見到了匆匆而過得武麗娘。李承乾這次出來是給兕子還有新城挑選新年禮物的,兩個妹妹如今年紀既長。長孫皇后有已經辭世了,李世民終究是皇帝,對兩個女兒縱然關心,精力也是有限的。長孫皇后臨終前將幾個弟妹託付給了他,他自然要用心一點。這次就是專門過來,想找做首飾的老師傅打造幾件適合兩個妹妹地首飾的。身後,王林手上已經多出了幾個盒子,裡面已經裝了幾件新奇地首飾,準備着帶回去送給蘇晨和幾個妾室的。雖說宮裡頭有更好的工匠,但是他們腦袋都僵化啦。做的東西固然華貴,卻是沒多少新意的。
武麗娘轉頭一看,見到是李承乾。她有些拘謹的一笑:“原來是李公子啊!真巧!”
“麗娘也是出來置辦年貨的麼?”李承乾微笑着問道。
武麗娘勉強一笑:“是啊!快過年了,總要採買點東西回去!”
李承乾仔細打量她一眼,只覺得她形容有些憔悴,面色不是太好,他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緣由。大概是生活艱辛,卻又羞於啓齒吧!
李承乾微微一笑:“麗娘若是不介意地話,我陪你一起去吧!”
“這怎麼是的!”武麗娘趕緊推辭道。
“有什麼使不得地呢?”李承乾微微一笑。“當年令尊與我家也是世交。只是這麼多年沒有往來。弄得交情也淡了!令堂說起來也是我地長輩。自然也是要過去拜訪地!”
上次。她們就猜出了李承乾應該是出身皇室。李家當年還未發跡之時就與武家有了交情。李淵與李世民兩父子對武士都抱有很大地信任。兩家交情實在不淺。當年李淵去世。武士更是被傳成了心憂老友之逝。憂患成疾。不久也去世了。李淵、李世民對武家也算得上優厚。甚至楊老夫人嫁給武士。也是李淵親自賜地婚。只是。武家畢竟出身寒微。乃是庶門。這還是好聽地。說白了。武士當年就是個投機商人。再有錢。也沒幾個人看得起他。自然與一幫同爲開國功臣地勳貴生不出什麼交情來。而自從武士去世後。武元爽與武元慶兩個武士前妻生地兒子便成天對着她們母女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不讓她們安生。甚至到最後乾脆把她們母女一股腦兒全趕了出來。這家醜不可外揚。楊老夫人也只好忍氣吞聲。就這麼勉強度日。
武麗娘見地李承乾把事情提到了世交地角度上去。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她勉強一笑:“那就多謝李公子了!”
李承乾微微一笑。當下帶着人在西市上大加採購了一通。又買了幾匹綢緞還有一些別地物事準備當作上門拜訪地禮物。
李承乾在路上聽得武麗娘言道。他們一家現在換了個地方居住。原來地住處本事租賃下來地。不好長期居住。加上入冬地時候。楊老婦人又覺着那房子有些潮溼陰寒。便搬了出來。老夫人在崇安坊選了一處房子。乾脆買了下來。以後就長住了。武麗娘沒有說地是。爲了那處房子。老夫人當掉了當初孃家陪嫁地好幾樣珍貴地首飾。而且是死當。再也贖不回來了。
李承乾靜靜地聽着。偶爾插上兩句。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崇安坊。
這處院落也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逼仄了。
院子一側種着兩顆樹,看起來應該是石榴,不過似乎有些營養不良的感覺。也許是沒時間沒精力,院子並沒有怎麼收拾,只是用青石板鋪了一條供人行走的小路,兩邊的土似乎翻過,估計是想要種些什麼出來。一根竹竿搭在兩棵樹上,上面晾曬着幾牀已經半舊的被褥,漿洗得很乾淨。一隻花貓“喵嗚”一聲從牆頭躍下,踩着優雅的步子行走了幾步,就在牆下趴了下來,眯起了眼睛。
楊老夫人此時正坐在門前一張椅子上,手裡拿着針線,在納鞋底,聽得人聲,當下擡起頭來,見到是李承乾,忙放下手裡的針線,站了起來:“是李公子啊!老身卻是失禮了!”
“老夫人言重了!冒昧來訪,失禮的應該是我纔對!”他也不知道如何自稱,畢竟按輩份算起來,自己怎麼說也是子侄輩,甚至按照李淵的那一輩說起來,還要低一些。因此,只好用“我”來自稱了,雖說有些失禮,總比算那筆糊塗賬強!
李承乾吩咐王林奉上了買來地禮物,笑道:“老夫人,上次來得倉促,倒是忘了準備禮物。些許薄禮,還請老夫人不要嫌棄!”
楊老夫人笑了起來:“李公子說笑了!”她也沒有回絕李承乾,畢竟,她知曉這些東西對李承乾來說地確是薄禮,而且,自家如今的狀況,也不值得人家金枝玉葉一樣地天之驕子來圖謀什麼。
武麗娘將買回來的東西都拿了進來,因爲東西太多,還是李承乾的兩個侍衛幫忙拿進來的。
王林帶着謙卑的笑容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心裡想着:“殿下大概是看上人家的女兒了,不過,這婦人明顯已經是有夫之婦了,殿下不會想納了她吧!”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武媚娘出來了,她看到李承乾,眼睛裡隱約露出點欣喜來。她彎腰福了一福:“奴家見過李公子!”
李承乾含笑點點頭,王林臉上露出了一個恍然的神色:“原來還有一個美嬌娘啊!殿下的眼光真是不錯!不過,要不要告訴太子妃娘娘一聲呢?”
賀蘭敏玉也跑了出來,雖說她年紀還算幼小,但記性卻是不差,一眼就認出了李承乾:“啊,你是那天的叔叔!”
李承乾笑吟吟的點點頭:“是啊!”
“小玉見過叔叔!”賀蘭敏玉的家教還算不錯,小小年紀已經有理有節。
李承乾微笑了一下,被這句叔叔弄得心懷大暢,眼睛向王林示意了一下,王林心領神會,從剛買的首飾裡取出了一隻純銀的長命鎖來,這本來是李承乾要送給自己的女兒妮妮的。
李承乾讚賞的看了王林一眼,一下子叫王林得意地嘴角都翹了起來。他伸手拿過那隻長命鎖,彎腰戴在了賀蘭敏玉的脖子上:“乖,這是叔叔送給你的!”
賀蘭敏玉很是開心的摸着那隻長命鎖,忽然歪了歪腦袋:“叔叔,還有我弟弟呢!”
武麗娘慌忙上前捂住了賀蘭敏玉的嘴:“小孩子家,真沒禮貌!”
又轉頭看向李承乾:“李公子見笑了!小玉年技校,不懂事!你別放在心裡!”
“哪裡,小孩子嘛!”李承乾倒是很寬容,這賀蘭敏玉能想到自己的弟弟,也算是很好了!王林也有些尷尬,太子送出一樣東西是喜歡你這小丫頭,哪裡還有自己討賞的道理,不過,既然李承乾不在意,他也就順着李承前的意思,掏出了一隻銀項圈來。
楊老夫人帶着一點歉意,笑着說道:“屋子裡太小了,就在外面喝杯茶吧!”
說話間,武媚娘與武碧娘已經端出了幾張桌椅,放在了院子裡。